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撕裂了梧桐街的黄昏,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苏萦混乱的脑海。蓝红交替的冷光透过肮脏的车窗,在她沾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疯狂闪烁。她瘫坐在逼仄的车厢地板上,怀里是子书铖沉重如山的身躯。他滚烫的体温隔着被汗水、机油和鲜血彻底浸透的T恤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灼热。浓烈的铁锈腥气、汗水的咸涩、机油特有的微腥,还有他身上那股如同被烈日暴晒过的暖铁般的气息,混合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濒死的氛围,将她牢牢困住。
他毫无知觉,头无力地枕在她单薄的肩窝里,湿透的黑发黏在饱满却毫无血色的额角。那道被碎石划开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皮肉,深红色的血混着污浊的汗水,依旧沿着他冷硬的脸部轮廓缓慢地蜿蜒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她同样沾满血污的衣襟上,洇开暗红湿冷的印记。每一次他沉重而艰难的呼吸,都带着破旧风箱般的嘶哑和浓重的血腥气,灼热地喷在她颈侧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铖哥……铖哥你撑住……”苏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的呜咽堵在喉咙里。她一只手徒劳地按着他额角不断涌血的伤口,温热的黏腻感让她指尖冰凉。另一只手则被他那只缠着破烂胶布、血肉模糊的右手死死攥着!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如同烧红的铁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胶布下翻卷的皮肉和暗红的血渍透过布料的纤维渗出来,沾满了她的手指和掌心。那冰冷坚硬的声波柠檬,就硌在两人紧贴的、黏腻滚烫的掌心之间,纹丝不动,仿佛已与他血肉相连。
“初步判断,创伤性休克!次声波导致的内脏震荡和喉部损伤可能性极高!血压持续走低!”戴着口罩的男医生语速飞快,额角全是汗珠。他一边迅速地将冰冷的电极片贴在子书铖裸露的、汗湿油亮的胸膛上,一边指挥护士建立静脉通道。
“心率紊乱!血氧饱和度87%!还在掉!”护士盯着监护仪屏幕上疯狂跳跃的数字和刺耳的报警音,声音紧绷。
冰冷的针头刺入子书铖手臂虬结的静脉,暗红的血液瞬间回流进输液管。苏萦的心跟着那管子里缓慢上升的血液一同揪紧,几乎要停止跳动。她看着屏幕上那条疯狂扭动、如同垂死挣扎的心电波形线,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死死缠紧了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铖哥……别睡……看着我……求你了……”她将脸颊紧紧贴在他汗湿冰冷的鬓角,泪水汹涌而出,混着血污蹭在他脸上,“你说过茶要喝完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语无伦次,声音被巨大的恐惧和心疼撕扯得支离破碎。
子书铖毫无反应,只有胸膛随着每一次艰难沉重的呼吸微弱起伏,证明着生命微弱的火苗尚未熄灭。那只死死攥着她的手,却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尖的力道似乎微微收紧了一瞬,仿佛在无意识的深渊里,依旧固执地抓着她这根唯一的浮木。
“肾上腺素1mg,静推!”医生果断下令,声音斩钉截铁。护士动作迅捷,药液迅速注入血管。
就在药物推入的瞬间,子书铖紧闭的眼睑下,眼球似乎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紧蹙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抽动,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内部冲击。那只攥着苏萦的手,力道猛地又加重了几分,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从地底挤出来的、破碎模糊的闷哼:“呃……”
“铖哥!”苏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她。
监护仪上那条狂乱的心电波形,在短暂的、更加剧烈的扭动之后,竟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丝微弱的、趋向平稳的迹象!虽然依旧低缓无力,但不再是濒死的狂舞!血氧饱和度艰难地爬升到了90%!
