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身体差不多了便着手去一趟乔木匠家里。
“阿砚,我走后你盯着墨墨,别让他趁你写字时溜去河边。”
他抬眼看向桌边的弟妹,青竹色衣摆垂在凳沿,衬得本就纤细的肩背更显单薄。说话时,他下意识拢了拢袖口,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却在提到“河边”二字时,眼神多了几分认真。
苏砚刚把毛笔搁在砚台上,指尖沾着的墨渍蹭在蓝布袖口上也没在意,立刻挺直脊背点头:
“哥你放心!他要是敢跑,我就罚他抄今天学的字十遍,抄不完不准吃晚饭!”
“我不跑!”
苏墨正捧着空碗舔嘴角,听到“罚抄”两个字,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忙扑过去攥住苏宁的衣角,软乎乎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哥,我跟姐姐在家捡桑葚,等你回来做红烧肉!”
他仰着小脸,鼻尖还沾着点麦芽糖的琥珀色痕迹,黑亮的眼睛像浸了蜜的葡萄,看得苏宁心头瞬间软下来。
苏宁弯腰,指尖轻轻刮了下他的小鼻子,苍白的脸上泛起浅淡的笑意,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好,墨墨最乖了。”
直起身时,他忍不住低咳两声,眼角泛开淡淡的红,倒让那张病弱的脸添了几分易碎的艳色
像雪地里落了片烧红的梅瓣,脆弱却又透着股韧劲。
好吧,看来身体还没完全就因为他半夜洗澡受寒了。
看来下次还是注意些的好,这里可是古代,严重的感冒咳嗽可是会要人命的。
苏雨连忙递过一块叠得整齐的粗布帕子,眉头轻轻蹙着,语气里满是担忧:
“哥,晚饭我来做就行。你路上要是累了就找棵树歇会儿,别硬撑。乔木匠家我去过,顺着村西口老槐树走三百步就到,你别走错路。”
“我晓得。”
苏宁接过帕子按了按唇角,又从怀里摸出用蓝布层层包好的银子
布包被心口的温度焐得温热,他小心翼翼将其揣进内衫口袋,指尖还按了按确认稳妥。
起身时,脚步微晃了一下,他连忙扶住桌沿,待稳住身形才又开口:
“我走了,晚饭前肯定回来,红烧肉少不了你们的。”
看着苏宁的身影走出院门,苏砚立刻拉着苏墨和苏雨凑到一起,压低声音说:
“咱们赶紧去后院捡桑葚!多捡点紫的,让哥做彩色糖果,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就能给哥抓更好的药了!”
苏墨拍着小手应和,小脸上满是期待;苏雨却望着院门的方向,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心里还在惦记着苏宁的身子,直到苏砚催了她两声,才跟着往后院走。
苏宁沿着村路慢慢走,春日的风带着点青草的气息,吹在脸上却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具身体自小体弱,原主也没怎么调理,还去做过体力活,身体状况自然不怎么好。
哪怕天气转暖,也比旁人更怕冷,这才好了没几天,又开始闹毛病了。
村西口的老槐树就在前方,枝桠上抽出新绿的芽,像缀了满树的翡翠,树下坐着两个纳鞋底的妇人,见了他,都笑着招手。
“宁小子,这是要去哪啊?”
张婶子放下针线,语气里满是疼惜
谁都知道苏宁一家被阿奶赶出来,又被刘三叔欺负,如今见他气色好了些,都替他高兴。
苏宁停下脚步,微微躬身回话,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股不卑不亢的劲儿:
“张婶子好,我去乔木匠家,想定制点东西。”
说话时,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哪怕身形单薄,也没半点怯懦的样子。
张婶子点点头,指了指前方:
“往前走两步就是,乔木匠人实诚,你跟他好好说,他肯定不会坑你。”
“谢谢婶子。”
苏宁道谢后,又慢慢往前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乔木匠家的院子
院墙是用黄泥糊的,院门口堆着几根打磨好的松木,纹理清晰。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院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乔木匠穿着件藏青色短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肌肉线条分明,手上还沾着点木屑,脸上满是风霜,眼角有几道深深的纹路,却有一双格外温和的眼睛,像浸了温水的石头,让人觉得踏实。
他看到苏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他,语气里带着点惊讶:
“是苏宁小子?你怎么来了?”
