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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她的目光清亮如星,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 **第七章:灵魂的解剖刀**

凌尘看着苏晚手中的笔记簿和笔,仿佛那不是记录工具,而是一柄即将探入他胸膛、解剖他灵魂的手术刀。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那丝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悸动。

他必须掌控这场“交易”的主导权,即便交易的内容是他自己。

“那款香气……”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商业谈判时的冷静与精准,“主调是木犀科植物特有的醛类与酮类化合物,气味饱和度很高。伴随的,是长链淀粉分子在高温高湿环境下部分水解、糊化后产生的乳香族气息,非常微弱,但穿透力强。基调,是一种由倍半萜烯醇构成的木质香,根据气味留存曲线判断,应该是某种高品质的檀香醇。”

他用最冰冷的化学术语,剖析着那段最温暖的记忆。这是一种自我防御,将感性彻底肢解成理性的碎片,仿佛这样,那份记忆就无法再伤害到他。

苏晚静静地听着,手中的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等他说完,她才抬起眼,清澈的眸子像一面镜子,映出他故作镇定的模样。

“凌先生,我问的不是它的化学式,也不是它的香调结构。”她轻轻地说,“我问的是,它让你‘感觉’到了什么?”

凌尘的眼眸骤然一缩。

这个问题,像一根精准的探针,轻易绕过了他所有的逻辑防御,直刺核心。

“感觉?”他嗤笑一声,试图用轻蔑来掩饰自己的僵硬,“我不需要感觉。我需要的是一个解决方案,一个产品。苏小姐,你似乎搞错了我们的关系,我不是你的病人,你是我的供应商。我提供需求,你负责实现。”

“如果我连需求的本质都无法理解,又怎么提供令你满意的‘产品’?”苏晚不为所动,反而将问题推了回去,“是安全感?是喜悦?还是……悲伤?”

“都不是。”凌尘斩钉截铁地否认,身体却不自觉地向后靠了靠,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那是一种……会让人变得软弱、愚蠢、不堪一击的味道。是一种会麻痹理智,让人做出错误判断的‘毒素’。我要的‘解药’,就是要对抗这种毒素。它的气味必须是锋利的、冷静的、绝对理性的。比如刚开刃的金属,比如极地的冰川,或者……无菌实验室里的乙醚。”

他描述着一个个冰冷、无机质、甚至带着危险气息的意象,试图构建一个与“温暖”截然相反的世界。

苏晚终于动笔了,但她记下的,并非他口中的那些意象。

她写下两个字:【恐惧】。

“好吧,”她合上笔记簿,站起身,“既然凌先生对‘感觉’这个词如此排斥,那我们就用更直接的方式来沟通。”

她走到一排排深色的精油瓶前,纤细的手指如同蝴蝶般在瓶身上掠过,最后抽出了三支小小的样品瓶和三根闻香试纸。

她回到工作台前,将三根试纸分别沾了不同的精油,呈扇形摆在凌尘面前。

“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她说,“请告诉我,你对它们的‘分析’。”

凌尘的眉毛微微一挑,这正中他的下怀。用他最擅长的分析来取代虚无缥缈的感觉,这让他重新找回了掌控感。

他拿起第一根试纸,凑到鼻尖。一股清新而霸道的酸爽气息瞬间冲入鼻腔。

“意大利香柠檬。”他立刻做出判断,“冷压法萃取。主要成分是柠檬烯和乙酸芳樟酯。提神醒脑,气味结构简单,前调的常客。没什么特别的。”他的评价,像是在给一份不及格的商业计划书做批注。

接着是第二根。一股浓郁、复杂的甜香弥漫开来。

“大马士革玫瑰。”他甚至没有多想,“溶剂萃取法,所以保留了更多苯乙醇的甜味和紫罗兰酮的粉感。商业香水的滥觞,象征着廉价的浪漫和被过分渲染的激情。缺乏想象力。”

苏晚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将第三根试纸,轻轻推到他面前。

“这个呢?”

凌尘漫不经心地拿起第三根试纸。

当那股气味钻入鼻腔的瞬间,他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

那是一股极其纯粹、干燥而温暖的木质香气。没有桂花的甜,也没有米糕的暖,只有那最底层的、最沉稳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檀木香。

就是它。

那个被他埋葬的记忆里,最坚实的底座。

他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他试图开口,用“β-檀香醇”或者“木质调定香剂”之类的术语来分析它,来肢解它。

但这一次,他的大脑,他的声带,仿佛都背叛了他。

那些冰冷的词汇卡在喉咙里,一个也吐不出来。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不受控制地加速,握着试纸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绷紧,进入了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他没有失控,没有逃跑,但那种极力压制下的暗流汹涌,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加惊心动魄。

苏晚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微汗珠,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被他自己命名为“软弱”的脆弱。

“凌先生,”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划开了他所有的伪装,“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凌尘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地将那根试纸扔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烙铁。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嘶哑,眼中的冷静被一丝恼羞成怒的火焰所取代,“用这种心理学的小把戏来试探我?这就是你的专业?”

“这不是把戏,这是诊断。”苏晚迎着他愤怒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在你告诉我你要的‘解药’是什么之前,我必须知道,你的‘病灶’在哪里。”

她拿起那根被他丢弃的檀香试纸,语气平静而笃定。

“你不是要战胜一种气味,凌先生。你是在害怕‘温暖’本身。”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凌尘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苏晚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她的声音继续传来,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

“因为在你的人生经验里,‘温暖’的背面,就是‘失去’。你六岁那年得到的唯一一点暖意,很快就被无情地抽走了,不是吗?所以从那以后,你便将‘温暖’和‘危险’划上了等号。你害怕它,因为你害怕它再一次出现,然后再一次消失。”

“你用冰冷作为铠甲,用理性作为武器,将自己打造成一个不会受伤的堡垒。因为冰冷的东西,坚硬的东西,没有生命的东西,它们永远稳定,永远不会背叛,永远不会突然消失。”

“你想要的不是什么‘解药’,你想要的是一剂‘麻醉剂’。你想麻痹自己感知温暖的能力,因为你潜意识里觉得,只要感觉不到,就不会再有失去的痛苦。”

苏-晚的每一句话,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开他的血肉,剥离他的伪装,将那个藏在最深处、蜷缩着发抖的、六岁的男孩,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凌尘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他固若金汤的内心防线,在这个女人面前,被摧枯拉朽般地彻底击溃。她甚至不需要任何背景调查资料,仅仅通过气味和观察,就看穿了他用二十多年时间精心构建的一切。

这不是诊断。

这是审判。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凌尘缓缓地站起身。他没有再看苏晚一眼,仿佛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彻底分崩离析。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放在工作台上,动作因为僵硬而显得有些迟缓。

“这是定金。”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沙漠里的风,“卡没有密码,随便刷。”

他用自己最熟悉、也最信赖的方式——金钱,企图为这场已经彻底失控的“交易”,重新划定一条冰冷的界限。他想告诉她,也告诉自己,这依然只是一场生意。

“我等你的‘产品’。”

说完,他甚至没有整理自己微乱的衣领,便转身快步离开。他的背影,第一次显出了几分仓皇的意味。

门上的铜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宣告着这场交锋的结束。

苏晚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张代表着无限额度的黑卡上,眼神复杂。

她知道,从她接下这个委托开始,她就不再仅仅是一个调香师。

她成了一名手持解剖刀的灵魂外科医生。

而她的病人,是这座城市里最危险,也最孤独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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