“有反应!血压开始回升!”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苏萦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猛地一松,巨大的酸楚和后怕汹涌而至,让她几乎虚脱。她更紧地抱着他滚烫沉重的身体,脸颊深深埋进他汗湿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他的皮肤。“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我们马上就到了……” 她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着,像念着唯一的咒语。
救护车一个急转弯,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传来。苏萦身体猛地一晃。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掌心与他紧贴的、那颗冰冷的声波柠檬,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嗡……那震动微弱得如同错觉,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频率,顺着两人紧贴的掌心神经,瞬间窜上她的手臂!
苏萦浑身剧震!她猛地低头,看向两人紧握的、沾满血污的手。那颗亮银的金属柠檬在救护车闪烁的蓝红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诡异的光泽。
是他!是他无意识的感应?还是这承载着他声音烙印的信物,在生死关头自发地守护着主人?
没等她细想,救护车猛地刹停!后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快!送抢救室!准备插管!通知神经外科和耳鼻喉科急会诊!” 刺眼的白光伴随着医生急促的指令和担架车轮滚动的噪音汹涌而入。苏萦只觉得怀中一空,几个医护人员动作迅捷而专业地将子书铖沉重的身躯抬上了移动担架床。
“家属请在外面等!” 一个护士拦住了下意识要跟进去的苏萦。
“不!让我进去!他需要我!”苏萦像一头被夺走幼崽的母兽,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试图冲破阻拦。她的目光死死锁在担架床上那个毫无知觉的身影上,看着他额角狰狞的伤口,看着他染血的T恤下微微起伏的胸膛,看着他那只依旧紧握着声波柠檬、指关节因用力而青白的手。
“女士!冷静!你现在进去只会妨碍抢救!”护士用力拦住她,语气严厉。
就在推床即将消失在抢救室那扇沉重的、印着鲜红“抢救中”灯牌的门后时——
担架床上的子书铖,那只紧握着声波柠檬的手,沾满血污和胶布的拇指指腹,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在冰冷光滑的金属柠檬外壳上,无意识地、用力地摩挲了一下。
如同一个无声的告别,又像一句刻入灵魂的确认。
门,在苏萦绝望的目光中,沉重地合拢。隔绝了生死,也隔绝了她唯一的光源。
抢救室门外惨白的灯光,冰冷地倾泻在空寂的长椅上。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无孔不入,带着一种宣告死亡般的冰冷秩序。时间被拉长、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沉重难熬。
苏萦蜷缩在冰冷的塑料长椅一角,背脊紧紧抵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她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一动不动。身上沾满了干涸发暗的血迹和油污,混合着汗水和泪水,在单薄的衣衫上结成硬痂,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铁锈、机油和绝望的气息。
她的视线空洞地落在对面墙壁上那鲜红刺眼的“抢救中”灯牌上。那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她的视网膜。每一次灯牌周围电流微弱的嗡鸣,都像重锤敲打在她紧绷欲裂的神经上。
掌心,仿佛还残留着他紧握的力道,滚烫而粘腻,带着血腥气。还有那颗声波柠檬冰冷的、棱角分明的触感,清晰地烙印在皮肤深处。
他最后无意识摩挲柠檬的那一下,不断在她脑海里回放。是痛?是眷恋?还是……无声的求救?
