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让让！都让让！”
赵卫国回过神后，立刻就恢复了村支书的威严。
他扯着嗓子，将那些恨不得趴在野猪身上啃一口的村民们都给轰开了。
“看什么看？都没见过猪啊？！”
“钱会计！”他扭头喊了一声。
“哎！书记，我在呢！”一个戴着眼镜、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正是红松岭大队的钱会计。
“去把队里那杆大秤给我抬过来！”赵卫国大手一挥，命令道，“再叫上屠夫郑一刀和几个民兵，准备分猪肉！”
“好嘞！”
钱会计应了一声，撒腿就跑。
整个打谷场，在赵卫国的主持下，迅速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而赵卫国自己，则走到了正靠在一旁石头上，闭目养神的顾峥身边。
他从兜里掏出那个掉在地上的老旱烟袋，重新装上一锅烟丝，划着一根火柴点燃，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浓的白烟。
烟雾缭绕中，他那双精明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就那么一眨不眨地重新审视起了眼前这个，他以前从未真正看透过的小伙子。
“顾峥啊。”
他开了口，语气和蔼可亲得，跟昨天那个主持分家的“铁面判官”判若两人。
“累坏了吧？”
顾峥睁开眼，看着赵卫国，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疲惫的笑容。
“还行，赵叔。”
他知道，正戏来了。
赵卫国盘腿坐在他身边，看似随意地唠着家常：“你小子，真是真人不露相啊。跟叔说实话，这么大一头畜生你…到底是怎么弄死的？”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最好奇的问题。
所有人的耳朵，都悄悄地竖了起来。
顾峥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带着几分后怕和侥幸的表情。这个表情，他对着系统面板偷偷练了半天。
他叹了口气，用一种带着几分沙哑的、回忆般的语气，缓缓地开了口。
“赵叔，不瞒您说，我现在想起来后背还直冒冷汗呢。”
他开始了他的“半真半假”的故事。
“昨天我不是跟我娘…跟我大娘他们闹掰了嘛，心里憋着一股火，就在山里瞎转悠想打点东西填填肚子。”
“结果，转着转着，就转到了黑瞎子沟那边。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那了，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他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那畜生，就跟一堵墙似的，猛地就从林子里蹿了出来！当时可把我给吓傻了扭头就跑啊！”
“它就在后面追那獠牙，就顶着我屁股后面，好几次都差点给我开了膛！”
他的描述，充满了画面感听得周围的村民们，一个个都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后来呢？后来咋整的？”钱会计抬着秤过来，忍不住追问道。
顾峥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些被树枝划破的口子。
“还能咋整？玩命跑呗！我仗着自己从小在山里长大，对地形熟，就带着它在林子里兜圈子。”
“最后我把它引到了一个陡坡下面。我当时想，从坡上滑下去，兴许能甩掉它。结果脚下一滑，我整个人就滚了下去。”
“说来也巧，我滚下去的时候正好撞到了一棵横倒的老树。而那头蠢猪，它收不住脚，也跟着我冲下了坡！”
“结果…砰的一声！”顾峥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
“它那脑袋，就直愣愣地、不偏不倚地，正好撞在了一截断了的、跟矛一样尖的树杈上！”
“那树杈噗嗤一下，就从它眼睛里，给它来了个对穿！”
“那畜生惨叫了一声，挣扎了两下，就…就没气了。”
说到这里，顾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副“老天保佑”的表情。
“所以啊，赵叔，哪是我打死它的？分明就是它自己不长眼一头撞死的！”
“我啊，就是运气好，白捡了个大便宜。”
…
他说完了。
整个打谷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充满了“传奇”和“巧合”的故事，给震住了。
自己撞死的？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更加热烈的议论！
“我的天！这…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什么叫傻人有傻福？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不对！这不叫运气！这叫福报！肯定是老天爷都看不惯王秀兰他们一家子，故意让顾峥这孩子捡个大便宜，气死他们！”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
村民们瞬间就脑补出了一场“善恶有报，老天开眼”的年度大戏，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只有赵卫国。
他吧嗒着旱烟，深深地看了顾峥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
他信吗？
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当了半辈子村干部，在山里也转悠了半辈子。
野猪这种畜生，狡猾又凶猛，怎么可能蠢到自己一头撞死？
还正好撞在眼睛上？
这故事，骗骗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村民还行，想骗他？
门都没有！
但是！
他并没有去拆穿。
因为顾峥这套说辞，堪称完美！
它既解释了野猪的来源，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一切都归于“运气”。
这样一来，既不会显得他个人能力过于逆天引来不必要的嫉妒和麻烦，又能让所有人都接受这个事实。
最关键的是，顾峥在讲述整个故事的过程中，表情、语气、眼神都毫无破绽！
那份沉稳，那份冷静，那份处变不惊的城府…
这小子，哪里像是一个二十岁的、没见过世面的农村青年？！
这分明就是一个心思缜密、胆大包天、做事滴水不漏的…人中龙凤啊！
赵卫国的眼睛里，闪烁起了前所未有的、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光芒！
他看着顾峥，心中升起了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
这小子，是个人才！
一个天大的人才！
我们红松岭，穷了这么多年或许…或许就该由这小子，来带领大家，换个活法了！
想到这里，赵卫国的心，都变得火热起来。
他看向顾峥的眼神，也变得越发地欣赏和满意。
此时，钱会计已经带着人，将野猪过了秤。
“书记！称好了！去毛去内脏，净重…三百六十四斤！”
“嘶——！”
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赵卫国大手一挥：“按规矩，一半归大队，一半归个人！给顾峥…分一百八十二斤！”
他看着顾峥，脸上的笑容，已经和蔼可亲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他站起身，走到顾峥身边，用力地、狠狠地拍了拍他那结实的肩膀。
那力道，充满了欣赏、肯定，和一种“我看好你”的期许！
他看着顾峥的眼睛，用一种郑重无比的、带着几分托付的语气，沉声说道：
“好小子！”
“有你爹当年的风范！”
“以后，有什么困难，别跟叔客气直接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