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芳华直接去了百货大楼。
在棉袄和羽绒服之间比来比去,怎么看怎么觉得棉袄臃肿,最后还是咬牙选了羽绒服。想着姚芳芳是红色羽绒服,她便选了个黑色的,长款,穿上后,整个人都暖和了。
羽绒服都买了,总不能配棉鞋吧,于是又买了皮鞋,这两样足足花了四百多。钱是真不禁花,姚芳华最后只得买了几捆毛线,毛衣手套围巾就自己织吧。又转去供销社买了些日用品才回家。
姚芳媛一看到进门的姚芳华,眼睛都红了,扭身回屋,把自己团被子里捂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想捂死自己?”李春英给她把被子扯下来。
“我要羽绒服!姐有,芳芳姐有,就我没有,都是姚家女儿,凭什么就我没有。没有羽绒服,我就不出门了,省的别人笑话我,亲戚们来了,她们都穿羽绒服,就我穿大棉袄,”
“妈给你重新做件棉袄,家里还存着一块好布,妈照着羽绒服的样式给你做,保管好看。”
姚芳媛闹着要羽绒服,李春英哪里舍得给她买,一件羽绒服那老贵。
中午吃饭,李春英和姚芳媛脸色都不好看。
“华华,以后你就工作了,妈不说让你跟你弟似的把工资都交家里,至少伙食费得交吧。”
“说什么呢,孩子刚到家。”姚德义瞪了自己媳妇一眼。
“我这不也是想给她存着,你看她,花钱大手大脚的。养她一场,也没说给我买件衣服,连瓶酒不也没给你买?”
“嗯,妈你说交多少?”
“一个月至少二十!”
“她一件羽绒服都二三百,妈你就要二十,太少了。”姚芳媛撇嘴,“至少要跟二哥似的,往家里交三十。”
姚卫民工资三十七块五,每月往家交三十,这是当初砸钱找工作时说好了的。姚卫民这个工作足足花了家里一千二,家底都花光了。
姚芳华摸出三十块放到桌子上。她过了年去单位报到,想来单位有食堂有宿舍,在家住不了多久。
“爸,这是孝敬你的。”姚芳华摸出十块钱给姚德义。她是不会给她爸买酒的,她膈应姚德义喝酒。至于给了钱,姚德义会不会买酒,或者买别的,或者被逼着上交,她就不管了。
姚德义拿了钱,美了,闷了一口酒。
姚芳华又摸出两块钱放姚卫民跟前,说道,“以后每天刷碗一块扫地一块。日结,干得好有奖励。”
姚卫民嗖的把钱揣口袋里,“姐,保证完成任务。”
姚芳华:“我那有几件衣服要洗,一件一块钱。你会不会洗?”
“会会会。”姚卫民猛点头,“姐,你这手真好看,掏钱的动作真帅,你这手哪能干粗活,有啥活尽管交给我。”
鉴于姚卫民会说话,姚芳华毫不犹豫又递给他五块钱,拿了钱才有干活动力不是,当然了,要是干的不好,也就只此一次了。
一顿饭功夫,姚卫民得了七块钱巨款,干劲十足,催着一家子赶紧吃饭,他好刷碗,刷了碗他还得洗衣服,可别耽误他干活。
李春英看的冒火,“你这是干什么,上个破大学真当自己大小姐了,一副资本家做派。”
现在可不是几年前了,可不兴一句资本家就能把人往死里摁死那一套了。尽管如此,姚芳华也冷了脸,思量着这筷子摔是不摔。
“妈,你说啥呢,你别耽误我挣钱。我姐不就是不愿意干家务,反正我愿意干。我干了不也省你事了,有那时间你多歇会不好?全当我跟我姐孝顺你了。你有什么不满的。”姚卫民跟姚德义一样,长了一双牛眼,又大又圆,瞪起来还挺唬人。
“你个小兔崽子,我还不是心疼你!你从小到大洗过几件衣服,你爱干你就干吧,你当冬天洗衣服好玩的!”李春英气的心口疼。
“你是大姐,你就该给我们做个榜样,你都不干活,凭啥使唤弟弟妹妹干活。妈岁数大了,天天在家操劳,你回家了也不说帮妈分担。”姚芳媛努了努嘴,反正姚卫民别想挣钱,大姐别想不干活。
姚卫民摔了筷子,“给你脸了是吧,妈操劳也没见你帮忙,妈操劳还不是因为你,全家就你一个吃闲饭的,整天啥也不干还整天瞎逼逼,好吃懒做好逸恶劳,不是嫉妒就是攀比,我都不稀得搭理你,我看你就是闲的。妈你就惯着吧,这样的哪嫁得出去,谁敢要。你不是说妈操劳,以后你做饭,替妈分担。”
