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璟珩又在关雎宫陪了姜锦熙一会儿,看着她吃了点东西,精神好些了,才起身离开去宣政殿处理政务。
他刚登基,百废待兴,奏章堆积如山,能抽空过来已是不易。
姜锦熙也没留他。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傅璟珩看她的眼神,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他也纵着她,但眼神多是温和包容的,现在却总带着点让她心慌意乱的东西。
像是……像是大灰狼盯着好不容易到手的小兔子,琢磨着从哪里下口更好。
这让她有点害怕,又有点隐秘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傅璟珩回到宣政殿,刚批阅了几本奏折,常喜便进来低声禀报。
“陛下,苏昭仪在外求见,说是……送了汤品来。”
傅璟珩笔尖未停,语气淡漠:“让她进来。”
苏青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穿着一身水绿色的曳地长裙,衬得身段窈窕,脸上妆容精致,带着恰到好处的柔美笑容。
她从小就仰慕这个表哥,一心想要嫁给他。
原本以她永昌侯府嫡女的身份,入宫只封个昭仪,父亲是很不情愿的,觉得委屈了她。
是她自己坚持,还向父亲保证,凭她的才貌和太后的关系,日后定能飞黄腾达,登上高位。
今日她去见了太后,随后太后召见了陛下,是太后告诉她多来陛下面前逛逛的。
她觉得这是个机会,特意炖了补汤,想来陛下面前刷刷存在感,展现一下自己的温柔体贴。
她袅袅婷婷地走进殿内,身后跟着的宫女手里捧着食盒。
她盈盈下拜,声音娇柔:“臣妾参见陛下。”
傅璟珩没抬头,也没叫起,仿佛根本没听见,继续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奏章。
没有傅璟珩的命令,苏青只能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起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腿开始发酸,身子也有些微微摇晃。
她心里开始打鼓,不明白陛下为何不理她。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皇帝翻动奏折的沙沙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额角渗出细汗时,脚下有些踉跄。
傅璟珩这才终于放下朱笔,抬眼看她,目光没什么温度。
“苏昭仪。”
“臣妾在。”
苏青连忙应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太后今日与朕说了,后宫嫔妃,当以贤惠守礼为本。”
傅璟珩声音平稳,却字字如冰。
“可朕看你,连最基本的行礼问安这等简单宫人都能做好的事,都做不好。行礼不过片刻,便身形不稳,可见平日疏于练习,不懂规矩。”
苏青听着陛下的话,脸色变的难看,可还不等她作出反应。
“回去闭门反省十日。”
傅璟珩毫不留情地下令。
“朕会派礼仪嬷嬷去你宫中,好好教导你规矩。何时嬷嬷觉得你规矩学到位了,何时再出来。”
他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什么烦人的苍蝇:“拿着你的汤,退下吧。”
苏青浑身冰凉,巨大的羞辱感淹没了她。
陛下竟然说她连宫人都不如!还当着宣政殿这么多太监宫女的面!
她几乎是踉跄着行了个礼,带着宫女狼狈地退了出去,那碗精心熬制的汤,原封不动地被带了回去。
苏青心里明白,只是陛下在敲打她呢,是因为她向太后多嘴了,陛下在为姜锦熙出气,太后说了姜锦熙没规矩,所以陛下就以这个理由罚了身为苏家人的她……
苏昭仪被陛下申斥并禁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皇后楚云微正在未央宫中修剪一盆兰花,听到心腹宫女的禀报,动作微微一顿。
“陛下当真如此说?”
她放下银剪,若有所思。
“千真万确,娘娘。当时宣政殿外不少人都听见了,听说苏昭仪当时闹了好大的没脸,是哭着从宣政殿出来的。”宫女低声道。
楚云微轻轻拨弄着兰叶,心里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她越来越琢磨不懂这位年轻的帝王了。
从前傅璟珩还是太子时,她只在宫宴上远远瞧见过几次,每一次,看到的都是太子对那位北宁小公主无微不至的照顾,或是替她拂去发间落花,眼神里的纵容宠溺,藏都藏不住。
那时她就在想,若自己未来的夫君也能这般待她,该有多好。
后来傅璟珩登基,一道圣旨立她为后。
她知道,这全是因着她父亲骠骑大将军的身份,是为了制衡苏太后一党。
但少女怀春,她内心深处未尝没有过一丝幻想,或许陛下早在某个她不注意的时候,也曾留意过她呢?
可大婚至今,傅璟珩只在她入主未央宫时,按例来过一次,中规中矩地交代了些管理后宫的事务,态度疏离客气,连碰都未曾碰她一下。
对比他对姜锦熙那般毫无原则的纵容,甚至为了她不惜打脸太后,申斥苏昭仪……
楚云微缓缓吐出一口气。
苏青虽然身后有太后,但实在愚蠢,不足为患。
真正棘手的,是那个独占帝心,行事肆无忌惮的宁贵妃。
而关雎宫里,姜锦熙正斜倚在软枕上,由彩云喂着剥好的水晶葡萄。
彩星在一旁,绘声绘色地讲着苏婕妤在宣政殿如何吃瘪,如何被陛下训斥得灰头土脸。
姜锦熙听完,嗤笑一声,将葡萄籽吐在瓷碟里。
“真是蠢货一个。太后前脚刚为了昨日之事找过陛下,她后脚就巴巴地送上门去,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在那儿嚼了舌根?”
她摇了摇头,只觉得这苏青的脑子怕不是被门夹了。
就这点段位,也敢来招惹她?都不够她小时候在东宫跟傅璟珩耍无赖的十分之一。
不过,想到傅璟珩那般毫不留情地处置了苏青,她心里那点因为陛下说要雨露均沾而生的郁气,倒是消散了不少。
她美滋滋地又吃了一颗葡萄,心想,关雎宫的葡萄,好像比东宫的还要甜上几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