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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洛阳驻军大营的帅帐里,檀香在铜炉里袅袅升起,混着士兵们身上的汗味和皮革的气息,形成一种独属于军营的味道。高行周坐在主帅位置上,手里摊着张泛黄的舆图,图上用朱砂标着几条弯弯曲曲的线——那是辽军最近在边境的活动路线。帐内站着七八个将领,有的眉头紧锁,有的手指在图上比划,讨论声此起彼伏,像一群斗架的蟋蟀。

“依末将看,辽军定会从虎牢关突袭,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个络腮胡将领拍着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

“张将军此言差矣,”另一个白面将领摇着折扇,“虎牢关咱们布了五千精兵,辽军不会傻到往枪口上撞。我看他们会绕道孟津,从侧翼包抄。”

高行周没说话,只是用手指点着舆图上的“野狼谷”。那里是洛阳通往孟津的必经之路,谷深林密,最适合设伏,可也最容易被敌军反包围。他正在盘算该派多少兵力驻守,忽然感觉帐门口有个影子晃了晃,回头一看,只见高怀德蹲在帐帘后面,手里拿着根树枝,正在地上画来画去。

这小子怎么来了?高行周皱了皱眉。今早特意让亲兵把他送到私塾去,先生说要讲《孙子兵法》的“谋攻篇”,怎么转眼就跑到军营来了?

“你来这做什么?”高行周的声音不大,却让帐内的讨论声瞬间停了。将领们都转过头,见是个半大的少年蹲在地上,手里还在瞎画,都忍不住笑了——这高小少爷是出了名的“武痴”,上个月还偷穿父亲的铠甲,被先生追得绕着演武场跑了三圈。

高怀德被抓了现行,也不慌,举起手里的树枝,指着地上的“阵图”说:“爹,你们说的都不对。”

帐内的将领们都愣住了。张将军捋着络腮胡,笑道:“小少爷有何高见?不如说来听听。”他觉得这孩子有趣,想逗逗他。

高怀德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到舆图前。他个头还没舆图高,得踮着脚才能看清上面的标记。“辽军的主力在北面,”他伸出手指,指着舆图上的朱砂线,“他们若想攻洛阳,必经野狼谷。但野狼谷只有一条路,他们不会全进去,肯定会分兵——一半走谷中,一半绕到谷后,想前后夹击。”

这话一出,帐内的将领们都不笑了。高行周也有些惊讶,这正是他刚才在琢磨的,没想到被儿子一口说破。

“那依小少爷之见,该如何应对?”白面将领收起折扇,认真地问。

高怀德想了想,拿起桌上的茶杯,把茶水倒在舆图上的“野狼谷”位置:“把谷口让出来,让他们的前军进去。然后派一队骑兵绕到谷后,堵住他们的退路。谷里再埋伏弓箭手,等他们的中军进来,就放箭。”他边说边用手指比划,“就像这样,把他们困在中间,前后都动不了。”

张将军的眼睛亮了:“这法子好!可万一他们不上当,不进谷呢?”

“那就骂他们是胆小鬼。”高怀德说得理直气壮,“我听老兵说,辽军最受不得激,只要咱们在谷口插面旗子,写上‘辽军敢进此谷者是好汉’,他们肯定会进来。”

帐内的将领们都笑了起来,可这次的笑声里带着赞许。高行周看着儿子认真的样子,心里有些复杂。这孩子没读过多少兵书,却能凭着直觉说出“诱敌深入”“前后夹击”的战术,倒真是块带兵的料。可他又怕儿子太早接触这些,将来会像自己一样,一辈子在刀光剑影里讨生活。

“胡闹!”高行周板起脸,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孙子兵法》,扔到高怀德面前,“回去把‘地形篇’抄十遍,什么时候懂了‘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再来跟我讨论军情!”

高怀德捡起兵书,见父亲虽然在骂,眼里却没真生气,便笑嘻嘻地说:“爹,那我抄完了,你能教我怎么看舆图吗?”

“先抄完再说。”高行周挥挥手,让亲兵把他送回府。高怀德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帅帐,手里还紧紧抱着那本《孙子兵法》,像是得了什么宝贝。

他走后,张将军摸着下巴,对高行周说:“将军,小少爷是块好料子啊,刚才那战术,跟您上次在戚城用的‘口袋阵’如出一辙。”

高行周没说话,只是拿起高怀德刚才在地上画的阵图,用脚尖蹭了蹭,可那树枝划出的痕迹太深,怎么也蹭不掉。他忽然想起自己十五岁那年,父亲高思继也是这样,一边骂他“不务正业”,一边偷偷教他枪法。原来这血脉里的东西,是藏不住的。

高怀德回到府里,没去私塾,直接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把《孙子兵法》摊在桌上,虽然很多字还认不全,却看得格外认真。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用朱笔圈起来,打算等父亲回来问。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侍女进来送点心,见他看得入神,连糕点凉了都没发现,忍不住笑道:“小少爷,先生要是知道您这么用功,肯定不会再罚您了。”

高怀德头也不抬:“我不是为了不被罚,我是想知道,为什么爹说‘地形者,兵之助也’。”他指着书上的句子,“就像野狼谷,既是险地,也是福地,对不对?”

侍女被问住了,只好笑着说:“小少爷还是问将军吧,我一个丫头片子,哪懂这些。”

天黑时,高行周回到府里,刚走进院子,就见高怀德的房间还亮着灯。他走过去,从窗纸的破洞往里看,只见儿子趴在桌上,手里拿着支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旁边还摆着块啃了一半的馒头。

他推门进去,高怀德吓了一跳,手里的笔掉在纸上,晕开一个墨团。“爹,你回来了。”他赶紧把抄好的纸递过去,“我抄完了,还把不懂的地方都标出来了。”

高行周接过纸,见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认真,有些字写得太大,超出了格子,有些字又太小,挤在一起。他从头看到尾,发现儿子不仅抄了“地形篇”,还在空白处画了些小图——有山谷,有河流,还有小人拿着兵器在打仗。

“这个‘通形’是什么意思?”高怀德指着书上的字问,“是不是说路很宽,能并排走很多人?”

高行周坐在他身边,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形:“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意思是说,遇到平坦开阔的地方,要先占领高处,保证粮草能运过来,这样打仗才能赢。”他边说边画,“就像你说的野狼谷,谷外的平原就是通形,咱们得先在那里扎营,才能守住谷口。”

高怀德听得眼睛发亮,赶紧拿起笔,把父亲的话记在旁边。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父子俩身上,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入神,桌上的《孙子兵法》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夜深了,高行周看着儿子趴在桌上睡着的样子,手里还握着那支毛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轻轻把儿子抱到床上,盖上被子,又把那本抄满字的纸折好,放进自己的袖袋里。

走到院子里,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妻子李氏的话:“孩子喜欢什么,就让他去做吧,强扭的瓜不甜。”或许,这孩子真的天生就该属于战场,就像鹰天生就该属于天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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