姚芳媛被骂到痛处,眼泪夺眶而出,气的浑身发抖,恨恨的指着姚卫民,“你,你就行了,你得意什么,你工作还不是家里花钱找的,家底都给你花光了,你看我在家待着不顺眼,你倒是给我找个工作,不行你就把工作让给我。以后每月让我往家交三十五都行!咱家便宜全让你占了,有个破工作神气了,要不是大哥不在,哪轮得到你!轮得到你说我!还敢使唤我做饭了,你给我钱是咋的!”还是大哥好,她还记得小时候,大哥最勤快了,也总是让着她哄着她,比姚卫民好多了。
“行了!都闭嘴!吃个饭也不消停。主席都说了,劳动最光荣,以后都在家给我干活,别总指着你妈一个人。”姚得义喝多了,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他看了眼大女儿,“别学那花里胡哨的,要讲究自然美,勤俭节约艰苦朴素。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人啊,就是得实在,好人有好报。”
“行了行了,喝点猫尿就不知道姓啥了,天天喝天天醉迷楞登的,家都是让你喝穷的,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今年过年,你要是再喝醉了在亲戚们面前丢人,我就给你扔院子里!”狗屁的吃苦,谁愿意吃苦,还不是被逼的,有福不享教人吃苦,简直有病。别说几个孩子了,就是李春英也听不惯姚德义天天狗屁的真善美,狗屁的仁义道德,自己都活不明白,整天充什么虚伪的好人,被人夸一句人好能得钱是怎么的。
姚芳华更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人生在世,在有限的生存条件下,尽量不吃苦不受罪,不为难自己才是正理。该吃吃该买买,心胸豁达身心愉悦才好。
这顿饭吃的,桌上一多半人不顺意。
姚卫民不管这些,吃了饭刷了碗,屁颠屁颠去院子里洗衣服。
姚芳华则拿了本书搬了马扎在院子里晒太阳。
姚芳华看书晒太阳,姚卫民就在旁边吭哧吭哧洗衣服。
姚老爷子在正屋台阶躺椅上晒太阳听收音机,笑眯眯道,“卫民长大啦,知道干活啦。”
“爷爷,我早长大了。”
“爷爷,你有要洗的衣服吗,拿出来让卫民一块洗了。”姚芳华扭头冲姚卫民比了个一块的口型。
姚卫民眼睛一亮,“爷,赶紧的,你脏衣服呢,都给我。”
“不用,爷爷衣服都涮洗干净了。等哪天爷爷涮洗不动了,可得麻烦我大孙了。”
“瞧爷爷说的,我指定给你洗,免费的!”
姚老爷子哈哈一笑。
“爷,你收音机大点音,让我也听听。”边洗衣服边听,感觉还挺好,以后他有钱了,他也买一个,就放歌听,他就爱听歌,就是听戏也成。
只听门口一串铃铛声,吴鹏骑着自行车进门了。
姚老爷子看见吴鹏就有些面色不好,这小子惦记上他的金表了,时不时就来撺掇他卖表。更可气家里还有个姚芳芳胳膊肘往外拐,看见吴鹏就两眼放光。
“姚爷爷,晒太阳呢。我给您带了包鸡蛋糕,老软和了,正适合您吃。”吴鹏停了车子,就奔着姚老爷子来了。“吆,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卫民今儿可够勤快的。”再一细看,里面这不都女人衣服,这不就是他姐穿的衣服?姚芳华够厉害啊,这刚回来都使唤上亲弟弟给洗衣服了。他似笑非笑看了眼姚芳华。
“鹏哥。”姚卫民老老实实喊了声哥。小时候吴鹏就是这一片孩子王,不服他的没少被他收拾,他小时候也跟着吴鹏屁股后头跑过。四年前吴鹏因为投机倒把被判了四年,刚被放出来。姚母耳提面命,要是他敢跟吴鹏混一块就打断他的腿。他自己也有些怂,总觉的牢里出来的穷凶极恶,不是啥好人,不敢沾染。
“姚爷爷,要我说,你那表留着也没用,都坏了,不如卖了。价钱咱们再商量商量。”从监狱里出来后,他就开了证明信,开始收废品,光明正大上门收东西,走街串巷。现在都有做小买卖的了,他收点废品不算啥吧。蹲了四年牢,他也是谨慎了。不止把国家法律研究了一遍,还天天听新闻看报纸紧跟政策。争取不越红线的前提下搞钱,当然了,能钻的漏洞还是要钻一钻。俗话说,撑死胆大的。
