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鸣渐息,指尖下的金属柠檬归于冰冷,只残留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低频率震荡后的麻木感。苏萦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耳畔依旧回荡着那撕裂灵魂的恐怖共鸣,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意识如同沉船后被打捞起的碎片,艰难地拼凑。她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继而聚焦在眼前冰冷的地面上。
散落的铁屑和焊锡碎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在地面勾勒出几道蜿蜒、扭曲的痕迹。那不是杂乱无章,而是一种刻意为之的、带着金属冰冷质感的指向——一道扭曲挣扎的声波纹路,如同被痛苦烙印下的求救信号,从她倒下的位置,一路延伸、扭曲,最终指向那扇被狂暴力量洞穿的修车行铁门!
铁门扭曲变形,门轴断裂,一个狰狞的、边缘带着熔融痕迹的破洞赫然其上!洞口的铁皮被高温灼烧得卷曲发蓝,散发着刺鼻的金属电离气息。那是焊枪的“笔迹”!是他留下的、通往炼狱的指路牌!
“铖哥——!”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紧了心脏,比那低频声波更令人窒息!苏萦失声尖叫,声音嘶哑破碎。她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崭新的亮银色金属盒,如同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死死攥住了盒中那颗冰冷沉重的声波柠檬!圆润的金属外壳紧贴掌心,核心那些细微的螺旋纹路仿佛在无声地搏动。
没有时间犹豫!她甚至来不及站直身体,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那扇破败的铁门,从那狰狞的破洞中猛地钻了出去!
门外,梧桐街午后的喧嚣如同一锅煮沸的杂烩兜头浇下。刺眼的阳光、浑浊的汽车尾气、鼎沸的人声、小贩的叫卖……无数混乱的声浪瞬间将她淹没。苏萦像一枚被投入激流的小石子,瞬间被裹挟进汹涌的人潮车流。她举目四望,视线所及只有攒动的人头和冰冷的钢铁车壳,哪里还有那个沾满油污的高大身影?哪里还有那沉重焊枪拖曳的刺耳刮擦?
巨大的茫然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吞没。怎么办?去哪里找?他会闯下滔天大祸的!他会……她不敢想下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掌心中紧握的那颗声波柠檬,毫无预兆地微微一震!
嗡……
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如同沉睡的心脏被强行注入了一丝电流!一股微弱却奇异的震颤感顺着掌心神经,瞬间窜上她的手臂!那震颤带着一种独特的、冰冷的频率,仿佛在无声地呼唤,在共鸣!
苏萦浑身剧震!她猛地低头看向掌心。那颗亮银的金属柠檬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核心的螺旋纹路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指,将柠檬更紧地按在掌心,仿佛要将自己与这冰冷的信物融为一体。
她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忽略周遭震耳欲聋的噪音,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掌心那一点。她试探性地、踉跄着朝人流相对稀疏的左侧迈出一步。
嗡……
掌心的震颤感依旧微弱,但频率……似乎稳定了一瞬?
她停住脚步,如同迷途的旅人感应着无形的磁极,猛地转向右侧!
嗡!
这一次,震颤陡然加剧!如同被拨动的琴弦,清晰地在她神经末梢弹响!一股微弱却明确的牵引力,顺着那震颤的方向传来!
是这边!
苏萦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震颤指引的方向猛地冲了出去!她逆着人流,纤细的身影在人潮的缝隙中笨拙而拼命地穿梭、闪避,帆布鞋踩过积水的小坑,溅起浑浊的水花。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掌心的震颤和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的无声召唤!那颗冰冷的金属柠檬,此刻成了她唯一的灯塔,唯一的浮木!
震颤的指引将她带离了喧嚣的梧桐街主街,拐进一条狭窄、堆满杂物和垃圾桶的后巷。巷子深处,光线陡然昏暗,弥漫着一股垃圾腐烂的酸臭和机油挥发的刺鼻气味。死寂如同粘稠的淤泥,沉甸甸地压下来,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
嗡——!
掌心的震颤骤然变得剧烈而急促!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冰块,疯狂地嗡鸣、震动!那冰冷的金属外壳甚至开始微微发热,核心的螺旋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亮起了一圈极其微弱的、幽蓝的光晕!
