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章：无价的委托**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进环球金融中心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往日里一尘不染的房间，此刻却透着一丝罕见的狼藉。价值不菲的紫檀木办公桌上，一个威士忌酒瓶歪斜地躺着，琥珀色的酒液只剩下瓶底薄薄一层。几份关于苏晚的调查报告散落在地，其中一张她的照片被酒液浸湿，女孩恬静的笑容在污渍中显得有些模糊。
凌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僵直。他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过去四十八小时内发生的一切。
S计划的每一步，都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基于成百上千个成功案例的数据模型，本该是降维打击。然而，结果却是全线溃败。
他想不通。
那瓶名为“真相”的香水，究竟是什么原理？他拒绝相信任何超自然的力量。唯一的解释，是某种高明的心理暗示。气味作为最直接唤醒情绪和记忆的媒介，被苏晚利用到了极致。她或许是在香气中加入了一种能引发人类原始警惕感的元素，比如模拟腐败或危险环境的分子结构，从而在潜意识层面，让贺子轩对他身处的“虚伪”环境产生强烈的生理性厌恶。
这是一个天才般的、近乎艺术的心理学应用。
她不是在用魔法，她是在用比他更深刻的人性洞察力，来对抗他冰冷的数据。
这个认知，比单纯的失败更让凌尘感到一阵战栗。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专业领域，出现了一个比他更强大的“野路子”玩家。
“砰砰砰！”
一阵急促而愤怒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不等他回应，办公室的门便被猛地推开。
贺夫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像一阵夹杂着冰雹的龙卷风冲了进来。她将手中的爱马仕铂金包重重地甩在沙发上，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怒火：“凌尘！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五千万！我花了五千万，不是让你给我儿子买一份世纪爱情宣言的！”
面对这番咆哮，凌尘缓缓转过身。他脸上的倦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火的冷静。他走到酒柜旁，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也给贺夫人递过去一杯。
“贺夫人，发怒解决不了问题。”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还敢跟我说教？”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凌尘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这次的失败，责任不在于我的计划，而在于我们共同低估了对手。苏晚的价值体系，不在我们常规的数据模型之内。用钱砸她，等于用渔网去捞空气，毫无意义。”
贺夫人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一时语塞。
“所以呢？你承认你无能为力了？”她不甘心地问。
贺夫人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他的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贺夫人看着眼前这个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显锋利和危险的男人，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送走贺夫人，秦风才敢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老板，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凌尘走到办公桌前，将那张被酒液浸湿的苏晚的照片捡了起来，用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水渍。
“秦风，你觉得要如何理解一件你从未见过的武器？”
“呃……分析它的构造？研究它的原理？”
秦风的嘴巴张成了O型。
“我要让她，为我亲手调配一剂‘毒药’。”
***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给晚香堂门口那两盆迷迭香镀上了一层金边。
门上那张刺眼的白色封条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代的是一块“正常营业”的小木牌。经历了一场风波，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依旧安静、恬淡，与世无争。
苏晚正戴着手套，拿着一把小剪刀，细心地修剪着一盆茉莉的枯叶。她的神情专注而温柔，仿佛手中不是一盆植物，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门上的铜铃再次响起，清脆悦耳。
苏晚抬起头，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她修剪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还是那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还是那张英俊得毫无瑕疵的脸，但凌尘此刻的气场，却与前两次截然不同。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审判，也没有了恼羞成怒的狼狈。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普通的访客，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凌先生，”苏晚放下剪刀，摘下手套，语气平静无波，“风波刚过，就来我这小店，不怕被记者拍到，写出什么新的故事吗？”
凌尘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径直走到她的工作台前。他的目光扫过那一排排装着各色精油的瓶子，最后，落在了苏晚那双干净得不可思议的手上。就是这双手，调制出了让他溃不成军的“真相”，和那款击溃他心防的“记忆香气”。
苏晚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了然取代。她拿起一只干净的玻璃杯，为他倒了些温水。
“我的定制费用不菲，凌先生应该知道。而且，我只接我认为有‘故事’的委托，不是所有订单都会成功。”她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语里带着婉转的拒绝和试探。
“钱不是问题。”凌尘的目光迎上她，毫不退缩，“至于故事……我想我的故事，你应该会很感兴趣。”
他拉开椅子坐下，姿态恢复了几分从容。
“我想要一款香水。”
“什么样的？”苏晚问。
凌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寻找一个最精准的词语。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我想要一款，能够‘抹去’另一款香水味道的香水。”
“气味是记忆的载体，凌先生。”她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想要抹去的不是气味，是记忆。”
“不，你错了。”凌尘打断她，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利眸紧紧锁住她，带着不加掩饰的挑衅，“我不是要逃避记忆。我是要创造一种‘抗体’。一种能够中和、分解、甚至战胜另一种气味的‘解药’。具体来说，”他一字一顿，像是在宣战，“我要一种，能彻底压制住‘怀旧’这种情绪的味道。”
他将自己最深的伤疤，最狼狈的瞬间，变成了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反手递给了苏晚，并挑战她——你敢接吗？你敢来解剖我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工作室内，只剩下窗外微风拂过叶片的沙沙声。
苏晚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她清澈的眼眸像一汪深邃的湖，能倒映出他所有故作坚强的伪装，和他眼底深处那片无法掩饰的、荒芜的痛楚。
她本可以拒绝。拒绝这个危险的男人，拒绝这场注定会纠缠不休的游戏。
但她没有。
因为她从他的委托里，闻到了一种味道。那不是金钱的味道，也不是权力的味道。
那是一种，濒临破碎的灵魂，发出的、最孤独的求救信号。
许久之后，苏晚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的、却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个很有趣的委托，我接了。”
她拿起一支笔和一本笔记簿，姿态恢复了调香师的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