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署合同的过程比苏晚想象中要顺利得多。周明导演的助理是一位非常干练利落的年轻女性，她将一份份文件清晰地摊开在苏晚面前，条分缕析地解释着每一项条款，从片酬、拍摄周期到保密协议和后续宣传义务，事无巨细。苏晚听得认真，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对方也耐心解答。
在合同最后一页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苏晚握着笔的手指甚至有些微微发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听起来如同命运齿轮正式咬合启动的声响。从现在起，他就是《云深不知处》剧组的一员。
助理收起合同，笑着对他说：“欢迎加入《云深》剧组，苏晚老师。明天上午九点，还是这里，305会议室，是最终定稿本的全员围读，主要演员都得到场，请不要迟到。”
“一定准时到，谢谢您。”苏晚郑重地点头。
离开影视基地，回学校的路上，苏晚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他甚至破天荒地没有心疼钱，去专业的维修店给那个饱经风霜的手机换上了全新的屏幕。看着光洁如新的屏幕，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也把机场那场意外的最后一点痕迹给抹平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当他再次站在305会议室门口时，前一天签合同时的镇定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紧张和些许无措的情绪。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陌生面孔，但气场各异，显然都是业内叫得上名字的演员。低声的寒暄和交谈营造出一种专业而严肃的氛围。苏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快速扫过全场，然后，几乎是立刻，他的视线就被牢牢钉在了会议室主位上的那个人身上。
陆时衍。
他今天穿了一件质感极佳的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脖颈修长，下颌线愈发清晰利落。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交谈，只是微微垂着眼，手里拿着笔，剧本上画了些标注，看起来是在过最后一遍关键戏份，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桌面。窗外清晨的光线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轮廓，那是一种剥离了屏幕滤镜、真实存在却依旧带有距离感的英俊。周身那股自然而然的、不容忽视的气场，让他即使安静地坐在那里，也依然是全场的绝对中心。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昨天在走廊里那种慌乱感再次袭来，甚至更甚。他几乎是本能地，迅速移开视线，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快步走到会议桌末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坐下，假装和自己手里的剧本较劲，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老天，真的是他。他真的是这部剧的男主。所以昨天在走廊不是巧合，他就是来看试镜。
周明导演很快也到了，笑着和众人打招呼，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周导目光扫过全场，在看到角落里的苏晚时，周导笑着抬了抬手：“哦，苏晚也到了。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苏晚，电影学院的高材生，刚定下来饰演墨廷渊的师弟林清寒，之前几轮围读他还没进组，今天是第一次跟大家一起过本。”
一瞬间，会议室里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晚身上。有好奇，有打量，有友善的，也有纯粹的审视。苏晚感到头皮发麻，不得不抬起头，努力维持着镇定，对着众人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礼貌的微笑，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这位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周导又笑着指向主位的陆时衍，“我们的男主角，墨廷渊上神，陆时衍。”
陆时衍闻言，终于从剧本上抬起了眼。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来，如同掠过会议桌上一件寻常的摆设，最终落在了苏晚脸上。
那眼神太过直接，带着一种审阅般的平静和深邃。苏晚只觉得被他目光触及的皮肤都微微发紧，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
然后，他看到陆时衍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双淡漠的眼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确认和了然的神色。
紧接着，在苏晚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陆时衍唇角微扬，勾起一个非常公式化却依旧好看得令人晃神的弧度，声音平稳地开口，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
“苏晚？又见面了。”
！！！！！
苏晚的大脑“嗡”地一声，像是被什么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认识我？他居然认识我？！所以上次撞到的人真的是他？！
巨大的震惊和社死般的尴尬同时席卷了苏晚，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结巴：
“陆、陆老师好……上、上次……实在对不起！”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再次为机场的事道歉，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半个调，在这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围似乎安静了一瞬，几位演员好奇地看了看他们俩，显然不明白这“上次”是指什么。
陆时衍看着他这副慌慌张张、脸颊通红的样子，眼底那丝极淡的、类似于趣味的情绪似乎加深了一点点，但他表面依旧平静无波，只是淡淡颔首，语气寻常地接话：“没事。没受伤吧？”
“没、没有！谢谢陆老师关心！”苏晚赶紧摇头，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只想赶紧结束这对话。
周明导演笑着打圆场：“哦？你们之前认识？”
陆时衍的目光依旧落在苏晚身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有过一面之缘。”他没有细说，轻易地将这个话题带过，“看来挺有缘分。”
苏晚：“……”他只能努力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内心早已狂风过境。
围读会正式开始。整个过程，苏晚都高度紧张，精神紧绷。轮到他和陆时衍的对手戏时，他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陆时衍的声音低沉悦耳，念出台词时情感把握精准，极具代入感。每当陆时衍念完墨渊的台词，抬眼看向他，用那种属于“师兄”的、带着威严又隐含关切的眼神示意他接词时，苏晚都觉得自己的心跳漏跳一拍，需要极力克制才能保持声音不发抖。
他全程不敢抬头，视线死死地黏在剧本上，仿佛那上面能开出花来。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平静而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自己身上。
终于熬到围读会结束，周明导演做了总结，众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苏晚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合上剧本，站起身就想溜之大吉。
“苏晚。”
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略显嘈杂的环境。
苏晚刚走出会议室，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其他演员，没回头，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你的笔。”
苏晚一怔，低头看自己的口袋——刚才紧张时攥在手里的黑色水笔不见了。他转头，陆时衍正站在两步外，指尖夹着那支笔，笔帽还歪歪地套在笔尾，显然是他刚才落在哪里，被陆时衍捡了。
“啊……谢谢陆老师！”苏晚赶紧伸手去接，手指刚碰到笔杆，对方却没立刻松劲。他抬头，撞进陆时衍平静的目光里，对方盯着他的手看了一眼——那只手的手背上，还留着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磕到的红痕。
“这是磕到了？”陆时衍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藏了藏：“啊……是，不小心碰到的，不碍事。”
“嗯。”陆时衍应了一声，终于松了手，笔落到苏晚掌心。他没再多说，转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补了句，“下次别把笔夹在剧本页缝里，翻页的时候容易掉——你刚才围读时掉了三次，自己没发现。”
苏晚握着那支笔，站在原地半天没动。他低头看笔尾的歪扭笔帽，又摸了摸手背——原来刚才他全程盯着剧本紧张，陆时衍却连“他掉了几次笔”“手上的一点痕”这种小事都看在眼里。走廊里的灯光落在笔杆上，明明是自己常用的旧笔，此刻却像是沾了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让他心跳又慢半拍。
周围路过的工作人员笑着打招呼：“陆老师，车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