“铖哥……”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喉咙里火烧火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和心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堤防。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漫长如同几个世纪。抢救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一道缝隙。
苏萦像被通了电的玩偶,猛地从长椅上弹起!动作快得带倒了放在脚边、那个她一直死死抱着的亮银色金属盒子。盒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盖子摔开,里面那些抚平的嫩黄便签纸撒了一地——“茶要喝完”、“别太累”、“饭要热”……还有那张画着声波和小人的便签,以及那颗在修车行角落、被他珍藏了上千个日夜的、更陈旧的金属柠檬。
她看也没看,踉跄着扑到门口,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走出来的医生。对方穿着沾了点点暗红的手术服,口罩上方露出的眉眼间是浓重的疲惫。
“医生!他怎么样?!”苏萦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严肃而疲惫的中年男人的脸。他目光复杂地扫过苏萦满身的狼狈和眼中的绝望,语气凝重:“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苏萦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连忙死死抓住冰冷的门框,指甲抠进金属的缝隙里。
“但是,”医生的声音沉了下去,“情况非常复杂。额角的撕裂伤已经缝合,失血过多,需要输血观察。最麻烦的是次声波造成的复合损伤。”他顿了顿,看着苏萦惨白的脸,“喉部声带及周围组织严重水肿、挫伤,有血肿压迫迹象,这是导致他呼吸困难和窒息风险的主因。更棘手的是神经系统层面——初步判断,强大的次声波冲击引发了严重的神经震荡,尤其是控制语言和高级认知功能的区域。他现在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无法确定神经损伤的具体程度和预后。苏醒时间无法预估,即使醒来……语言功能能否恢复,恢复到什么程度,都是未知数。”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子弹,狠狠射入苏萦的心脏。声带损伤……神经震荡……深度昏迷……未知数……
365个日夜的无声守望,那上千张便签背面的“今天也想听见她的声音”,昨夜那用尽生命喊出的“萦萦别哭”……难道都要化为泡影?
“还有,”医生补充道,目光落在她沾满血污的手上,“他右手掌的撕裂伤很深,肌腱和神经有损伤,术后需要漫长的复健,功能能恢复多少,也要看情况。”他叹了口气,“病人意志力很强,在救护车上就有微弱反应,这或许是好事。先送ICU观察吧。”
ICU厚重的玻璃门后,是另一个冰冷寂静的世界。惨白的灯光下,各种仪器闪烁着幽绿、暗红的光点,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滴声,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和药物气息。
苏萦穿着笨拙的隔离衣,戴着口罩,如同一个闯入异世界的幽灵,隔着玻璃,贪婪地、绝望地凝视着里面那张病床。
子书铖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透明的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薄唇;颈部的纱布包裹着缝合的伤口,隐隐透出暗红;胸口贴着电极片,连接着监护仪,屏幕上那条代表心跳的绿色线条微弱而平稳地起伏着;手臂上扎着留置针,暗红的血液混合着透明的药液缓缓流入血管;那只缠着厚厚渗血纱布的右手,无力地搭在床边,指端连接着血氧监测夹。
他像一座沉默的山,被冰冷的仪器和管线切割、束缚。唯有胸膛随着呼吸机机械的节奏微微起伏,证明着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里,依旧残存着一丝微弱的生命之火。
苏萦的指尖隔着冰冷的玻璃,无意识地描摹着他紧闭的眼睑,描摹着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描摹着他被纱布包裹的脖颈……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咸涩的泪水滑进嘴角。
就在这时,她看到那只搭在床边、缠满纱布的右手,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动作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瞬间刺穿了苏萦心中沉重的绝望!
“铖哥……”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滚烫的泪水灼烧着透明的阻隔,“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ICU外的长夜,比修车行最深的黑暗还要漫长难熬。惨白的灯光永不疲倦地亮着,将苏萦蜷缩在塑料长椅上的身影拉成一道孤寂而执拗的剪影。她身上那件借来的、宽大的病号服裹着她单薄的身躯,洗去了血污,却洗不掉眉宇间浓重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机油气息——那是属于他的味道,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亮银色的金属盒子。盖子敞开着,里面是散乱叠放的嫩黄便签,那颗陈旧的金属柠檬,还有那张画着声波和小人的纸片。她的指尖一遍遍拂过那些娟秀又执拗的字迹,拂过“茶要喝完”,拂过“一辈子”,拂过火柴小人依偎的轮廓……仿佛能从这些冰冷的纸片和金属里汲取到支撑下去的力量。
偶尔有护士进出ICU厚重的自动门,带来短暂的光影变幻和仪器规律的滴滴声。每一次门开,苏萦都会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门内,直到门再次沉重地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个寂静而脆弱的世界。
天快亮时,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护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记录板。她看到蜷缩在长椅上、如同被遗弃小兽般的苏萦,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家属?”护士轻声问。
苏萦猛地站起,动作快得有些踉跄:“是!他……他怎么样了?”
