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排练室里,总飘着股混了水汽的纸味——矿泉水瓶被捏出的白印子、打印台词稿边缘的毛边,还有空调风卷着的松香,揉在一块儿,成了这段日子最特别的气息。苏晚缩在角落折叠椅上,膝盖摊着本封皮翻卷的剧本,红笔圈住“墨廷渊教林清寒挽剑花”那页,空白处写着行小字:“要软,但不能垮,像被风吹动的竹。”
武术指导的记号笔敲得地板“笃笃”响,慌得人心跳:“手腕别僵!剑是延伸,不是负担!”苏晚攥紧剧本,指节泛白,抬头撞进指导扫来的眼神,赶紧起身去拿道具剑。剑身在手里轻飘飘的,胳膊却像生了锈,转身接劈的动作卡到第三次时,额角的汗滑进衣领,凉得人一激灵。
身后忽然落了声极轻的“嗯”。
苏晚后背瞬间绷紧,连呼吸都放轻了。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陆时衍——昨天定妆见他穿墨色长袍,冷得像块浸雪的玉,今天却换了件洗软的黑T恤,运动裤裤脚卷到脚踝,露出截晒得偏白的皮肤,手里捏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指节泛着浅淡的青。
他就站在两步外,目光落在苏晚攥剑柄的手上,声音比空调风还低:“林清寒第一次握剑,不是怕剑,是怕自己握不住。你现在像在跟剑较劲。”
苏晚猛地回头,撞进双静得见底的眼睛。那些没说出口的“我不是怕,是笨”堵在喉咙口,最后只挤出小声的“陆老师”。陆时衍没应声,上前抽走剑——道具剑没分量,在他手里却像活了,转身先动腰腹,黑T恤下摆掀起点弧度,手腕跟着轻旋,剑身在光里划道淡银的弧,收尾时剑尖稳稳停在苏晚面前一寸,连风都没惊起。
“脚踝先转,重心放低。”他放慢动作,呼吸都轻,“你刚才脚尖撇着,腰没跟上,剑自然飘。”苏晚盯着他转动的手腕,忽然看见虎口处有道浅疤,像被尖东西划的。刚想问,陆时衍已把剑递回来,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掌心,凉得苏晚猛地攥紧手,那点触感像电流,顺着胳膊往心里钻。
“试试,”陆时衍退回去半步,抱臂看着他,“别想动作,想林清寒——他想学会,想让墨廷渊看见他能学会。”苏晚闭了闭眼,剧本里的细节涌上来:林清寒学剑那天是阴天,墨廷渊站在桃树下,说“剑要护的不是自己,是想护的人”。再睁眼时,他先动脚踝,腰跟着拧转,手腕轻翻——剑没晃,虽慢,却真划出道像样的弧线。
“嗯,好多了。”陆时衍的声音没起伏,可苏晚瞥见他嘴角动了下,像被风拂过的柳叶,轻得要化。
没等他说什么,排练室的门“哐当”撞开,林宇拎着鼓囊囊的帆布包冲进来,喊着“晚晚我给你带了……”,话头突然卡住,眼睛直勾勾黏在陆时衍身上,手里的包“啪”地砸在地上,滚出两包薯片,包装袋“刺啦”响了声。
满屋子人全转头看过来,苏晚耳朵瞬间烧得发烫,伸手去拽林宇后领:“小声点!这是排练室!”
“别拽!我还没握手!”林宇扒着他的手,抬头时眼睛亮得像灯泡:“陆老师!我是您粉丝林宇!《暗线》里您演的卧底我看三遍!台词都能背!”苏晚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偏陆时衍还看着他们,没说话。正要道歉,却见陆时衍弯下腰,捡起薯片递回去,声音里竟裹了点笑意:“谢谢支持。下次来,别摔着东西。”
林宇攥着薯片僵了三秒,突然尖叫一声又赶紧捂嘴,冲苏晚疯狂使眼色,嘴型比划“他跟我说话了!”。苏晚没理他,对着陆时衍干笑:“陆老师,对不起,他……”
“没事。”陆时衍打断他,目光落回苏晚手里的剑,“刚才的动作再练两遍,记牢那感觉。”说完转身往武术指导那边走,两步后又回头——正好撞上苏晚偷偷看他的眼神。苏晚像被烫到,赶紧低头练剑,耳尖却竖着,听林宇在旁边压低声音喊:“你们刚才对戏了?他教你剑了?”
剑穗扫过手背,苏晚盯着掌心那片还在发烫的皮肤,没应声,只是再转身后劈时,动作顺多了,剑划过时真带起阵风。
中午排练结束,陆时衍跟指导确认完下午的对打细节,拿着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走了,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没留一点声音。林宇蹲在门口系鞋带,帆布包上的小熊挂件晃来晃去:“我先回学校了,下午有课,下周毕业展的道具你别忘带。”直起身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练剑别太拼,饿了就吃我给你带的肉松面包,走啦!”
苏晚挥挥手,看着他的背影拐过走廊拐角,才转身回排练室。中午的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陆时衍刚才站过的地方,地板上还留着道浅淡的影子。他走过去,捡起那瓶矿泉水——瓶身凉丝丝的,和陆时衍指尖的温度一模一样,他把水塞进背包侧兜,指尖碰着瓶身,心里忽然软了块。
拿起道具剑对着镜子站好,排练室静下来,倒更能沉下心。苏晚拆着动作练:转脚时膝盖微屈,腰腹拧转的力道要收着,手腕翻出去时,得带着林清寒那种“想做好”的急切。一遍又一遍,剑穗扫过手腕有点痒,汗滴在剑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胳膊发酸时,他想起林宇说的“陆老师当年泡练功房,手上全是口子”,忽然觉得这点累不算什么。
手机震了震,是林宇发来的消息:“刚到学校!食堂阿姨说今天糖醋排骨管够,下周回去给你留两大块!”后面跟了个流口水的表情包,附了张食堂窗口的照片,玻璃上沾着点水汽,隐约能看见“糖醋排骨”的红色标牌。
苏晚笑着回了个“好”,把手机塞回口袋,重新握住剑柄。阳光慢慢移到镜子上,映出他握剑的影子,动作比早上流畅多了——就像陆时衍说的,不想动作,想林清寒,想他握着剑时心里的那点光。
剑再次划过空气时,风里的纸味、水汽,混着背包里矿泉水的淡凉,全缠在一块儿,成了排练室里,专属于此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