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把苏宁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刚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就见王婶挎着半篮子野菜从田埂上过来,篮子边还沾着些泥土,绿油油的荠菜在夕阳下泛着新鲜的光泽。
“哟,这不是苏宁嘛,带着弟妹们从镇上回来啦?”王婆婆老远就笑着打招呼,目光落在苏宁手里的竹筐上,眼睛亮了亮,“这筐里装的啥?看着鼓鼓囊囊的,莫不是买肉了?”
苏宁停下脚步,把竹筐往身前挪了挪,免得猪下水的腥味飘得太近,笑着回话:
“是啊王婆婆,去镇上买了点米和肉,还给弟妹们带了些盐巴。您这野菜挖得真好,看着就嫩。”
王婶走近了,瞥见苏墨嘴里含着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忍不住打趣:
“墨儿这是吃啥好东西呢?小嘴都没闲着。”
苏墨听见有人叫自己,连忙把糖从嘴里拿出来,攥在手里,露出一口小牙:
“王婶,是哥哥买的糖,可甜啦!比阿婆上次给的还甜!”
王婶被他逗笑了,伸手摸了摸苏墨的头,指尖触到他柔软的头发:
“你这孩子。苏宁啊,你也别太惯着他们,家里日子紧,钱得省着花。”
她说着,目光又扫过苏宁手里的肉袋,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
“买肉了就好,你们几个孩子,也该补补身子了,看砚儿瘦的,胳膊细得跟麻杆似的。”
苏砚听见王婶说自己,耳尖微微发红,往苏宁身后缩了缩,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苏宁发现苏砚似乎有些社恐,村子里也没有个玩伴,又很少出门。
对他们自家人还好,但是对上外人,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成为小说里八面玲珑的黑心商人。
苏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对王婆婆说: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这肉是买回去炼油的,肉渣还能给弟妹们解解馋。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家,您也早点回去吧。”
跟王婶道别后,几人加快了脚步往家走。家里的土坯房在村子最里头,院墙是用黄泥糊的,有些地方已经开裂,露出里面的碎稻草。
院门口的歪脖子枣树叶子都快掉光了,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枝丫伸向天空。
一进院门,苏雨就放下手里的布包,开始收拾院子里的杂物。
苏墨则蹦蹦跳跳地跑到屋里,把嘴里剩下的糖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自己的小布兜里。苏砚站在院子里,看着苏宁手里的竹筐,眼神里满是好奇,却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苏宁把竹筐放在厨房门口,拍了拍手上的灰,对苏雨说:
“雨儿,你还记得咱们去年没有种地是吧?是不是剩了点大麦?你帮我找找,我有用”
苏雨停下手里的活,皱着眉头想了想,眼睛突然亮了:
“记得!去年秋收后,地就被刘三叔典了去,用来种地大麦就被三叔哪去了。但我特意留了一小袋大麦藏起来,放在堂屋的柜子顶上了。我这就去拿!”
她说着,快步跑进堂屋,搬来一张小板凳,踩在上面,伸手够柜子顶上的袋子。
苏砚见状,也连忙跑过去,扶住小板凳,生怕苏雨摔下来:
“姐,你小心点,我扶着你。”
苏宁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暖暖的。
这几个弟妹虽然年纪小,却很懂事,懂得互相照顾。
不一会儿,苏雨就抱着一个布袋子下来了,袋子上还沾着些灰尘,她拍了拍袋子上的灰,对苏宁说:
“哥,就是这个,里面应该还有不少大麦。”
苏宁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的大麦颗粒饱满,虽然有些受潮,但还能用。
他点了点头:
“正好,这些够用了。雨儿,你帮我去河边接桶水好吗。砚儿,你去院子里找个干净的陶盆,墨儿,你乖乖坐在一旁,别乱跑,好不好?”
“好!”
三个弟妹异口同声地回答。
苏墨听话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手里攥着糖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宁,生怕错过什么。苏砚则快步跑到院子角落,找到一个干净的陶盆,用清水洗了洗,端到苏宁面前。
苏雨已经拿着水桶跑出去了。
苏宁起身去烧火,土灶火舌“噼啪”舔着锅底。
苏宁往陶锅里舀三瓢水,清冽的水刚没过锅底,便抓一把饱满的精米簌簌倒入。米粒泛着珍珠般的光,落进水里时,还带着干燥的谷物清香。
他握着木勺轻搅,第一遍水瞬间裹上米浆变浑浊,倒掉时指尖划过滑溜溜的米粒;
第二遍换水,水面浑浊淡了大半;
第三遍冲洗后,清水里只剩零星碎米,米粒在水中舒展,像刚醒的模样。
算水量是关键。他低头盯着锅,米粒刚好没过一指节,又轻轻晃锅让米铺匀,水面泛起细碎涟漪
盖紧厚重木锅盖,往灶膛添几根干松枝,火苗猛地蹿高,把锅底烤得发烫。
起初用旺火煮,很快便听见锅里先是“滋滋”的吸水声。
苏墨蹲在灶边,鼻尖跟着白汽轻动:“哥,饭香都飘出来了,还要等多久?”