“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了,还在深度昏迷。”护士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职业性的安抚,“医生交代,可以尝试一些温和的感官刺激,比如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触感……或许能帮助唤醒。”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苏萦怀里敞开的金属盒子上,那些嫩黄的便签纸格外醒目,“这些……对他有特殊意义吧?”
苏萦用力点头,指尖紧紧捏着一张写着“茶要喝完”的便签,纸张边缘都被她捏得卷曲发皱。
护士微微叹了口气:“进去看看吧,时间别太长,动作轻点。”
当苏萦再次穿上隔离衣,戴着口罩,踏入ICU那充斥着冰冷仪器声和消毒水气味的空间时,脚步轻得像踩在云端。她走到子书铖的病床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片维系着他脆弱生命的寂静。
他依旧静静地躺着,氧气面罩下规律的白色雾气是他唯一活动的证明。额角的纱布掩盖了狰狞的伤口,只留下苍白的疲惫。那只缠着厚厚纱布的右手放在被子外,连接着血氧监测夹的指尖微微泛着青白。
苏萦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坐下。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她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覆上了他搭在床边的那只完好的左手。
他的掌心宽厚,指节分明,带着薄茧和机油浸润过的粗糙感。此刻却冰凉一片,失去了往日的灼热力量。苏萦用自己微凉的指尖,轻轻包裹住他冰凉的手背,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然后,她低下头,从金属盒子里拿出那张画着声波和小人的便签纸。纸张被她反复摩挲,边缘已经有些毛糙。她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说的温柔,像在讲述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铖哥……你看,我画好了……小人拿到了星星……”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纸上那颗中心有柠檬的声波图案,“……是你给我的那颗星星……很亮……”
病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只有监护仪上平稳的心电波形线无声地跳动。
苏萦的目光落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拿起一张崭新的嫩黄便签纸,还有那支细细的蓝色圆珠笔。笔尖落在光滑的纸面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写得很慢,很用力,每一个笔画都倾注了所有的祈盼:
茶要喝完。
等你醒来。
她将写好的便签小心地撕下。这一次,她没有贴向他胸口的位置——那里覆盖着电极片和纱布。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将那张小小的纸片,轻轻塞进了他那只完好的、被她握着的左手的掌心。让他冰凉的手指,虚虚地捏住了那张纸片的一角。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握紧他的手,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感受着他皮肤下极其微弱的脉搏跳动。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一遍又一遍地、固执地在他耳边呢喃,如同最温柔的咒语:
“铖哥……回家……我们回家……喝柠檬茶……”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监护仪的滴滴声规律得如同催眠。苏萦的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紧绷中渐渐模糊。她依旧保持着那个俯身贴着他手背的姿势,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掌心下,他那只被她握着、虚虚捏着便签纸的左手,极其轻微地、极其艰难地动了一下!
指尖蜷缩的力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地传递过来!仿佛在无意识的深渊里,努力想要抓住什么,回应什么!
苏萦浑身猛地一震!如同被电流击中!她瞬间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住子书铖的脸!
他的眼睑依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但是,那紧蹙的眉峰,似乎极其细微地、极其缓慢地……松动了一丝丝!
紧接着,氧气面罩下,他那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极其艰难地、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
幅度小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苏萦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铖哥?!”她失声低唤,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和不敢置信的颤抖!
仿佛是听到了她灵魂深处的呼唤,子书铖紧蹙的眉头又松动了一分。覆盖在氧气面罩下的胸膛,起伏的幅度似乎稍稍明显了一些。那只被她紧握着的左手,指尖蜷缩的力道又加重了一点点,更紧地捏住了掌心里那张小小的、写着“茶要喝完”的嫩黄便签纸。
然后,在苏萦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的注视下,他那毫无血色的唇线,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个微小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千钧重量的弧度。
如同破开厚重冰层的第一缕微光,带着柠檬的酸涩清冽与铁锈的腥甜血气,带着穿越生死界限的疲惫与温柔,悄然在他冷硬如凿的唇边——
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