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灰色纸巾像一块灼热的炭，被孔雨萌深锁在抽屉底层，却依旧能隔空炙烤着她的神经。一连几天，她都处于一种高度警觉的状态，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心惊肉跳。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遇见庄傲言的路线，食堂选择了最远的那个，上课也专门挑离他最远的位置。
然而，那种被无形目光笼罩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粘稠，仿佛空气里都布满了看不见的传感器。
高数课再次来临。孔雨萌拉着沈薇薇，提前十分钟溜进教室，选择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她将书本竖起来，试图构筑一个脆弱的防御工事。
上课铃响前两分钟，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出现在了门口。孔雨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低下头，用长发遮住侧脸，心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庄傲言的脚步没有迟疑，径直走向了他常坐的前排位置。孔雨萌刚松了口气，却见他在落座前，动作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随意环顾四周般，向后扫了一眼。
目光精准地穿透了层层障碍，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如同被极细的冰针刺了一下，孔雨萌浑身一僵。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在刻意躲避。那个眼神里没有疑问，没有不悦，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
课程在孔雨萌的心神不宁中开始。教授在台上讲解着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忍不住再次偷瞄前排那个背影，他坐姿挺拔，专注地看着黑板，仿佛刚才那警告性的一瞥只是她的又一个错觉。
课间休息，教授离开教室。人群稍微活跃起来。孔雨萌正想趴下假装休息，一个阴影笼罩了她。
她猛地抬头，心脏几乎停跳。
站在她桌前的，不是庄傲言，而是他的室友赵旭。赵旭脸上带着他惯有的、有点玩世不恭的笑容，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便签纸。
“孔雨萌同学，对吧？”赵旭的声音不大，但在后排这片相对安静的区域显得格外清晰，“喏，傲言让我给你的。”
一瞬间，周围几个注意到这边情况的同学，目光都变得微妙起来。
孔雨萌的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那张普通的白色便签纸，不敢去接。庄傲言……让赵旭给她东西？
“放心，不是情书。”赵旭仿佛看穿了她的恐惧，笑着调侃了一句，将便签纸放在她摊开的高数课本上，“他说，你看完就明白了。”
说完，他冲她眨了眨眼，转身溜达着回了前排，凑到庄傲言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庄傲言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看着自己的书，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孔雨萌的手指微微颤抖，拿起那张便签纸。它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斤重。
她深吸一口气，展开了它。
上面不是预想中的任何话语，而是一列打印出来的、极其工整的书目。全都是关于天体物理学、量子力学基础的入门书籍和经典论文，其中几本的名字，她甚至在图书馆的推荐展架上见过。
在书单的最下方，有一行手写的、凌厉而漂亮的字：
【图书馆四楼东区，架位号附后。有助于理解第三章未讲内容。】
他连她课上哪里没听懂都知道？！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根本不是帮助，这是一场赤裸裸的示威和宣示主权。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你的一切，你的位置，你的困惑，甚至你细微的知识漏洞，都在我的观测之下。躲避是徒劳的。
愤怒、羞耻、还有一种被完全看透的恐惧，在她心中交织翻滚。她猛地将便签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哇，萌萌！庄大神给你递小纸条了？！”沈薇薇激动地凑过来，压低声音惊呼，“写的什么？快给我看看！”
孔雨萌将纸团死死握住，摇了摇头，脸色苍白：“没什么……只是一些……书单。”
“书单？”沈薇薇愣住了，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学神……都这么追女孩子的吗？用开书单的方式？”
这根本不是追求。孔雨萌心里很清楚。这是一种更冰冷、更不容拒绝的东西。是“接触协议”的正式条文。
后半节课，她如坐针毡。那张被揉皱的便签纸，在她口袋里像一块烧红的铁。她该怎么办？无视它？还是……
下课铃响，庄傲言率先起身离开，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他递出的不是一枚重磅炸弹，而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孔雨萌浑浑噩噩地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鬼使神差地，没有回宿舍，而是走向了图书馆。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只是想验证一下，那张书单是不是又一个恶意的玩笑。
图书馆四楼东区，人迹罕至。她按照便签上的架位号，找到了那个书架。然后，她怔住了。
在那排书架的显眼位置，几本便签上列出的书籍，被人为地抽出了一半，仿佛刚刚被人翻阅过，又或者……是特意为她留下的标记。
她伸出手，指尖拂过那些冰冷的书脊。其中一本《宇宙的琴弦》扉页上，甚至用铅笔做了一个极淡的、她看不懂的符号标记。
这一切都表明，他不仅给了她书单，甚至连她可能会来的反应，都计算在内，并提前做好了“准备”。
她站在寂静的书架间，仿佛能听到一场无声博弈的回响。他是那个布下棋局的棋手，而她，似乎只剩下按照他设定的路线走下去这唯一的选择。
她猛地抽出了那本《宇宙的琴弦》，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它能给予她一丝对抗未知的勇气。她转身想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视野的余光捕捉到楼梯转角处，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是顾影深。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他看到了多少？他那温润的眼眸中，此刻似乎带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担忧与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