“得等锅里‘咕嘟’声变小。”
苏宁往灶膛添把碎柴,保持温火,
“好饭得慢慢焖,等会儿掀开盖才够香。”
看着眼馋到要掉进米饭锅里的苏墨,苏宁讪笑,
“而且,猪水还没清理呢!香喷喷的大米饭就要配好吃酱汁浓郁卤味哦,拌米饭吃很香的!”
“哇⊙∀⊙!”
“哥哥,墨墨想吃香喷喷的大米饭配卤味!”
“好,你先等会儿。等我泡完大麦,咱就处理猪下水,到时候给你吃最大的好吗?”
“好耶!”
说着,苏雨已经接了一桶水回来
“哥,你看看,这些水够吗?”
“够的。你给我吧!”
苏砚也小盆了,几个小小的人儿并排站着,直勾勾的盯着苏宁。
苏宁把大麦倒进陶盆里,倒入热水,用手搅拌了几下,让每一颗大麦都能泡到水。
他一边搅拌,一边对苏雨说:
“大麦要先泡几个时辰,让它吸足水分,这样才能发芽。等发芽了,再把芽剪掉,用来熬糖浆,熬出来的糖浆甜得很,以后咱们做点心、还能做糖了。”
苏雨蹲在一旁,看着陶盆里的大麦,疑惑地问:
“哥,你还会做糖浆啊?那些你在哪里听来的?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麦芽糖在这里也算常见,但毕竟糖果金贵,那些会熬糖浆的商贩可不会将熬糖技术传出来。
苏宁尴尬笑了笑,
“这是我以前在码头做工时,看到几个熬糖浆的商贩嘀嘀咕咕,听了个大概。
不确定能不能成。但是,这些大麦放着也是放着,到不如我按照听来的法子试一试,说不定还能能成呢!
再说,你妈你一直在家里,没听说过也正常。
等熬好了,你们尝尝就知道了,比买的糖还甜。”
苏雨敛了敛眸,轻轻点头,也不知信了没有。
苏砚也凑过来看,眉头微微皱起:“哥,这大麦泡在水里,会不会烂掉啊?”
“不会的,”
苏宁摸了摸他的头,耐心给他讲解
“只要浸泡四五个时辰拿出来,保持水温,过个三四天就能发芽了。
等发芽了,我再教你们怎么熬糖浆。”
苏墨在一旁煞有其事的点着小脑袋。
“哦…原来是这样”
昨晚还摆出一副沉思状,盯着陶盆里的大麦,眼神飘忽。
苏墨:(・_・)(・_・)(・_・)
处理完大麦,苏宁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水,看向厨房门口的竹筐。
接下来,该处理猪下水了。
他拎起竹筐,走进厨房,把猪下水倒在一个大木盆里。
刚倒出来,一股腥臭味就飘了出来,苏墨也不思考了,在院子里闻到了,皱着小眉头,“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捂住鼻子:
“哥,好臭啊!这猪下水真的能吃吗?”
苏宁强忍着被熏出的眼泪,回头看了他一眼,强颜欢笑着说:
“等我处理干净了,就不臭了,呕!而且还会很香…呃呕!
墨儿,你要是嫌臭,呕…就去院子里玩一会儿,等我处理好了再叫你。”
苏宁好久没有闻到这么原汁原味的大肠味道了。
在现代买的都是处理好的,一下闻到保持原味的猪下水,一时有些难受。
╯﹏╰
也难怪古人觉得这玩意吃不了。这么臭,确实让人怀疑它的可食用性呢!
苏墨摇了摇头,虽然捂着鼻子,但还是好奇地凑到厨房门口,探着小脑袋往里看:
“我不出去,我要看哥怎么把它变得不臭。”
苏宁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开始处理猪下水。
他先把猪大肠放在案板上,用剪刀剪开,然后伸手进去,一点一点地把里面的脏东西掏出来。
脏东西又腥又臭,苏雨站在一旁,忍不住捂住了嘴,脸色有些发白:
“哥,这也太脏了吧,真的能洗干净吗?”
“……能”
苏宁现在已经适应了这个味道,倒不如说,他已经闻不到了。
他一边掏脏东西,一边说,
“只要有耐心,肯定能洗干净。你们要是受不了这味道,就去院子里等着,我一个人处理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