听到表,姚芳华耳朵动了动,“爷爷,你表坏了?是那块怀表?”她又看向吴鹏,这小子是专门上门收东西的?其实她也想干这个,倒是一条财路。
姚老爷子最宝贝的就是那块怀表,都好些年了,据说是跟姚奶奶结婚时买的。
“嗯,针不动了。怨我没保管好。”
姚芳华回屋拿了工具盒,“爷,你把表给我,我看看能不能修。”
姚老爷子略作犹豫,把怀里的表给了姚芳华,“能修就修,修不了也没事,爷爷就是拿它当个念想。”
“好。”姚芳华搬了小桌子,铺上软布,拿出工具,三两下就把怀表打开。将小零件一个个拆下来。
吴鹏和姚卫民都围了过来。
吴鹏只觉得那一双修长灵活的手在阳光下泛着莹光,美不胜收。吴鹏双眼冒光。
还没看够,姚芳华就重新扣上了表盘。
“没什么大问题。”机芯润滑油变质了,清理后重新上了油。
姚芳华修好怀表,抬手露出自己手腕上的手表,看好时间,把怀表调好,还给老爷子。
“好了?”姚老爷子欣喜接过,戴上花镜瞅了瞅,还真好了。“我家华华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这要在过去,”可惜生不逢时,这要在过去,找个好师傅,指定有出头之日。指定能开维修店当老板。
姚老爷子起身回屋,拿了十块钱,说什么也要塞给姚芳华。
“不要,爷爷你自己留着。”
姚老爷子直接塞姚芳华兜里,“拿着,必须拿着,这是你应得的,做什么不拿。傻不傻。”
姚卫民傻眼,他这又刷碗又扫地,还要吭哧吭哧洗半天衣服,才得七块钱,他姐就那么几下子,轻轻松松几下子,就十块钱?!
姚卫民怨念的看向自家爷爷,平时总说没钱没钱的,这一出手就是十块。
姚老爷子是没多少钱,可架不住他藏着两根金条,一袋子银元,所有他有底气。就时不时拿点钱出来震震这些小辈,省的他们不孝顺,给他添堵。
姚老爷子摸索着怀表乐呵呵回了躺椅继续晒太阳,这下这姓吴的小子可不能再来烦他了。晚上他又能听着指针跳动的声音入睡了。这会儿听着广播里的声音都更动听了。嗯,还顺手捏了块鸡蛋糕吃,今天这鸡蛋糕格外香甜,这都是小辈的一片心啊,是小辈孝敬他的,不吃白不吃。
吴鹏目光闪了闪,这下他是不烦老爷子了,改缠着姚芳华了。他家里可是攒了一堆看似破烂,但修好了就能卖钱的宝贝。跟他合作的老刘头,不好说话脾气还臭,关键要价高技术还菜,他早就想把这老家伙按地上摩擦了。不到万不得已,一点也不想跟那老家伙合作。
他也试着修了,娘的,自己这手实在是有点糙,干不来这精细活。他也搞不明白这里边的原理,他初中都没毕业,合该多读几年书似的。
吴鹏凑近了姚芳华,压低了声音,“华华,你也给我修块表吧,修好一块十块。”
姚芳华掀了掀眼皮,也小声道,“看情况,价格不等,最少十块,上不封顶。”
听到上不封顶,姚卫民就咽了口唾沫,难怪他姐有钱。他姐刚才抬腕子看时间那动作真帅,那手表真好看!他也想戴块手表,今天他就开始攒钱。钟哥再喊他玩牌,说什么也不去了。一天攒五块,一个月就是一百五。
吴鹏则是听见上不封顶眼皮子狠狠跳了跳,他收都没花多少钱,修要是贵了,他还赚个屁。这别不是比老刘头还黑!
姚芳华:“咱们可以先看东西,我报价,你要是觉得贵了,可以不修。”她还正想着怎么在这边开展维修业务,吴鹏就送上门了,正正好。“也不限于手表,收音机缝纫机电视都可以。”
吴鹏很意动,总比他自己埋头苦修钻研强。
可巧,他看姚芳华还左看右看都顺眼。“走,去我那。我那清净。”
确实,这里人多眼杂,容易坏事。眼看她挣了钱遭人嫉妒是难免的,“也好。”
“卫民,赶紧把衣服洗出来,你跟我去一趟,给你跑腿费。”
一听到钱,姚卫民犹如打了鸡血,也不嫌水凉了,直接开着水龙头,把衣服涮洗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