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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天清晨。

林晚星在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

阳光透过碎花窗帘的缝隙,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光点。

昨晚的惊心动魄,像一场遥远的噩梦。

她换回自己的衣服,将那身侍应生的制服叠好,准备去向陆行舟道别。

穿过花园时,她意外地发现,餐厅里竟然还有人。

陆行舟正坐在餐桌旁,悠闲地喝着咖啡。

而他对面,赫然坐着顾景深和苏曼柔。

林晚星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躲。

“林老师,早。”

陆行舟却已经看到了她,微笑着打了招呼。

这个称呼,让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

餐桌上的气氛很微妙。

顾景深一脸阴沉。

他显然昨晚没休息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苏曼柔则画着精致的妆容,正努力想融入这场晨间谈话。

可惜,陆行舟的回应总是礼貌而疏离。

看到林晚星,苏曼柔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嫉妒和轻蔑。

一个“宠物营养师”而已。

凭什么能得到陆行舟如此和颜悦色的对待?

她立刻抓住机会。

身体向陆行舟那边微微倾斜,用一种甜腻的语气开口:

“陆总,昨晚的派对真是太棒了,您这里的风景也这么好,我都有些舍不得走了呢。”

她说着,状似娇羞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顾景深。

“我们景深最近工作太累,正好想找个地方静养一下。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这里,再多叨扰几天?”

这个请求,让空气瞬间凝固。

顾景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喜欢苏曼柔这种自作主张的攀附姿态。

但话已出口,他只能沉着脸,默认了她的提议。

在他看来,以他和陆行舟同等的社会地位,借住几天,并不是什么大事。

林晚星的心提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陆行舟的回答。

陆行舟放下咖啡杯。

他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歉意的表情。

“顾太太,真不巧。”他慢条斯理地说。

“我这个人,有两个毛病。”

“第一,认床。家里只要住了外人,我就睡不着。”

苏曼柔的笑容僵在脸上。

陆行舟仿佛没看到,继续一本正经地补充:

“第二,我有点怕水。”

“怕……怕水?”苏曼柔彻底懵了,下意识地反问,“可,可您不是做船运生意的吗?”

“没错。”陆行舟点头,表情严肃得像在谈论一笔百亿的生意。

“正因为天天在海上漂,看水都看吐了。”

“所以一回到陆地,看见这么大一片水,”他伸手指了指窗外的无边泳池和远处蔚蓝的大海,“我就犯怵,头晕。”

“医生说这是职业病,心理阴影,建议我静养,不能受刺激。”

他一脸诚恳地看着目瞪口呆的苏曼柔和脸色铁青的顾景深。

“所以,实在抱歉,我这里实在不方便招待外客。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理由荒诞到了极点,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谁能跟一个人的“心理阴影”去较真呢?

林晚星站在一旁,拼命地低下头。

她的肩膀却忍不住微微耸动。

她快要憋不住笑出声了。

一个跨国船运集团的总裁,告诉别人他怕水。

这简直是她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苏曼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精彩纷呈。

她求助地看向顾景深,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挽回颜面。

顾景深此刻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陆行舟这番话,无疑是把他和苏曼柔当成了傻子一样戏耍。

这是彻头彻尾的羞辱。

他活了三十年,还从未被人用这种方式当面拒绝过。

他的怒火无处发泄。

一转头,就看到了正低着头、肩膀微颤的林晚星。

就在这时,欢欢迈着优雅的猫步从楼上走下来。

它径直跑到林晚星脚边,用头去蹭她的腿,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呼噜声。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顾景深的怒火。

他所有的难堪、愤怒和被冒犯的尊严,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

他冷笑一声。

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射向那个低着头的“下人”。

“呵,还真是物以类聚。”他的声音里满是刻薄的嘲讽。

“除了会逗猫弄狗,一无是处。”

“陆总,你家的佣人,品味倒是挺专一。”

这话明着是在骂眼前的“林老师”。

实际上,却是在骂他记忆中那个只会画画、不通俗务的林晚星。

那个除了设计之外,在他眼里同样“一无是处”的前妻。

林晚星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句“一无是处”,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针,狠狠地扎进她的心脏。