苏宁微微颔首,犹如那谦逊的翠竹,轻声说道:
“乔叔,我来是想请您帮我做两样东西。”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却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神色,说话时眼神清澈。
乔木匠连忙侧身让他进门,一边引着他往院子里的木工作坊走,一边说:
“进来说,外面风大,你身子弱,可别吹着了。”
他平日里不怎么爱出门,但苏宁一家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就听说了村里的事。
苏宁一家被偏心的阿奶赶出来,还被刘三叔一家骗了钱和地,如今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他心里也替这几个孩子不值。
所幸听说现在这孩子好像勇气了不少,之前诓他的刘三叔也被立正教育了,他心里也为这几个孩子高兴。
作坊里弥漫着淡淡的松木清香,靠墙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工具,刨子、锯子、凿子分类放得整整齐齐,地上散落着些细碎的木屑,踩上去软软的。
乔木匠拉过一把梨木椅子,用袖子仔细擦了擦上面的灰,才让苏宁坐下:
“你坐,慢慢说,想做什么?”
苏宁坐下时动作很轻,仿佛怕碰坏了椅子似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得整齐的麻纸,慢慢展开
纸上用炭笔画着几个简单的图案,有五瓣的小花、圆耳朵的小兔子,还有元宝的样子,线条虽然简单,却画得很规整;
这是他自己画的,本来想让苏砚帮帮忙,结果这小子画工不怎么好,只能他来。
“乔叔,我想做些模具,就是纸上画的这些样。”
他指着图案,声音轻缓却清晰,每个字都说得很认真,
“还有这个小推车。轮子要稳当一些的,最好轮子上包贴皮的,要去镇子上比较方便。”
乔木匠拿起纸,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眉头轻轻蹙了下
这孩子想得倒是周全,连轮子包铁皮都想到了,倒不像是个没经历过事的。他抬眼看向苏宁,眼神里满是疑惑:
“你做这些是要……去镇上摆摊?”
苏宁点点头,指尖轻轻攥着衣角,又开口:
“是,想在镇子上做些小生意,多赚点钱给弟妹们买些粮食,也给我自己抓点调理身子的药。”
说起弟妹时,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像落了星光;
说起自己的身子时,语气却很平淡,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份苦楚。
他在现代就因为心脏病吃了很多苦。没有父母,在孤儿院时也没人会想要领养一个活不久还需要烧很多钱的孩子。
后来病情加重,更是让他深受折磨,苦不堪言。
有时也会想,或许死是一种解脱呢?
比起前世,这具身体实在好了不少,而且先天不足什么,对他而言就是穷病。只要有钱了,好好养着身体,也就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所以就算为了自己着想,他也需要赚多多的银子。
乔木匠听完,点了点头。
他放下纸,看着苏宁苍白的脸,
“这样吧,推车我只收你点木料钱,这些模具就当我送给你了,反正也用不了多少小料,费不了多少功夫。”
苏宁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摇头,从怀里掏出那个蓝布包,小心翼翼打开
里面有一小块碎银,想来也是够付订金。
他把布包递过去,语气坚定,眼神里满是认真:
“乔叔,不行。您做活也辛苦,该给的钱不能少。这是订金,剩下的等我来取东西时再给您。”
乔木匠看着递过来的布包,又看了看苏宁,虽然看着身子单薄,却像是棵长在石缝里的竹子,看着细弱,却有韧劲。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接。
“苏宁把铜钱推回去,嘴角泛起浅淡的笑意,这笑意让他苍白的脸多了几分生气,
“您就收下吧,不然我心里不安。这些钱够不够订金?要是不够,我下次再补过来。”
乔木匠只好把铜钱收回去,又看了看纸上的图案,语气肯定:
“够的,模具我今晚就能赶出来,你明天早上来取就行。推车要复杂点,得刨木料、装轮子、包铁皮,得等两天,后天早上你再来取,怎么样?”
“谢谢乔叔!”
苏宁连忙起身道谢,起身时又晃了一下,他连忙扶住椅子扶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乔木匠见状,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语气里满是关切:
“慢点,别急,你身子弱,经不起晃。”
“我没事,乔叔,就是起得急了点。”
苏宁稳住身形,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慢慢走出作坊。乔木匠送他到院门口,还不忘叮嘱:
“路上慢点走,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找个地方歇会儿,别硬撑。”
“我记住了,乔叔再见。”
苏宁挥了挥手,转身慢慢往家走。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青竹色的衣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一片随风摇曳的竹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