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时，方若绮连弯腰换鞋的力气都快被抽干了。巴黎的时差还在血液里横冲直撞，落地后没歇片刻就马不停蹄地扎进造型工作室，接着又奔赴 EAMI 公司与EVA见面。到了这会儿，白天和偶像畅谈时的激动劲儿像退潮般散去，只留下沉甸甸的疲惫压得人喘不过气。她踢掉磨得脚踝发红的高跟鞋，光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两步就扑进客厅的沙发里。脸颊贴上柔软的奶白色绒布，鼻腔里漫开熟悉的薰衣草香，不过三五秒，意识就坠入了昏沉的梦乡。
再次睁眼，是被手机急促的铃声拽醒的。她迷迷糊糊在沙发缝里摸出手机，屏幕光刺得人眯起眼——夜里十一点整，来电显示赫然是“关谷威”。方若绮轻嗤一声，除了这个精力无限的“派对动物”，没人会在这个点把她从睡梦里捞出来。
“喂……” 她的声音裹着浓重的睡意，像浸了蜂蜜的棉花，软得发黏。
“喂什么喂！方若绮你太不够意思了啊！” 电话那头的关谷威嗓门亮得能穿透耳膜，背景里混着震耳的电子乐和人群的笑闹声，“去巴黎玩不提前喊我就算了，带伴手礼居然让晓爱转交？还好礼物合我心意，不然咱俩这‘铁哥们’的情分，今天就得在电话里掰了！”
“哦……你喜欢就好……”方若绮翻了个身，脸埋进沙发靠垫里，声音闷得像从玻璃罐里传出来，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关谷威显然听出了她的困意，却偏不肯放过：“不是吧？你该不会十一点就睡了？年轻人，没有通告的晚上，不是浪费在睡觉上的！快起来，‘夜色酒吧’，胡哥、熊哥都在，就等你一个人了！”
“拜托，大哥……” 方若绮有气无力地叹口气，指尖揉着发沉的太阳穴，“你知道我今天飞了十几个小时，落地后跑了多少地方吗？倒时差都快把我倒散架了，不去不去，挂了啊！”没等关谷威再劝，她干脆利落地按了挂断键，把手机扔回沙发缝里。
挂了电话，睡意也彻底跑没了影。方若绮撑着沙发扶手坐起身，太阳穴突突地跳，她趿拉着拖鞋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氤氲的热气总算驱散了几分疲惫。回到客厅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只剩最底层一袋冻得硬邦邦的速冻水饺。方若绮把水饺倒进锅里，看着水面渐渐冒起白汽，忍不住对着锅嘟囔：“明天该去超市采购了。”
水饺煮好后，她端着青花碗盘腿坐在沙发上，点开了昏睡五小时里堆积的微信。置顶对话框是周映彤，足足发了五条语音，她按顺序逐条点开：
第一条的语气还算温和，带着点担忧：“大明星，到家了没？”
第二条带着点歉意，语速也慢了些：“宝贝儿，抱歉啊，造型的事是老陈自作主张换的，我已经把他‘修理’一顿了，你别往心里去，回头我让他给你赔罪。” 方若绮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里悄悄替 Stephen 捏把汗——晓彤姐的 “修理”，不知道杰哥能不能扛住。
第三条的语气轻快了些，还带着点雀跃：“不过念在今天跟 Eva 聊得顺利，她还特意夸了你这身造型，这次就先饶了老陈。”方若绮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心里暗暗嘀咕：那可不，漂亮宝贝方若绮什么造型驾驭不了？就算披个麻袋出门，粉丝说不定都能吹成 “下一季时尚风向标”。
第四条突然来了个转折，还带着点藏不住的自恋：“但是！Eva 说的考验，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她可是明确说了要你独立完成。作为你的导师+首席制作人+ 临时经纪人+女神+老大，这次我是真帮不了你了，只能靠你自己。”方若绮翻了个白眼，自从跟Stephen在一起，晓彤姐的自恋属性真是越来越严重了，这头衔叠得，都快赶上颁奖礼的感谢名单了。
第五条与前四条间隔了三个小时，语气瞬间冷了下来，还带着点火气：“方若绮！你怎么不回信息？我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握！……算了，不用你回答了，明天下午两点必须到公司，一起等 Eva 的消息。还有，晚上九点后别给我打电话！”
方若绮听得一脑门汗，还好语音背景里隐约传来Stephen“晓彤，饭好了，洗手来吃” 的声音，不然这条语音恐怕要念满 60 秒，说不定还会有第六条信息。她对着手机屏幕轻轻叹气：“Eva 的考验到底会是什么呢？”
接着往下翻，只有一条工作信息，来自《纽约客2》剧组的副导演，说剧本已经打磨完成，约她下周一去公司和李导敲定合作细节。方若绮立刻回复，仔细确认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才放下心来。
剩下的都是朋友的消息：范晓爱说巴黎带回来的礼物都按要求送到位了，还问她下午的工作顺不顺利，周末想约她去吃新开的寿喜锅；王瑞恩发来消息感谢她送的伴手礼，还说最近在筹备一部文艺片，过段时间约她去看电影；还有一条来自温宁珊——自从去年淡出演艺圈，温宁珊开了家叫 “一叶知秋” 的精品店，日子过得清闲又惬意。这次是邀她明天去店里看朋友寄养的橘猫，说那小家伙胖得能把猫窝压塌。