苏萦猛地刹住脚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循着掌心柠檬疯狂震颤的方向望去——
巷子尽头,一处被废弃工厂高大围墙阴影彻底吞噬的死角!子书铖高大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熔炉中走出的修罗,矗立在绝对的昏暗之中!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色T恤被汗水彻底浸透,紧贴着贲张起伏的、如同钢铁浇铸的背肌,勾勒出每一块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肌肉轮廓。汗珠如同小溪,沿着他古铜色的脖颈和贲张的手臂不断滚落,砸在地上洇开深色的水痕。那只缠着崭新白色医用胶布的手,此刻如同烧红的铁钳,死死攥着那把沉重黝黑的焊枪手柄!焊枪粗粝的枪管在昏暗中闪烁着死亡的幽光!
而他的对面,三个穿着深色连帽衫、面目模糊的男人如同鬼魅般围成一个半圆!他们手中,各自端着一个造型奇特、闪烁着幽绿指示灯的黑色方匣!方匣前端,探出几根细长的、如同昆虫口器般的金属探头,正无声地对准了子书铖!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充满了无形的、令人头皮发炸的能量场!一种低沉到超越人耳极限、却让苏萦五脏六腑都开始翻江倒海的次声波嗡鸣,正从那三个黑色方匣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脑髓!巷子两侧斑驳墙壁上松动的墙皮,在这无形的声浪冲击下,簌簌剥落!
“呃……啊——!” 子书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嘶吼!那嘶吼干涩破碎,带着撕裂声带的血腥气!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深褐色的眼眸瞬间被猩红的血丝覆盖,额角青筋暴凸如同扭曲的蚯蚓!那狂暴的次声波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正在疯狂地撕扯、揉捏他刚刚开始艰难重塑的声带!
“目标声带频率锁定中……干扰模式最大化……准备采集‘破壁’声纹……” 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戴着金丝眼镜、气质阴鸷的男人(显然是小头目)站在稍远处,手中拿着一个更大的、如同平板电脑般的设备,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冰冷地发出指令。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钻进苏萦的耳膜!
他们要偷他的声音!要偷走他昨夜用生命喊出的“萦萦”!要偷走他刚刚艰难说出的“苏萦泡的茶”!要偷走他所有痛苦的挣扎和微弱的新生!
“不——!!!”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怒火混杂着撕心裂肺的心疼,瞬间冲垮了苏萦所有的恐惧!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从藏身的阴影里猛地冲了出来!她完全无视了那足以撕裂内脏的次声波冲击,无视了那三个黑洞洞的声波武器探头,眼中只有那个在无声声浪中痛苦挣扎的身影!
“铖哥——!!” 她嘶声尖叫,声音被恐怖的声压扭曲变形,却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她像一枚炮弹,狠狠撞向离她最近的那个持着黑色方匣的连帽衫男人!
那男人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声波方匣瞬间偏移了方向!指向子书铖的那道无形声压骤然一松!
就在这一线生机出现的刹那!
如同被禁锢的火山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子书铖猩红的眼眸猛地爆射出骇人的凶光!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暴怒、所有被压抑的毁灭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呃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狂暴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炸开!他沾满油污、缠着胶布的手臂肌肉瞬间贲张如怒龙!沉重的焊枪被他单手抡起,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化作一道燃烧着地狱火焰的黑色雷霆!
“滋啦——!!!”
焊枪幽蓝刺眼的电弧如同愤怒的狂龙,在昏暗的死巷中骤然爆裂!那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枪尖精准无比、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捅向那个被苏萦撞偏了武器的连帽衫男人手中的黑色方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玻璃被瞬间熔穿又急速冷却的刺耳锐响!焊枪狂暴的幽蓝电弧如同贪婪的毒蛇,瞬间缠绕、吞噬了那个精密的黑色方匣!特种合金的外壳在数千度的高温下如同黄油般熔融、塌陷!内部复杂的电子元件在电弧的蹂躏下爆出刺眼的电火花,发出“噼啪”的哀鸣!一股刺鼻的焦糊塑料和臭氧混合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那个连帽衫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握着方匣的手被传导的高温灼伤,冒起青烟!他像被烫到的野兽般猛地甩开手,那已经变成一团扭曲废铁的声波武器“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幽绿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一击得手,子书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狂暴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风暴席卷全身!他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沾满油污的工装靴狠狠踏前一步,水泥地面仿佛都为之震颤!沉重的焊枪带着死亡的轨迹,划破粘稠的空气,带着复仇的烈焰,悍然横扫向另一个惊骇欲绝的连帽衫男人!
