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先饮了这杯。”李琏举杯,目光中带着难得的温和,”这一路辛苦你了。”
李煜端起酒杯,轻啜一口。温热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暖意,他望着烛光下二哥坚毅的侧脸。
“还记得吗?”李琏忽然开口,眼中带着笑意,”你九岁那年,姜尚儿刚来府上非要爬树给尚儿摘杏子,结果摔断了胳膊。”
李忌微微一怔,想起这是李煜小时候的记忆随即也笑了:”怎么不记得。母后气得要罚尚儿跪祠堂,是你替我顶了罪。”
“那是因为我知道,”李琏晃着酒杯,目光变得深邃,”你从小到大,最在意的就是那个丫头。”
李煜手中的酒杯猛地一颤,酒液在杯中漾起涟漪。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别想瞒我。”李琏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你每次出宫都带着她,书房里还收着她绣的香囊。就连这次下江南,明明可以让她留在宫中,你却偏要带在身边。”
李煜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午后斜照的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随着眼睫的微颤轻轻晃动。
“我…只是习惯了她在一旁。”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声掩盖。
李琏嗤笑一声:”习惯?那你为何每次看见她与其他男子说话,就摆着一张臭脸?去年中秋宴,兵部尚书家的公子不过夸了她一句’才貌双全’,你就差点把人家灌醉。”
李煜耳根微微发烫。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这些小心思,竟都被二哥看在眼里。
“若真喜欢,我去向母后提亲。”李琏正色道,”你已年近弱冠,尚儿也是个好姑娘。只是…”他顿了顿,”她的身份特殊,母后那一关恐怕不好过。”
就在这时,李煜忽然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清明:”二哥,我今日来,其实是想问你一件事。”
李琏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话题的突然转变:”又岔开话头?罢了,你说。”
李煜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关于齐太祖姜云,你知道多少?”
厅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一片流云掠过,厅内光线骤然一暗,旋即又复明亮,在李琏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缓缓放下酒杯,目光如刀般扫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李煜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史书上说他文武双全,一统天下,开创齐国百年基业。可我总觉得…他不止如此。”
他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一个寻常帝王,怎会懂得’干馏去硫’这样的炼钢秘法?又怎会与墨家之首鲁班共同研制出水力锻打?这些技术,远超这个时代应有的水平。”
李琏沉默良久,忽然起身走到窗边。他推开一扇雕花木窗,微风裹挟着桂花香涌入厅内。
“你果然知道些内情。”他背对着李煜,声音低沉,”我幼时,曾听父皇提过及一件秘辛。”李煜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几十年前,有海外归来的商人说,在南洋一座名为’狮城’的岛屿上,见过一位白发老者。”李琏转身,目光幽深,”那人自称’姜云’,正在主持修建一座奇特的城池。他规划的水道、设计的防御工事,都运用了闻所未闻的技术。”
此消息初入京都时,确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然而,当时以二皇子姜定武为首的权臣集团,迅速将此惊世骇俗之言定为‘荒诞不经的海外奇谈’,竭力压制淡化。他趁机借题发挥,宣称此谣言乃太子一党为动摇国本、为其篡位造势而编造,旋即以‘平定谋反’为名,发动宫变。
刀兵过后,太子一系被连根拔起。姜定武更进一步,将任何敢于提及海外‘龙帝’消息者,皆以‘太子余孽、散布谣言’之罪论处,血腥清洗朝堂。齐国朝野在明晃晃的屠刀与暗沉沉的权谋之下,剩余朝臣与手握兵权的五柱国,或屈服于威吓,或妥协于利益,最终不得不接受了这既成的事实。”
“可那已经是几十年的事了!”李煜失声道,”齐太祖怎么可能…”
“所以父皇猜测,”李琏打断他,”或许齐太祖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的很多想法,都太过…超前。”
李煜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齐太祖姜云,果然也是穿越者!
但新的疑问随即涌上心头:既然拥有现代知识,为何不制造火器?
他正欲追问,李琏却已经回到桌前,重新斟满酒杯:”这些陈年旧事,提它作甚?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
“二哥!”李煜急切地打断他,”我在镇江遭遇刺杀,刺客用了火药。”
李琏神色骤变,猛地站起身:”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快步走到李煜身边,仔细打量着他。
“我没事。”李煜拉住他的衣袖,”但这件事让我想到,既然我们有火药,为何不制造火铳?若以铁管装药,填入钢珠,其威力远胜弓弩。”
李琏皱眉沉思片刻,忽然道:”你说的可是墨家试制过的’火筒’?”
“正是!”
“那东西不可靠。”李琏摇头,”威力不足,射程短,精度差,还极易炸膛。墨家试验时死伤了好几个人,后来就弃之不用了。现在墨家采石矶匠人除了做烟花,没人会用那玩意儿。”
李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是不能,而是不愿?还是这个世界的科技树,真的点歪了?
“若姜尚真是穿越者,”李煜喃喃自语,”他怎么会不懂火铳的原理?怎么会放任火药仅用于娱乐?难道是因为他担心火器的滥用会加速这个世界的毁灭?”
日光突然被飘过的云层遮蔽,庭院骤然暗了几分,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窗外,骄阳当空,炽烈的光线洒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蒸腾起微微的热浪。远处隐约传来姜尚儿在偏厅抚琴的声响,琴声清越,时而激昂,时而低回。
李琏重新坐下,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他的目光变得深远,仿佛透过晃动的日影,看到了很久以前的往事。
“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李煜从未听过的沉重,”关于姜尚,关于火药,甚至关于尚儿的身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