曾经,她放弃国际声誉,隐姓埋名。

为他洗手作羹汤,将那个冰冷的庄园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他视而不见,觉得那是她身为妻子应尽的本分。

如今,她靠自己的才华,哪怕是敷衍的设计,都能从他那里赚取十亿订单。

他却依然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评判她“一无是处”。

一股压抑许久的怒火,混杂着无尽的悲凉,从心底翻涌上来。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抬起头,将手里的制服砸到他脸上去。

就在这时,陆行舟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了起来。

“顾总说笑了。”

他依旧坐在原位,甚至没有变换姿势。

只是目光从咖啡杯移到了顾景深的脸上。

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冷冽的锋芒。

“在我这里,能把欢欢照顾好,就是天大的用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脸色苍白的苏曼柔。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不像有些人,连身边的人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还把鱼目当珍珠。”

“那,才是真正的‘一无是处’。”

***

陆行舟那句“鱼目当珍珠”,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苏曼柔的脸颊瞬间失了血色。

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扭曲的难堪。

她挽着顾景深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昂贵的西装面料里。

顾景深的脸色比她更难看。

陆行舟的每一句话,都像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眼盲心瞎。

这种被人看穿底裤的羞辱感,让他周身的低气压几乎凝为实质。

他的怒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陆行舟的身份和气场,让他无法像对待下属一样发作。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个一直低着头,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宠物营养师”身上。

她肩膀的微颤,在他看来,不再是害怕,而是一种无声的嘲笑。

“品味专一”、“一无是处”……

这些他用来攻击她的词汇,在陆行舟的维护下,反弹回来,全都变成了抽在他自己脸上的耳光。

一种荒谬至极的猜想,伴随着那股熟悉的、挥之不去的烦躁感,再次从心底升腾而起。

他甩开苏曼柔的手,大步流星地朝林晚星走去。

“你,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晚星的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尊雕塑。

她能感觉到那道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定了自己。

周遭宾客好奇的视线也纷纷聚焦过来。

她不能抬头。

一旦抬头,所有的平静都会被打破。

欢欢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

它不再撒娇,而是警惕地站起身,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挡在了林晚星和顾景深之间。

“一只畜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顾景深眼中戾气一闪,竟抬脚欲踢。

“顾总。”

陆行舟的声音及时响起,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走到了林晚星身侧,不动声色地将她和猫都护在了自己的领域内。

“我的客人,我的猫。在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教规矩。”

顾景深动作一滞。

怒火被强行压下,转而化为更深的执念。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垂下的发顶。

那熟悉的、柔顺的发丝弧度,几乎与记忆中的某个身影完全重合。

“我只要她抬起头。”他一字一顿,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如果她不想呢?”陆行舟反问,语气平淡,却寸步不让。

僵持之中,苏曼柔已经调整好了表情。

她快步走过来,重新挽住顾景深的手臂,柔声劝道:

“景深,你别这样,会吓到客人的。陆总,对不起,景深他只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转向林晚星。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无辜。

“这位林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景深他没有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这番话,看似在解围,实则坐实了林晚星“受惊的下人”身份。

也再次提醒着顾景深,他是在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陆行舟面前失态。

然而,顾景深已经听不进任何话。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确认。

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林晚星的手腕,用力将她拽向自己。

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撞向他。

那条为了方便工作而系的黑色围裙松开,掉落在地。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那张被刻意隐藏的、清冷秀致的脸,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彻底暴露在顾景深眼前。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双眼眸,像浸在海中的黑曜石,眼尾微微上扬。

带着受惊后的水汽,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冷冽。

纵使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黑西裤,纵使脂粉未施,也无法掩盖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清雅与疏离。

时间仿佛被拉回了无数个日夜。

他办公室里那张获奖的毕业设计图。

她在灯下描摹珠宝手稿的专注侧影。

除夕夜里她决绝签下离婚协议时的平静眼眸。

所有画面,在这一瞬间,与眼前这张脸重叠。

“林晚星!”

