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勾勒出清晰的光斑。林初夏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
躺在过于柔软宽敞的床上,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提醒着她身在何处。空气里弥漫的昂贵香氛让她有些不适,她更习惯自己那小公寓里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和父亲的中药味。
七点整,门外传来精准的、几乎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林小姐,您醒了吗?”是陈姨毫无波澜的声音。
林初夏深吸一口气,起身开门。她已经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简单家居服,与这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
陈姨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捕捉不到,但林初夏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审视,仿佛在评估她这身“行头”是否配得上这栋宅子。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先生通常这个时间会用早餐。”陈姨的语气依旧礼貌而疏远,“请您随我来。”
餐厅大得惊人,长长的餐桌足以容纳十几人同时用餐。此刻,只有主位摆放着精致的餐具。
陆烬渊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正低头看着一份财经报纸,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晨光勾勒着他冷峻的侧脸,整个人像一座精心雕琢的冰雕,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
陈姨为她拉开陆烬渊右手边隔了几个位置的椅子。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算疏远,也绝不亲近。
林初夏沉默地坐下。
很快,一名年轻的女佣端着一份和她面前一模一样的西式早餐过来——煎蛋,培根,烤番茄,还有一小份沙拉。动作标准,面无表情。
林初夏看着早餐,犹豫了一下,轻声对正要退开的女佣说:“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有粥或者豆浆吗?中式早餐就可以,谢谢。”
女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陈姨。
陈姨上前一步,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矩:“林小姐,别墅的早餐一直是按先生的习惯准备的西式。如果您有特殊需求,需要提前一天告知厨房。”
言下之意,她的到来,并不足以改变这里的任何既定规则。
林初夏感到一丝难堪,脸颊微微发热。“抱歉,我不知道。那就这个可以了。”
她拿起刀叉,安静地开始用餐。食物很精致,味道也不错,但她吃得味同嚼蜡。
整个用餐过程,陆烬渊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有刀叉偶尔碰撞盘子的轻微声响和报纸翻页的声音,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很快用完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
周骁不知何时已经候在餐厅门口,低声汇报着今天的行程。陆烬渊一边听,一边大步向外走去,自始至终,没有给林初夏留下半个眼神,仿佛她只是餐厅里一件不起眼的摆设。
直到他离开,那种无形的压迫感才稍稍消散。
林初夏松了口气,也放下了刀叉。她没什么胃口了。
她起身,想自己把盘子拿到厨房,刚才那名女佣却立刻上前一步,几乎是抢一般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餐具。
“林小姐,这些我们来就好。”女佣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恭敬,动作却透着急切,仿佛怕她碰坏了什么。
林初夏的手僵在半空,然后缓缓收回。
她离开餐厅,想在别墅里走走,熟悉一下环境。但无论她走到哪里,总能感觉到若有似无的视线。或是擦拭楼梯扶手的佣人停下动作偷偷打量,或是修剪花园的园丁透过玻璃窗投来一瞥。
她们并不交谈,但那种无声的审视和窃窃私语般的沉默,比明目张胆的议论更让人窒息。
她走到一间看起来像是休闲客厅的门口,里面摆放着昂贵的沙发和一架三角钢琴。她刚想进去看看,一个稍微年长些、面容略显刻薄的女佣(后来她知道她叫张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林小姐,这间客厅先生偶尔会用来会客,平时不常用。”张妈脸上堆着假笑,语气却带着提醒,“里面的摆设都是先生从拍卖会拍回来的,价值不菲,您看看就好,最好别动,免得一不小心……”
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怕她碰坏了,赔不起。
林初夏的脚步顿在原地,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她明白了,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她不仅是陆烬渊眼中的“契约工具”,在这些佣人眼里,她大概也是一个突然闯入、身份不明、格格不入甚至需要提防的“外人”。
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脆弱。
这里的一切都光鲜亮丽,却无比冰冷。她像一个误入贵族宫殿的灰姑娘,即使穿上了水晶鞋,也依然无法融入,周遭的一切都在无声地提醒着她的身份和距离。
她走到窗边,看着山下那个她熟悉的、喧嚣而充满烟火气的城市。
那里有她的家,有她需要守护的父亲,有她热爱却暂时无法继续的设计梦想。
而现在,她被困在这座云端的牢笼里,为了那份沉重的希望,独自承受着这份冰冷的审视和孤独。
这份契约的代价,远比她签下名字时所想象的,更加具体而刺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