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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她不再理会这一地鸡毛,扶着青黛的手,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中,从容地离开。

芷兰苑内。

沈芷宁褪下湿衣,换上一身素净常服。

青黛拧了热帕子为她净面,眼底带着担忧。

“夫人,老夫人向来拿子安少爷当成眼珠子,您惩罚了他,只怕不会善了……”

沈芷宁神色一冷。

以前,她只当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孩童。

现在看来,是亲祖母疼爱亲孙子!

打了小的,自然就能引来老的。

她需早做筹谋。

“青黛,稍后还需你陪我演一场戏。”

青黛是她从沈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自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更是她在这吃人的侯府里唯一全然信任的心腹。

那些肮脏的真相,她从未瞒过青黛。

“去,替我梳妆,脸色画得越苍白越好,唇上再多敷些粉,看起来越虚弱越好。”

她料定,谢老夫人和那位惯会搅事的小姑子,怕是已经得了信儿。

这场戏,她得唱得更逼真才行。

妆容方成,院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小丫鬟赶来通报:“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沈芷宁与青黛对视一眼,来了。

寿安堂内,气氛肃杀。

谢老夫人端坐主位,面色沉郁,手中佛珠捻得飞快。

柳惜音抱着手上缠满纱布、兀自抽噎的谢子安坐在堂下,哭得梨花带雨。

小姑子谢玉娇立在一旁,满脸愤慨,只等发难。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众人望去,只见沈芷宁被青黛搀扶着,步履虚浮地走了进来。

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甫一进门,便似弱不禁风地朝着老夫人行礼,眼角的余光却将堂内众人的神色,老夫人阴沉的脸,柳惜音的哭诉,谢玉娇的愤慨,尽收眼底。

“儿媳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突然传召,所谓何事?”

语气虚弱,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谢玉娇早已按捺不住,跳出来指着沈芷宁的鼻子骂道:“沈芷宁!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一个五岁的孩子你都容不下,动用私刑,我们谢家要你这种善妒的毒妇何用。”

她心下鄙夷:若非当年侯府亏空,急需沈家巨富填窟窿,她一介商贾之女,也配嫁入永宁侯府?

如今连个孩子都生不出,竟还敢对她的侄子下此毒手,简直可恶。

谢老夫人将茶杯重重一搁,发出刺耳的声响,目光如炬射向沈芷宁:“沈氏!我且问你!子安是我侯府嫡孙,你身为嫡母,不以慈爱之心教养,反而动用重刑,你可知‘不慈’二字如何写?!”

面对这劈头盖脸的围攻,沈芷宁立于堂中,身形单薄,面上不见半分慌乱。

她先是对着老夫人深深一福,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母亲息怒,请容儿媳一言。”

“儿媳深知,严是爱,松是害。子安身为侯府嫡孙,一言一行皆代表侯府门楣。

他当众辱骂嫡母,泼洒污物,若放任不管,他日在外冲撞贵人,或行为不端,旁人只会指责母亲与夫君治家不严、教导无方,届时损的是我永宁侯府百年清誉!”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谢老夫人最看重的地方。

“儿媳动手,正是为了将这等忤逆不孝、辱没门风的苗头,扼杀于萌芽!儿媳宁愿今日担此‘严苛’之名,也绝不敢眼睁睁看着侯府未来继承人有任何行差踏错的风险。

一切,都是为了侯府的将来着想啊!”

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顿住了。

这番话,情理兼备,无可指摘。

她看向沈芷宁,眼神复杂。

沈氏一向疼爱子安,今日骤然发难,莫非真是子安行为太过出格?

谢玉娇见母亲似被说动,急得叫嚷。

“子安的手都快被你打废了,有你这么管教的吗?我看你就是自己生不出孩子,才拿子安撒气。”

“子安是我永宁侯府唯一的嫡长孙,若是被你打出个好歹,我看你怎么陪!”