“拦住他!采集剩余声纹!!” 风衣眼镜男(头目)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冷静,带着气急败坏的尖锐!他手中的平板设备屏幕幽光狂闪,显然在疯狂操作。
剩下的两个连帽衫男人如梦初醒,惊骇之下,手中的声波方匣幽绿的指示灯瞬间亮到极致!更加狂暴、更加集中的次声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轰向子书铖!空气被压缩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嗬——!” 子书铖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巨墙!他高大如山的身躯剧烈地一晃,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脖颈的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嘴角竟溢出一丝刺目的鲜红!那狂暴的次声波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直接刺入他正在艰难重塑的声带深处!巨大的痛苦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手中的焊枪都差点脱手!
“铖哥!” 苏萦看得心胆俱裂!巨大的恐惧和心疼如同冰锥刺穿心脏!她看到那两个黑洞洞的声波探头如同毒蛇般死死锁定了他,看到风衣眼镜男手中平板幽蓝的屏幕上,代表着声纹采集的进度条正在疯狂跳动!
他们要得逞了!他们要偷走他最珍贵的声音!偷走他刚刚艰难获得的新生!
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力量,混杂着柠檬的酸涩与蜂蜜的决绝甜意,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轰然爆发!她猛地低下头,目光死死锁在掌中那颗疯狂震颤、几乎要挣脱她掌控的亮银色声波柠檬上!核心的螺旋纹路幽光闪烁,如同濒临爆发的星辰!
没有思考!只有本能!只有孤注一掷!
苏萦用尽全身的力气,高高扬起手臂!她不是要砸向敌人,而是要将这颗承载着他生命烙印、承载着他昨夜无声承诺的金属信物,如同投掷一颗凝聚了所有爱与守护的炮弹,狠狠砸向子书铖脚下那片冰冷的水泥地!
“铖哥——接住!!!” 她用尽生命的力量嘶喊,声音被次声波扭曲得不成样子!
亮银色的金属柠檬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翻滚着,核心的螺旋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幽蓝的残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子书铖布满血丝的深褐色眼眸,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道向他飞来的、冰冷的银色光芒!那是他的烙印!是他的声音!是他昨夜无声的承诺!
“呃啊——!”
一声更加狂暴、更加决绝的嘶吼从他撕裂的喉咙深处炸开!那吼声不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混杂了不顾一切的疯狂、孤注一掷的守护和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某个名字的终极呼唤!他猛地挣脱了部分次声波的钳制,如同挣脱了最后一道枷锁的狂龙!
沾满油污和汗水的、缠着白色胶布的大手,带着一种超越极限的精准和力量,如同铁钳般,在金属柠檬即将触地的瞬间,于半空中狠狠攫住了它!
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他滚烫灼热的掌心!就在触碰发生的刹那——
嗡!!!!!!!!
一股比在修车行里恐怖十倍、百倍的低沉轰鸣,如同沉睡的远古巨神被彻底激怒,以那颗被攫住的声波柠檬为核心,轰然炸裂!
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共鸣!那声波仿佛拥有了生命,拥有了意志!它不再是混乱的冲击,而是凝聚成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水银般沉重粘稠的、扭曲着螺旋纹路的银灰色声浪!那声浪如同咆哮的怒涛,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瞬间向四周狂暴地扩散!
空气被瞬间抽干!无形的压力如同万仞山岳轰然压下!
“噗——!” “噗——!”
那两个正全力催动声波方匣的连帽衫男人首当其冲!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轰中!手中的黑色方匣瞬间爆出刺眼的电火花,幽绿的指示灯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他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像破败的麻袋般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砸在巷子两侧斑驳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随即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生死不知!
风衣眼镜男手中的平板设备屏幕“啪”地一声爆裂开来!幽蓝的碎片四溅!他如遭雷击,身体剧烈一晃,金丝眼镜滑落鼻梁,露出一双写满惊骇欲绝的眼睛!他踉跄着后退,试图稳住身形,却感觉自己的内脏仿佛都被那恐怖的声浪碾碎、移位!一股腥甜直冲喉头!
