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比苏晚想象中更为繁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林府位于镇东,高墙大院,朱门铜环,气派不凡,虽不及王府威严,却也透着一方富绅的底蕴。
钱管家早已在门口等候,态度比上次恭敬了许多,引着苏晚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间布置雅致、却弥漫着浓郁药味的客房。一位身着锦袍、面容憔悴、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正是林家当代家主林承宗。他身后还站着几位身着长衫、似是医者模样的人,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怀疑。
“这位便是晚娘子?在下林承宗,有劳娘子远道而来。”林承宗拱手,语气还算客气,但眉宇间的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难以掩饰。他大概没想到传闻中的“女神医”如此年轻,衣着还如此朴素。
“林老爷。”苏晚微微欠身还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位医者,“病人在何处?容我先看看病人。”
林承宗忙将苏晚引入内室。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位少年,正是林家独子林玉衡。他双眼红肿如桃,紧紧闭着,畏光严重,即使室内光线柔和,也用薄纱蒙着眼。听到动静,他烦躁地扭开头,声音嘶哑:“出去!都出去!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还有什么好看的!”
“衡儿,不得无礼!”林承宗呵斥一声,又转向苏晚,无奈叹道,“晚娘子见谅,小儿久病,性情有些……唉。”
“无妨。”苏晚语气温和,走近床榻,“林少爷,我是来帮你的。你闭上眼睛就好,我只需轻轻检查一下,不会弄疼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林玉衡挣扎的动作缓了下来。苏晚示意丫鬟将蒙眼的薄纱取下,她则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用细纱绷紧的小圆框(临时制作的简易检眼镜替代品),又拿出那瓶珍贵的散瞳药水。
“林少爷,我现在要给你的眼睛里滴一点药水,会有些凉,稍微有点模糊,是为了能看清你眼睛里面的情况,可以吗?”她耐心解释,充分尊重病人的感受。
林玉衡含糊地应了一声。苏晚手法极其轻柔熟练地为他双眼滴入药水,然后静静等待药效发作。期间,她仔细询问了发病过程、具体症状、以往用过的药方等等。
旁边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郎中忍不住开口道:“晚娘子,林公子此症,老夫与几位同仁皆断为肝经风热,郁而化火,上攻于目。所用方剂皆是清肝泻火、明目退翳之品,如龙胆泻肝汤、石决明散加减,为何总是不见根本好转,反而时有反复?”
苏晚看向他,不答反问:“请问先生,可曾仔细检查过林少爷的眼底?即是眼球最深处的景象?”
那老郎中和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一人迟疑道:“眼底?这……瞳仁之内,漆黑一片,如何得见?”
“正因漆黑,才需借光细查。”苏晚平静道。此时药效已到,林玉衡的瞳孔已散大。她让丫鬟举着一盏用厚纸罩住、只留一小孔透出柔和光线的油灯,自己则拿起那个简易的“检眼镜”,凑近林玉衡的眼睛,透过小孔仔细观察。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种检查方式,他们闻所未闻!
苏晚仔细观察了片刻,心中已有定论。林玉衡所患,确实是葡萄膜炎,而且伴有明显的眼底病变,炎症反复发作,导致视力严重受损。古代郎中只知从肝论治,清泻表面热毒,却无法解决深层的免疫炎症和眼底问题,故而难愈。
她放下工具,对林承宗道:“林老爷,少爷之疾,并非简单的肝火上炎。乃是眼内深处名为‘葡萄膜’的部位发了炎,此炎症顽固,易反复,且已影响到眼底视物之根本。先前治疗,如同只扑灭了表面的火苗,却未清除灶膛里的余烬,故而反复。”
一席话,说得林承宗和几位郎中目瞪口呆!“葡萄膜”?“眼底”?这些名词他们从未听过,但苏晚的描述却精准地解释了为何治疗无效!
“那……那该如何医治?”林承宗声音发颤,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需内外兼治,标本同治。”苏晚从容道,“内服汤药,需调整思路,不仅要清肝,更需滋阴降火、活血化瘀、调节整体气血阴阳,抑制体内产生炎症的根本。外用,则需特制药液每日滴眼,直接作用于患处,消炎退肿。此外,还需配合针灸特定穴位,疏通经络,辅助药力。更重要的是,少爷需绝对静养,避免强光、情绪激动,饮食也需格外注意。”
她侃侃而谈,思路清晰,方案具体,与之前郎中们模棱两可的说法截然不同。那几位原本心存轻视的郎中,此刻已是面色变幻,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将信将疑。
林承宗却是信了七八分,急道:“一切但凭娘子做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我林家药铺应有尽有!”
苏晚也不客气,当即开具了两张方子。一张是内服汤药,所用药材虽有几味珍贵,但大多常见,只是配伍思路清奇,重在调节免疫而非单纯清热。另一张是外用滴眼液的配方,其中几味主药的要求却极为苛刻,需要特定产地、特定年份的极品,幸好林家药库底蕴深厚,方能凑齐。
“此外,”苏晚补充道,“煎药、制药需我亲自监督,滴眼和最初几次针灸也需我亲手操作。若林老爷放心,妾身需在府上打扰几日。”
“放心!一百个放心!”林承宗连声道,“我这就让人收拾出最好的客房!钱管家,快按晚娘子的方子去备药!”
苏晚的林府之行,开局便以渊博的学识和前所未有的诊疗手段,震慑住了众人。真正的治疗,才刚刚开始。她能否妙手回春,不仅关系到林玉衡的双眼,更关系到她能否真正在这清河镇站稳脚跟,开启新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