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疾驰,并未在京城近郊做任何停留。车夫技术娴熟,专挑僻静道路,显然对路线极为熟悉,是萧绝精心安排的结果。苏晚心中了然,这是为了避免任何可能的追踪或麻烦。
晟儿起初还兴奋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陌生景致,但毕竟年纪小,加上起得太早,颠簸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靠在苏晚怀里沉沉睡去。苏晚小心地调整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些,自己则始终保持警惕,留意着车外的动静和方向的变换。
大约过了午时,马车终于放缓了速度,驶离官道,拐进一条更为狭窄的土路,最终在一片掩映在竹林后的简陋村舍前停下。
“苏娘子,到了。”车夫跳下车辕,声音依旧低沉,“此处距离京城已五十余里,是王爷安排的一处安全屋。村里人只当你们是投亲的孤儿寡母,不会多问。这马车和在下就此别过,后续路程,需娘子自行打算了。”
苏晚抱着还在熟睡的晟儿下了车,对车夫郑重一礼:“多谢壮士一路护送。”她心知,此人任务完成,即刻便要返回复命,从此萧绝与她的瓜葛,至少在明面上,算是彻底了断。
车夫抱拳还礼,不再多言,调转马头,马车很快消失在土路尽头。
苏晚站在原地,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依山傍水,鸡犬相闻,显得宁静而闭塞。几缕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饭菜的香气。与王府的雕梁画栋、锦衣玉食相比,这里堪称贫瘠,但苏晚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感。
这是自由的气息。
她按照车夫之前的暗示,找到了村落最边缘一处看起来久无人居的院落。木门虚掩,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小院不大,只有一间正屋和一间狭小的灶披间,院里有一口井,角落堆着些柴火,虽然简陋,却打扫得颇为干净,显然是提前有人打理过。
苏晚将晟儿轻轻放在铺着干净稻草的土炕上,盖好带来的薄被。孩子咕哝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去。她则开始仔细检查这个暂时的容身之所。米缸里有小半缸米,墙角瓦罐里有些咸菜,水桶是满的,灶膛里甚至还有引火的干柴。萧绝的安排,算是周到。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此地虽安全,却过于闭塞,信息不畅,也非行医问药、积攒钱财的好地方。她必须尽快站稳脚跟,获得独立的收入和更可靠的身份掩护。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安顿下来。她对外自称姓“晚”,夫家姓“苏”,是来自北边战乱之地的寡妇,带着幼子投亲不遇,暂时在此落脚。村里民风淳朴,见她一个妇人带着孩子不易,虽有好奇,却并不多加打扰,偶尔还有热情的邻居大婶送来些自家种的蔬菜。
苏晚并未坐吃山空。她将小院仔细收拾出来,开辟了一小块药圃,将从王府带出和路上采集的常用草药幼苗小心种下。她开始利用当地易得的药材,配制一些治疗风寒感冒、跌打损伤的常用药膏和药散,分量不多,效果却比村里郎中的土方子好上不少。
她更多的精力放在教导晟儿上。不再有高墙束缚,她可以更系统地教他知识。她用木炭在平整的石板上写字,教他认读;带他认识山野间的植物,讲解药性;甚至开始教他一些简单的算术和方位辨别。晟儿展现出强烈的求知欲和学习能力,让苏晚倍感欣慰。
这日,苏晚正在院中晾晒药材,忽听隔壁传来一阵焦急的哭喊和嘈杂声。她放下手中的活计,仔细聆听,似乎是隔壁王大叔家的孙子,那个虎头虎脑叫铁柱的小子,上午去河边玩耍,至今未归,村里人帮忙寻了一圈也没找到。
苏晚心中一动。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融入村子、并初步展现价值的机会。她锁好院门,嘱咐晟儿乖乖待在屋里,便朝着人群聚集的河边走去。
河边已经围了不少村民,王大叔夫妇急得直掉眼泪,几个青壮年正在下游水域打捞。村长是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拄着拐杖,连连叹气。
“晚娘子,你怎么也来了?”一位相熟的大婶看到苏晚,招呼道。
苏晚走上前,对村长和王大叔道:“大叔、村长,先别急。铁柱平时常去河边哪些地方玩?他可会水?”
王大叔抹着泪道:“就、就在上游那片浅滩摸螺蛳,那小子水性好着呢,按理说不该……”
苏晚观察了一下水流和岸边地形,心中有了计较。她打断道:“既然水性好,或许不是溺水。河边芦苇茂密,孩子贪玩,会不会是钻到哪片芦苇荡里迷了路,或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我们不妨多派几个人,沿着两岸芦苇丛仔细喊一喊,找一找,尤其注意有没有新折断的芦苇或者脚印。”
她的话条理清晰,提供了新的寻找方向。村长觉得有理,立刻重新分配人手,重点排查芦苇荡。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上游传来兴奋的呼喊:“找到了!找到了!铁柱卡在芦苇根下的泥洞里了,人没事,就是吓坏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浑身污泥、吓得哇哇大哭的铁柱捞了上来。孩子除了惊吓和轻微刮伤,并无大碍。
王大叔一家对苏晚千恩万谢。苏晚只是淡淡一笑,查看了一下铁柱的擦伤,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点自制的止血消炎药粉给他敷上,道:“只是点皮外伤,不碍事,用清水洗净,敷上这药粉,两日便好。”
她从容的气度和立竿见影的药粉,让村民们看她的眼神顿时不同了。之前只当她是个落难的可怜妇人,如今却多了几分惊奇和尊重。
“晚娘子,你还懂医术?”村长惊讶地问。
苏晚谦和地答道:“先夫略通医理,妾身跟着学过一些皮毛,只会处理些小伤小痛,当不得真。”
话虽如此,但“晚娘子懂医还会制药”的消息,还是很快在小小的村落里传开了。从此,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小磕小碰,开始有人大着胆子来向苏晚求助。苏晚来者不拒,耐心诊治,用的多是寻常草药,偶尔辅以自己提炼的精华,效果显著且收费极低,有时甚至分文不取。
她用自己的医术和善良,很快赢得了村民们的真心接纳和爱护。这座偏僻的小村落,成了她和晟儿离开王府后,第一个温暖的避风港。而“晚娘子”的医名,也随着村民的口口相传,悄然向周边的村落扩散。
苏晚知道,这只是起点。她需要更多的资源、更广的人脉,来实现真正的安身立命,并为晟儿铺就更广阔的未来。平静的村落生活之下,她心中的蓝图,正在缓缓绘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