而声浪的核心,目标无比清晰——锁定了他!
“不……不可能!这……这是什么……” 风衣眼镜男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他惊恐地看着那股扭曲着螺旋纹路的银灰色声浪如同拥有生命般,无视了物理距离,瞬间扑至眼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子书铖沾满油污、缠着胶布、紧握着那颗如同小型太阳般疯狂嗡鸣震颤的声波柠檬的手,猛地抬了起来!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神祇裁决般的沉重与精准!那双深褐色的、此刻燃烧着熔岩般暴怒与毁灭火焰的眼眸,死死地锁定了风衣眼镜男!
他沾着油污和血渍的薄唇,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张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熔岩深处、从撕裂的灵魂中硬生生碾磨出来,裹挟着柠檬的酸涩清冽与铁锈的腥甜血气,带着一种宣告世界终结般的恐怖力量:
“谁——允——许——你——动——她——?!”
“她”字出口的瞬间,仿佛一个无形的开关被彻底按下!
紧握在他掌心的那颗声波柠檬,核心的螺旋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幽蓝光芒!那凝聚的、咆哮的银灰色螺旋声浪,如同被注入了最终的毁灭指令,速度瞬间飙升到极致!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银色闪电,狠狠轰向风衣眼镜男的胸膛!
“轰——!!!”
没有物理意义上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的巨响!
风衣眼镜男的身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达万钧的巨锤正面砸中!他连哼都没能哼出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诡异的角度,被那股纯粹由毁灭性声波构成的巨力狠狠掼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令人绝望的抛物线,如同破败的玩偶,越过巷子尽头那堵高大的废弃工厂围墙!
咚!!!
围墙外传来一声沉重得令人牙酸的、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随即,死一般的寂静!
巷子里,那恐怖的、如同巨神咆哮般的嗡鸣声浪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空气重新流动,带着浓烈的焦糊味、臭氧的微腥和……淡淡的血腥气。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
苏萦瘫软在地,浑身脱力,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她剧烈地喘息着,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碎裂开来。她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穿过弥漫的灰尘和刺鼻的硝烟(无形的声波硝烟),死死地锁向巷子尽头那个依旧矗立的身影。
子书铖高大的背影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昏暗的光线下蒸腾着惊人的热量和浓烈的血腥杀气。汗水浸透的T恤紧贴着他贲张起伏、如同钢浇铁铸的背肌,勾勒出每一块充满力量感的肌肉轮廓,剧烈地起伏着。汗水混着嘴角溢出的那抹刺目鲜红,沿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脚下沾满油污和灰尘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朵一小朵暗红色的、令人心悸的梅花。
他那只缠着崭新白色医用胶布的手,依旧死死地、如同焊死般紧握着那颗亮银色的声波柠檬。胶布边缘已经被油污、汗水和……他掌心用力过度而再次崩裂渗出的鲜血彻底染红、浸透,变成了一种刺眼的暗褐色。金属柠檬冰冷的外壳紧贴着他血肉模糊的掌心,核心的螺旋纹路幽光黯淡下去,如同耗尽了所有能量的星辰。
他微微佝偻着背,仿佛支撑着整个世界的重量,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带着破旧风箱般的嘶哑和浓重的血腥气。那把沉重黝黑的焊枪,无力地垂落在他的脚边,枪管依旧散发着灼人的余温,在冰冷的地面上蒸腾起袅袅白烟。
“铖……铖哥……” 苏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言喻的心疼。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双腿却软得如同面条。
子书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巨大的消耗后的迟滞,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当他的脸完全转过来时,苏萦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张向来冷硬如凿、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布满了汗水和……刺目的血污。额角被飞溅的碎石或金属碎片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深红色的血液混合着汗水,正沿着眉骨和颧骨蜿蜒滑落,流过他沾满油污的脸颊,最后滴落。深褐色的眼眸里,翻涌的暴怒和猩红尚未完全褪去,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残留着惊涛骇浪的余威。但那片暴戾的海洋深处,此刻却清晰地倒映着她惊恐而苍白的脸,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脆弱。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如同最沉重的探针,将她从头到脚仔细地、一寸寸地扫描了一遍,确认她的完好无损。那眼神里的专注,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贪婪的后怕。
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自己那只紧握着声波柠檬、血肉模糊的手上。沾满血污和油渍的、缠着破烂胶布的拇指指腹,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迟钝,在那冰冷光滑的金属柠檬外壳上,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确认它的存在,确认昨夜那句无声的承诺,经历了这场炼狱般的声波风暴后,依旧烙印在这冰冷的金属里。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结只是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紧抿的薄唇微微翕动,最终只艰难地挤出几个嘶哑破碎、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气音:“嗬……呃……”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山岳,带着浓烈的机油味、汗味、血腥味和那声波柠檬冰冷的金属气息,朝着苏萦的方向,沉重地、毫无预兆地倾倒下来!
