皇后寿宴,设在金碧辉煌的太和殿。
殿内暖香浮动,丝竹靡靡,将殿外初冬的寒气驱散得一干二净。
苏慕烟端坐在萧绝身侧,背脊挺得笔直。
这身靖王妃的华服,层层叠叠,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对这种觥筹交错,人人戴着面具的场合,实在提不起半分兴致。
有这功夫,她宁愿回王府的地下室,操练那群刚招募的“魅影”,听听他们鬼哭狼嚎,都比听这虚伪的奉承有意思。
萧绝自顾自地饮着酒,周身的气场比殿外的寒风还冻人,仿佛这满殿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可苏慕烟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探究,或轻蔑,正黏腻地缠绕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身影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丞相府千金,林婉儿。
她今日一袭月白宫装,裙摆绣着暗纹祥云,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素净到了极致,也清丽到了极致。
“绝哥哥。”
她柔柔地唤了一声,一双眼睛水波荡漾,仿佛这满殿宾客皆是虚设。
萧绝抬眸,神色平淡,只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林婉儿的目光这才落在苏慕烟身上,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关切。
“姐姐,数日不见,清减了许多。”
“想必是王府事务繁杂,不像我们这些闲人,每日琴棋书画,倒清闲得很。”
这声音又轻又软,却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她苏慕烟出身粗鄙,只配管些账房俗物,上不得台面。
苏慕烟心里冷笑,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局促,低头抿了口茶,没接话。
这拙劣的演技,自己看着都累。
林婉儿身侧,一个穿鹅黄宫装的贵女立刻会意,掩唇笑道:
“林姐姐说的是,我们早就听闻靖王妃手段了得,就是不知,这风花雪月的雅事,王妃可曾涉猎?”
另一人立刻拔高了音量,唯恐旁人听不见。
“今日是皇后娘娘寿辰,如此良辰美景,靖王妃何不为大家抚琴一曲,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话音一落,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慕烟身上,充满了看好戏的戏谑。
他们等着看这个传闻中粗鄙无状的靖王妃,如何在这大雅之堂,丢尽靖王府的脸。
苏慕烟缓缓放下茶杯,抬起眼,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慌乱与无措,她甚至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萧绝。
萧绝的脸上一片漠然,指尖在酒杯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没开口。
苏慕烟的心沉了下去,脸上血色褪去几分,更显柔弱。
她站起身,对着高位的帝后盈盈一拜,声音细若蚊蚋。
“臣妾……蒲柳之姿,恐污了陛下与娘娘的圣听。”
皇后正欲开口解围,林婉儿却抢先一步,笑得体贴。
“姐姐不必过谦,随意一曲便好,也算是为皇后娘娘贺寿的一片心意。”
这话,直接把苏慕烟钉死在了原地,弹也不是,不弹也不是。
苏慕烟贝齿轻咬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终是认命般,走向殿中那架七弦古琴。
她跪坐在琴前,深吸一口气,像是豁出去一般,将纤纤玉指落在琴弦之上。
林婉儿与那几位贵女,眼中已是掩不住的得意。
叮——
一声清越琴音,如玉珠落盘。
紧接着,旋律陡然一转。
不再是传统古乐的温婉悠长,而是一段急促、激昂,充满了金戈铁马之气的旋律!
琴声时而如千军万马奔腾,时而如利刃出鞘,杀伐果断。那奇异的节奏,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壮与豪情,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满殿的丝竹管乐,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众人脸上的戏谑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震惊。
上首的皇帝微微前倾了身体,眼中是掩不住的惊异。
萧绝捏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他死死盯着那个在琴前指尖翻飞的身影,深邃的眸子里,掀起了巨浪。
就在琴音达到最高潮,一个激昂的尾音即将落下之际——
“轰隆!”
大殿屋顶猛地破开一个大洞!
木屑瓦砾四溅,数名黑衣刺客从天而降,手中的刀在灯火下闪着寒光,直扑龙椅上的皇帝!
“有刺客!”
“护驾!”
尖叫声、惊呼声、桌椅倒塌声,瞬间将方才的雅乐彻底撕碎。
宴会陷入极致的混乱。
苏慕烟的反应快得不像个人。
在屋顶破裂的瞬间,她的身体本能已经接管了一切。
她不是王妃,她是“魅影”。
她看都未看那些刺客,身体向旁一侧,伸手就将身边那个因惊吓而呆立当场、穿着明黄太子服的小男孩,一把拽到了自己身后护住。
几乎同时,一名刺客绕开禁军,鬼魅般出现在萧绝身后,短刀直刺他的后心!
电光火石之间!
在所有人以为靖王必死无疑时,苏慕烟动了。
她猛地一脚踹在身前的古琴上,沉重的古琴带着呼啸的风声,朝那刺客横飞而去!
刺客被迫变招格挡。
就是这一瞬的停滞,苏慕烟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拧转,裙摆飞扬,一记干净利落的鞭腿,携着万钧之势,狠狠踹在那刺客的胸口!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裂声。
那刺客连惨叫都来不及,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盘龙金柱上,口喷鲜血,当场毙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快、准、狠。
全场,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傻了,呆呆地看着那个依旧保持着出腿姿势的女人。
她站在那里,裙裾微乱,发髻散落,眼神却冰冷锐利,像一把刚饮过血的刀。
哪里还有半分病弱娇柔的王妃模样?
分明就是一个从地狱归来的杀神!
混乱很快被平定,刺客无一活口,全部咬碎了齿间毒囊。
禁军从刺客身上搜出了指向兵部尚书的腰牌。
可苏慕烟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刺客招式虽狠,却更像是在制造混乱,而非真心刺王杀驾。
这更像一场,精心策划的……大戏。
给谁看的大戏?
宴会不欢而散,回王府的马车上,车厢内一片死寂。
苏慕烟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仿佛刚才那个一脚踹死人的不是她。
“你还会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萧绝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探究。
苏慕烟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忽然笑了。
“王爷想知道?那不如,你也说说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