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周的清晨，沈惊蛰在熟悉的寂静中醒来。主卧方向依旧没有动静，林知夏似乎还在沉睡。她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完成洗漱，换上深灰色的便服。当她在厨房准备早餐时，目光不经意掠过窗台上那盆林知夏养的绿萝，晨光中，叶片上的露珠闪烁着微光。
派出所的公告栏前围了几个早到的同事。沈惊蛰路过时，内勤小张正好从人群里钻出来，看到她立刻说道：”沈姐，年度体能测试的通知贴出来了，下周开始，各所轮流进行。咱们所是下周三。”
沈惊蛰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知道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径直走向备勤室换装。
案管室的一天在熟悉的节奏中开始。沈惊蛰先处理系统里跳红的紧急时限，然后开始审核一本新移送的危险驾驶案卷宗。当她检查到血液酒精检测报告时，小张抱着一摞材料走了进来。
“沈姐，这是体能测试的详细通知和项目表。”小张将一份文件放在她桌角，语气如常，”按照规定，你的测试项目是基础体能部分，射击项目已经排除了。需要在这里签个字确认。”
沈惊蛰的目光落在文件上。”基础体能部分”几个字下面列着长跑、立定跳远、握力测试等项目，而射击栏明确标注着”免测”。
她的指尖微微发凉，但还是利落地拿起笔，在指定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谢。”小张收起文件，犹豫了一下，轻声补充道：”沈姐，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在靶场晒太阳了。”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沈惊蛰盯着电脑屏幕，文档里的字迹出现了瞬间的模糊。免测。这两个字像一枚烙印，清晰地标示着她的”不同”。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午休时分，办公室渐渐安静下来。沈惊蛰拿出林知夏给她的那张指导卡片。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按照指示闭上眼睛，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
一呼，一吸。
起初很顺利，直到耳边隐约传来同事们在走廊的闲聊：
“……这次测试改了标准，长跑要求比去年高了……”
“射击场听说换了新设备……”
“射击”两个字像一根细针，猝然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脑海中闪过训练场刺眼的阳光，枪械冰冷的触感，还有震耳欲聋的枪声回响——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桌角那盆绿萝映入眼帘。翠绿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仿佛在提醒她什么。她想起卡片上的话：”如果思绪飘走，gently带回即可。”
Gently……轻柔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尝试着不再批判自己的”分心”，而是像对待一个受惊的孩子般，耐心地把注意力重新引回到呼吸上。这个过程艰难得如同在泥沼中行走，每一次尝试都让她精疲力尽。
下班回到公寓，沈惊蛰发现客厅的茶几上多了一个浅蓝色的文件夹。林知夏从书房探出身：”看到体能测试的通知了？”
“嗯。”沈惊蛰换鞋的动作没有停顿。
“我整理了一些放松技巧和体能测试注意事项，放在茶几上了。可能用得上。”林知夏的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
沈惊蛰的目光扫过那个文件夹，喉咙有些发紧。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晚餐时，沈惊蛰突然放下筷子：”我签了免测确认书。”
林知夏盛汤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按照规定，这是必要的程序。”
“我知道。”沈惊蛰盯着碗里的米饭，”只是……”
只是什么？她说不下去。那种复杂的情绪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心头。
“规定保护了每个人。”林知夏轻声说，”但这不意味着接受的过程会变得容易。”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沈惊蛰紧闭的心门。她抬起头，第一次主动迎上林知夏的目光。
那晚，沈惊蛰坐在书桌前，翻开了那个浅蓝色的文件夹。里面没有复杂的理论，只有简洁实用的建议：测试前如何调节呼吸，如何应对紧张情绪，甚至还有适合她的热身动作示意图。
窗外的月光洒在纸页上，将那些工整的字迹照得发亮。她轻轻抚过纸面，仿佛能感受到书写者的用心。
在这个寂静的秋夜里，两个女人隔着一堵墙，各自在灯下忙碌。一个在梳理案件的脉络，一个在研究康复的轨迹，互不打扰，却又奇异地相互支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