“铖哥——!!!”
苏萦魂飞魄散!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接住他轰然倒塌的巨大身躯!
砰!
沉重的撞击力让她眼前一黑,两人一同重重摔倒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子书铖滚烫而沉重的身体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压在她身上,浓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汗味、血腥味、机油味和声波柠檬冰冷的金属味道,瞬间将她彻底淹没!他灼热的呼吸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沉重地喷在她的颈窝里。
“铖哥!铖哥你醒醒!别吓我!!” 苏萦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双手慌乱地抚摸着他汗湿滚烫的脸颊,拍打着他的背脊。触手一片粘腻——是汗,是油污,更是温热的、不断渗出的鲜血!他额角的伤口,他崩裂的手掌……
巨大的恐慌和心疼如同冰冷的巨蟒,死死缠紧了她的心脏!她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帆布包,指尖抖得厉害,终于摸到了那个小小的、装着柠檬糖的玻璃罐!她用力拧开盖子,也顾不上剥糖纸,直接用沾着血污和灰尘的手指,拈出一颗裹着细砂糖粒的金黄柠檬糖!
她颤抖着手,将那颗沾着血渍的糖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孤注一掷的祈求,用力地、不容拒绝地塞进了子书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瓣之间!
“吃糖!铖哥!咬糖!快咬糖!” 她带着哭腔命令,泪水混合着汗水、血水和灰尘,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淌。
也许是那熟悉的、裹挟着强烈酸与甜的柠檬气息刺激了神经,也许是糖果坚硬的棱角硌痛了唇齿。子书铖紧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极其缓慢地、沉重地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深褐色的眼眸在昏暗中缓缓聚焦,带着一种刚从地狱归来的迷茫和深不见底的疲惫。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清晰地映出苏萦泪流满面、写满惊恐与心疼的脸庞。她的脸上沾着他的血,他的汗,狼狈不堪,那双清澈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像暴风雨后夜空中唯一的星辰。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紧紧按在自己唇边、那颗沾着血污的柠檬糖上。又缓缓抬起,看向她那双同样沾满血污、微微颤抖的手。
一种极其陌生的、温热的、几乎要将灵魂都融化的酸涩洪流,毫无预兆地从心口那个沉寂的位置汹涌奔流而出,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这洪流冲垮了暴戾的余烬,冲垮了撕裂的痛楚,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的、近乎窒息的柔软。
他沾着血污和油渍的、缠着破烂胶布的手指,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小心翼翼的颤抖,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伤痕累累、沾满污秽的大手,带着千钧的重量,却异常轻柔地、珍重万分地,覆上了苏萦同样沾满血污、紧握着柠檬糖、微微颤抖的手背。
粗糙的胶布边缘刮擦着她细腻的皮肤,带着鲜血的粘腻和金属的冰冷。他滚烫的掌心紧贴着她冰凉的手背,灼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他微微侧过头,滚烫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唇瓣,极其轻柔地、如同羽毛拂过般,无比珍重地印在了她沾着血污和泪水的指尖上。
一触即分。
然后,他深褐色的眼眸沉沉地、牢牢地锁住她泪水迷蒙的双眼。沾着血污的薄唇极其缓慢地张开,一个嘶哑、破碎、如同砂轮打磨过生锈铁管,却凝聚了他此刻所有生命力量的声音,带着柠檬糖的酸涩清甜和他自身如同暖铁般的灼热气息,艰难无比地、一字一顿地碾磨出来:
“萦萦……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