沈芷宁突然转向她,语气关切却暗藏机锋:

“小姑如此关心子安,嫂嫂心里甚慰。不过,小姑你已到议亲之年,若外间传出我谢家家风不严、子孙顽劣不堪的闲话,于你的亲事,只怕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嫂嫂此番严厉,也是盼着子安能知礼守节,莫要辱没门风,将来也好为你这姑姑撑腰不是?”

谢玉娇猛地噎住,一想到自己的锦绣姻缘可能毁于流言,脸色骤变。

沈芷宁趁热打铁,目光温和地落在柳惜音身上,语气轻柔却似淬了毒的针:

“表妹还未出阁,便已有如此慈母心肠,对子安视如己出,真是难得。”

她微微歪头,故作端详,“咦?说来也奇,子安这眉眼,竟与表妹如出一辙,若是不知道的,乍一看,还真要以为你们才是亲母子了呢。”

柳惜音浑身一僵,脸唰地失了血色。

就连谢老夫人和谢玉娇都呼吸一窒,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沈芷宁恍若未觉,兀自叹息:“哎!可惜啊,可怜子安两岁便死了爹娘,若不是夫君将他带入侯府,又被我收为养子,他怕是早就饥寒交迫,随他爹娘一起去了。”

“不过表妹放心。”她看向柳惜音,笑容温婉却冰冷,“如今子安是我的儿子,我定会‘好好’疼爱他,必让他活得长长久久,绝不会像他那对短命的爹娘,年纪轻轻就……瞧我,又说这些不吉利的了,我们子安这般健康,可比他亲生爹娘有福多了,又怎么会英年早逝呢。”

她一口一个“死了”,“短命”,“英年早逝”,听得满屋子人脸色发青,觉得晦气无比。

柳惜音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还好端端活着,这贱人竟敢当面咒她早死。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却不敢泄露半分真情。

谢老夫人被沈芷宁一番连消带打,心烦意乱。

再看柳惜音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以及险些坏了女儿前程的谢子安,心中天平已然倾斜。

“行了!”她厉声打断,“此事就此作罢,芷宁管教子安虽用心良苦,但方式过于极端了些,罚抄《心经》十遍,静静心!”

她又看向柳惜音,语气带上了警告:“惜音,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子安的表姑,你表嫂管教子安,是为了他好,是为了侯府。

你莫要再越俎代庖,滋生事端!

你也罚抄《心经》十遍,没事少出院子,若再惹出乱子,休怪老身将你送出侯府,另行安置!”

柳惜音满脸不甘,却只能低头称是。

就在这时,沈芷宁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形摇摇欲坠,脸色白得吓人。

谢老夫人皱眉,终究还是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沈芷宁苍白着小脸,气若游丝:“劳母亲挂心,儿媳没事……”

一旁的青黛立刻带着哭腔道:“老夫人明鉴!我家夫人见您近日夜里睡不安稳,今日天不亮就起身去了护国寺,在佛前足足跪了三个时辰为您祈福,险些昏厥。

这刚回府,又被小少爷泼了满身冷水……这才、这才一下子受了寒。”

谢老夫人闻言,神色彻底缓和下来。

沈芷宁素日孝顺恭谨,此话她信了八九分。

那点残存的怒气也化为了些许尴尬,“原来如此……你有心了。既身子不适,就快回去歇着,传府医好生瞧瞧。”

“谢母亲体恤。”沈芷宁柔顺地行礼,在青黛的搀扶下,“虚弱”地告退离去。

一回到芷兰苑,门一关,沈芷宁眼底的虚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冽的锐光。

“青黛,立即将今日之事散播出去,尤其要着重渲染我为婆母祈福,养子谢子安辱母泼污,柳惜音如何越权干涉,以及我因管教养子被婆母罚抄,还感染风寒。

务必让满京城都知道,永宁侯府的嫡孙,是何等‘教养’,而世子,又是如何‘治家’的。”

她要借这舆论之风,先撕开这侯府道貌岸然的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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