“去看宁珊也好，”方若绮捧着碗嘀咕，“最近忙着路演和宣发，好久没跟她好好聊天了。明天先去‘素雪’买她最爱的黑森林蛋糕，中午就在她店里蹭饭，完美！” 一想到香甜的奶油和醇厚的巧克力，刚才被速冻水饺“委屈”的胃瞬间舒服了。她三口两口吃完剩下的水饺，收拾好碗筷就回卧室休息了。
夜里，她做了个模糊的梦，梦里反复呓语：“黎华……你怎么不发信息给我……”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白色纱帘洒在卧室的羊毛地毯上，方若绮早早醒了。时差总算倒得差不多，她梳洗完毕，画了个清清爽爽的淡妆，戴上墨镜和鸭舌帽，裹紧米色风衣就出了门。从 “素雪”买完黑森林蛋糕和热拿铁，已经快十一点了，她一手提着蛋糕盒，一手给温宁珊打电话：“宁珊，我快到你店里了，中午一起吃饭啊，我带了你爱吃的蛋糕。”
“一叶知秋” 的店名总能让方若绮心头一暖——清冷里带着素雅，又藏着 “一叶落而知秋”的通透，像极了现在的温宁珊。推开玻璃门，风铃轻轻作响，温宁珊正忙着给一位顾客介绍一条苏绣围巾，看见她进来，笑着挥挥手：“若绮，你先去里间休息室等我，我跟这位姐姐结完账就来！”
方若绮点点头，提着蛋糕和咖啡往里走。这家店的布局很巧妙，前厅按商品分成服装区、配饰区、美妆区，靠窗的小角落还摆着颜值远高于口感的手工零食；后侧连着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休息室里，浅灰色短绒地毯铺满地面，脚感松软得像踩在云端；两张浅驼色亚麻面料的单人沙发呈对角摆放，中间隔着一张圆形胡桃木边几，上面放着一盏玻璃罩台灯；靠墙处立着一套原木色六人位长条餐桌，桌面泛着温润的木纹光泽，搭配六把同色系实木餐椅，椅面还贴心铺了米色棉麻椅垫，既保留了自然质感，又添了几分居家暖意。温宁珊平时会在这儿喝咖啡、处理店里的账目。她还听宁珊说过，她那位神秘的哥哥偶尔会来店里，那会儿休息室就会变成临时办公室——只是方若绮来这么多次，从没遇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哥哥”。
推开休息室门的时候，方若绮没有多想，直到抬头看见里面的场景，脚步突然顿住，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窗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他一手端着骨瓷咖啡杯，一手拿着《金融时报》，指尖夹着一支银色钢笔，看得格外专注。窗台上趴着一只肥嘟嘟的橘猫，正懒洋洋地打哈欠，时不时抬起后爪挠挠耳朵，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窗台。男人是侧坐的，利落的短发、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周身透着沉稳的气场。哪怕只看侧脸，也能看出是个长相英俊的人。
开门声惊动了他，男人轻轻合上报纸，抬眼望过来。看清门口的方若绮，他立刻站起身，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又绅士，没有半分被打扰的不悦。
方若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冒失了，脸颊微微发烫，连忙道歉：“抱歉，我不知道宁珊有客人在，没打扰到您吧？我这就出去等……”
“没关系。”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低音弦，“你是方若绮小姐吧？你好，我是宁珊的哥哥，温宁海。”
原来,这就是宁珊常提起的那位神秘哥哥。温宁海走到她面前，身高大概一米八，身形挺拔偏瘦，眉眼间和宁珊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圆润明亮的眼睛，只是他的眼神更沉稳，带着久经商场的从容，看人时总让人觉得格外认真。
“温先生，你好。” 方若绮拘谨地打招呼，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蛋糕盒的提手，心里默默祈祷温宁珊快点进来，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我看过你的电影，算是你的影迷。”温宁海突然开口，语气真诚，没有半分客套，“你在《观美少女》里的表演很精彩。”
方若绮连忙道谢，心里却没太当真——成年人之间的礼貌性夸赞，听听就好。她想转移话题，便顺着他的话问道：“听宁珊说温先生工作很忙，平时也有时间看电影吗？”
“宁珊离开演艺圈后，我把更多精力转移到了国内的生意上，一年里确实没有多少空闲。” 温宁海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蛋糕盒上，语气依旧温和，“但只要有方小姐的电影上映，我都会抽时间去看，算是忙里偷闲。”
这话太过直白，反倒让经历过无数采访、应对过无数刁钻问题的方若绮慌了神。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僵硬地保持微笑，指尖捏得更紧了。