顾景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声音里是震惊、暴怒,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而复得的狂乱。

真的是她。

她竟然在这里。

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穷困潦倒、走投无路。

反而出现在了陆行舟的派对上。

还……还自甘堕落地扮成一个佣人!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欺骗的愤怒,如火山般爆发。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更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这就是你的新把戏?假装失踪,然后跑到这里来当佣人,想引起谁的注意?陆行舟吗?!”

他的质问,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林晚星的心里。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回过神。

她看着顾景深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所有的惊慌都沉淀下来,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

“顾总,您认错人了。”她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认错?”顾景深怒极反笑,“林晚星,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以为你换身衣服,我就不认识你了?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耍花样的是你,还是我?”

林晚星终于抬起眼,直视着他。

“一个在大年夜,逼着怀孕七个月的妻子净身出户的男人,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在这里做什么?”

“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顾景深被她话里的刺扎得眼底猩红,“你是我的妻子……前妻!你肚子里还怀着我的……”

他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想起了高宇的调查报告。

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妇产科。

一个可怕的念头,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苏曼柔见状,心头警铃大作。

她绝不能让他们再谈下去,尤其不能谈到孩子!

她立刻上前,柔弱无骨地靠在顾景深身上。

一手抚上自己微隆的小腹,脸上是泫然欲泣的表情。

“景深,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晚星姐,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现在就走,我走就是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瞥林晚星。

那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得意。

她在用自己的“孕肚”,向林晚星炫耀着胜利。

林晚星看着她那副惺惺作态的嘴脸,只觉得一阵反胃。

“苏曼柔,收起你那套博同情的把戏吧,我看着恶心。”

林晚星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腕,上面已经留下了一圈刺目的红痕。

“你们的恩爱戏码,别在我面前演。”

“晚星姐,我没有……”

苏曼柔的眼泪说来就来,身体微微发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知道你恨我,可孩子是无辜的……景深,我的肚子……肚子好疼……”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痛苦而急促。

脸色瞬间惨白。

身体一软,就朝着地上倒去。

“曼柔!”

顾景深所有的理智,在这一瞬间被苏曼柔的痛呼和倒下的动作彻底击溃。

对腹中孩子的紧张和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想都没想,一把将苏曼柔打横抱起。

脸上是林晚星从未见过的慌乱与恐惧。

“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医生!快叫救护车!”

他抱着苏曼柔,一边焦急地大喊,一边头也不回地朝别墅外冲去。

从争执,到苏曼柔倒地,再到顾景深抱着她离开。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秒。

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现场,瞬间只剩下一地狼藉。

林晚星站在原地。

她看着他们匆忙离去的背影,顾景深那声嘶力竭的紧张呼喊,还回荡在耳边。

曾几何时,她也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在那个冰冷的除夕夜,腹痛难忍。

可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林晚星,你别再耍把戏了。”

何其相似的场景,何其讽刺的对比。

压抑了数月的委屈、愤怒、不甘,和被当众揭穿身份的难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所有的坚强伪装。

她不是不痛,不是不难过。

她只是习惯了把所有的伤口都藏起来,独自舔舐。

可当这道血淋淋的伤口被重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种痛,是锥心刺骨的。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世界在眼前变成一团晃动的光晕。

她再也站不住,身体晃了晃,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冰冷地面没有传来。

她落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淡淡的雪松香气,混杂着海风的清新,将她包裹。

“没事了。”

陆行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沉稳,而有力。

“都过去了。”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将她轻轻揽在怀里。

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

另一只手,则温柔地覆在她的脑后,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

林晚星的脸埋在他的胸膛。

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她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他胸前昂贵的衬衫。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

身体在极度的压抑后,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那是她从离婚至今,第一次。

允许自己在另一个人面前,展露出如此彻底的脆弱。

陆行舟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襟。

他宽阔的后背,为她隔绝了身后所有探究和同情的目光。

为她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安全的、可以尽情软弱的天地。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已远去。

她只听得到他的心跳,和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规律,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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