温宁海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指了指旁边的餐桌：“不如方小姐先把东西放下，一直提着多累。要是让宁珊看见，该怪我招待不周了。”
方若绮这才想起自己还提着蛋糕和咖啡，连忙走到餐桌边放下，又熟门熟路地从橱柜里拿出三个骨瓷盘子和三把叉子——她来这儿的次数太多，早就摸清了休息室的布局，连温宁珊常用的杯子放在哪个抽屉都知道。
温宁海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忍不住轻声笑了：“看来方小姐比我这个哥哥还熟悉宁珊的店，倒显得我这个做哥哥的对她照顾不周了。”
“怎么会呢？” 方若绮抬起头，脸上的拘谨少了些，语气也自然了许多，“宁珊经常跟我说起您，说她在演艺圈的时候，您一边忙生意，一边帮她打理工作上的琐事，把她照顾得很好。”她把最后一把叉子摆好，抬头对温宁海笑了笑，“我确实常来，有时是找宁珊吃饭聊天，有时是来买配饰，她这儿总有我喜欢的东西，圈里好多朋友都爱来逛，都说这儿的东西有品味。”
温宁海爽朗地笑了，眼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方小姐喜欢就好。不过照你这么说，我倒要抽时间帮宁珊理理账目了，这丫头迷迷糊糊的，要是算错账、多收了朋友的钱，可就不好了。”
“那可不一定，” 方若绮彻底放松下来，还不忘开玩笑，“说不定她还少收过钱呢，那我们这些朋友岂不是赚到了？”说完，她吐了吐舌头，像个调皮的小姑娘，瞬间没了镜头前的“明星架子”。
温宁海看着她的模样，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脱口而出：“方小姐还真是敢想敢说。不过做生意还是要讲原则的，可不能让她这么‘糊涂’。”
正说着，温宁珊推门走了进来。看见两人聊得热络，她一边走到温宁海身边，一边对若绮说：“抱歉啊若绮，刚才忙着跟那位姐姐解释围巾的刺绣工艺，忘了告诉你我哥也在。他比你早到一会儿，电话里没来得及说。”她挽住温宁海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小傲娇，“我哥可是你的影迷，你的电影他每部都看。知道咱们是朋友，他早就想认识你了，就是平时太忙，很少来店里。不知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宁珊。” 温宁海轻轻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
“怎么了？不可以告诉若绮哥哥是她的影迷吗？” 温宁珊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茫然。
“没说错，我已经跟方小姐提过了。”温宁海的语气很平静，“我想这个由我亲自告诉方小姐更为合适”。
“对了若绮，” 温宁珊突然想起正事，拉着方若绮的手坐到沙发上，“昨天你发我看的那件旗袍，还有裙摆上的‘H&Q’刺绣，我托在‘芮’品牌工作的朋友问了，他们说品牌从来不会在成衣上绣额外的字母。除非是私人定制，客户有提特殊要求。”
话音刚落，温宁海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眉头微微蹙起，走到窗边接起电话，语气简洁干练：“知道了，五分钟后到‘一叶知秋’接我，十五分钟后开视频会议，让设计部把资料提前发过来。” 挂了电话，他转身时，正好听见温宁珊在跟方若绮分析：“你说会不会是哪个忠实粉丝送的表白礼物啊？Q是‘绮’，那H是什么？会不会是粉丝名字里的字？”
温宁海的心思根本没在会议上，听着妹妹天马行空又精准到可怕的 “分析”，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平时傻乎乎的，关键时刻倒挺会联想。只是看着方若绮的态度，好像并没有太当回事。
他匆匆跟两人告别：“抱歉，公司有急事要处理，不能陪你们吃饭了，下次有机会再给两位女士补上。”
看着温宁海匆匆离去的背影，温宁珊挠了挠头，嘟囔着：“奇怪，他早上还跟我说今天有重要会议，晚饭都不回家吃，怎么中午突然跑来了，又急匆匆走了？” 她转头看向若绮，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喂，你说我哥会不会是专程为你而来的？我在电话里刚说你要过来吃午饭，不到二十分钟他就到了！”
方若绮的脸瞬间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她伸手轻轻撞了下温宁珊的胳膊：“你最近是不是爱情小说看多了？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如去写剧本啊！”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清脆的笑声把休息室里残存的尴尬都冲散了，连窗台上的橘猫都抬起头，懒洋洋地 “喵” 了一声。
吃过午饭，两人又逗了会儿橘猫，温宁珊还抱怨了半天温宁海不让她养宠物的“罪状”，害得她只能帮朋友临时寄养。直到下午一点半，方若绮才恋恋不舍地跟温宁珊告别，拎着包往 EAMI 公司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