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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主桌的菜色,果然比自助餐台上的要精致好几个档次。

佛跳墙,焗澳龙,清蒸东星斑……

每一道菜,都散发着金钱的芬芳。

但宁曦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

她如坐针毡。

感觉对面的顾延琛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专门读取她内心想法的超级计算机。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都快要凝固了。

顾延琛似乎也没想到场面会这么僵。

他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声音有些不太自然:“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没……没有。”

宁曦赶紧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夹了一根青菜。

她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酷刑。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两下。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掏出手机。

是苏悦发来的微信。

【废柴美人苏老板】:宝宝~听说你们公司在五星级酒店开年会呀~给人家打包点好吃的回来呗~

【废柴美人苏老板】:么么么~你知道的,我就好那一口~

【废柴美人苏老板】:爱你宝宝~[柴犬飞吻.gif]

一连串肉麻兮兮的消息弹了出来,宁曦看得眼皮直跳。

这女人,一天不发骚就浑身难受。

她飞快地敲了两个字:【滚蛋。】

然后又补了一句:【等着,给你带。】

回完消息,她迅速将手机塞回口袋。

一抬头,就对上了顾延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刚才还算和颜悦色的俊脸,此刻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阴沉下来。

他的嘴唇紧紧抿着,下颌线绷得死紧。

眼神里……竟然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宁曦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吧大哥,我又怎么惹你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顾延琛端起红酒,仰起头,像喝白开水一样,一饮而尽。

然后,他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宁曦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红酒,那架势,仿佛喝的不是拉菲,而是工业酒精。

她的大脑CPU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这人到底又抽什么风?

就因为她回了个微信?嫌她在“浪漫晚餐”上玩手机,不尊重他?

资本家的控制欲已经变态到这种地步了吗?

“顾总,您……您慢点喝。”宁曦小心翼翼地劝说。

顾延琛放下空酒杯,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他眼睛里染上一层薄红,盯着她,声音又冷又沉,还带着一股子酸味。

“很忙?”

“啊?”宁曦没反应过来。

“你的‘宝宝’,一分钟都等不了?”

他说“宝宝”两个字时,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宁曦瞬间石化。

他……他看见了?!

也是,手机屏幕那么亮,他坐对面,想不看见都难。

完了完了!

上次那个“宝宝我下班咯”的乌龙还没解释清楚。

这回又来一个“爱你宝宝”。

他现在肯定以为自己是个到处留情的女海王,一边吊着他,一边在外面跟别的“宝宝”勾勾搭搭!

“不是!顾总!你听我解释!”求生的本能让她立刻开口,“那是我闺蜜!她就喜欢这么叫我!开玩笑的!”

然而,这个解释在已经钻进牛角尖的顾延琛听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闺蜜?

喝醉了堵你家门的是闺蜜?

让你半夜三更发消息的是闺蜜?

现在大晚上跟你甜言蜜语的还是闺蜜?

他宁愿相信秦始皇真的摸过电门。

“是吗?”顾延琛冷笑一声,那表情摆明了写着“你继续编”。

他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的‘闺蜜’,对你挺好。”

好到让他想立刻顺着网线爬过去,把对方的头拧下来。

宁曦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她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信,只会觉得她在欲盖弥彰。

她放弃了解释,低着头,默默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贯彻“食不言”的古训。

就在两人之间快要尴尬到能抠出一座迪士尼城堡的时候,救星(或者说更大的灾难)来了。

市场部的小李端着酒杯,喝得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他是个刚来不久的愣头青,仗着酒量好,已经敬了一圈领导。

“顾总!曦姐!”小李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说,“我……我来敬二位一杯!祝二位……呃……百年好合!”

宁曦嘴里那口饭差点喷出来。

她惊恐地看向小李,疯狂用眼神示意:兄弟!快跑!这里有杀气!

然而喝上头的小李完全接收不到信号。

他看着桌上诡异的气氛,还以为是小情侣吵架,特热心地当起了和事佬。

“哎呀,顾总,曦姐,你俩这是干啥呢?多好的日子啊!”

“来来来,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没什么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喝一个,喝一个就和好了!”

说完,他还豪气地把自己的酒杯跟顾延琛的杯子碰了一下。

空气,在这一刻,安静得可怕。

宁曦看见顾延琛的脸色,已经从阴沉,变成了锅底黑。

他抬起眼,冷冷地扫了小李一眼。

小李被他那一眼看得,酒瞬间醒了一半。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哆哆嗦嗦挤出一句“顾总您慢用”,然后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

宁曦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活了,让她现在就原地去世吧。

这桌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主桌上的其他人精,早就嗅到了火药味和八卦气息。

一个个借口去敬酒、去洗手间,溜得比谁都快,生怕被老板的怒火波及。

于是,一张能坐十二个人的巨大圆桌,最后只剩下宁曦和顾延琛。

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尴尬,实在是太尴尬了。

尴尬到宁曦觉得,自己可以用脚趾在昂贵的地毯上抠出一套三室一厅。

顾延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如果说刚才看到她和“宝宝”聊天,是多云转阴。

那现在,简直就是雷暴加冰雹预警。

他也不喝酒了,就那么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一下,又一下。

每一下,都像敲在宁曦脆弱的心巴上。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

直觉告诉她,顾延琛现在的心情非常不佳。

委屈中带着怨气,怨气里又透着一股子“你这个没良心的负心女”的控诉。

疯了。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从自家老板那张冰山脸上读出这么复杂的情绪。

职场生存法则第一条:老板心,海底针,不该捞的别瞎捞。

于是宁曦果断开启了自我静音模式。

她低下头,把自己缩成一团,假装自己是一棵专心研究米饭结构的蘑菇。

连呼吸都调成了最节能的模式,生怕喘气声大了都会被当成挑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顾延琛全程没再动过筷子。

桌上那些冒着热气的佛跳墙、焗澳龙、东星斑,仿佛都成了他俩尴尬对峙的背景板。

宁曦一边扒拉着碗里快被她数出个数的米饭,一边用余光偷偷地瞟。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这么好的菜,暴殄天物啊!

这得花多少钱?资本家的钱,不吃白不吃!

她内心的天平,在“保命要紧”和“不能亏本”之间疯狂摇摆。

最终,小财迷的本性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她看着顾延琛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又看了看那一大桌山珍海味,心一横,豁出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试探性地看向顾延琛。

就在她目光投过去的那一刻,她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顾延琛那一直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

他敲击桌面的手指也停了下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角,甚至……甚至还透出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期待。

他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姿态看似放松,声音却依然僵硬:“怎么?有话要跟我说?”

宁曦心里一喜,有戏!

看来他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嘛!

她立刻重重点头,挤出一个最真诚无害的笑容,语气诚恳到自己都快信了。

“顾总,那什么……您要是不吃这些菜的话,”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的勇气说出了那句惊天动地的话:

“我能打包吗?”

“……”

空气,再次凝固。

如果刚才的气氛是尴尬,那现在,就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顾延琛脸上的那一点点期待,瞬间碎裂。

然后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不可理喻的墨色所取代。

他死死地盯着宁曦,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外星生物。

宁曦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保持着那个快要僵在脸上的狗腿笑容。

心里疯狂给自己打气:宁曦,挺住!为了龙虾和鲍鱼!你不能怂!

良久。

就在宁曦以为自己会被他用眼神凌迟处死的时候,顾延琛忽然动了。

他什么话也没说,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然后,他头也不回,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宴会厅的大门走去。

那背影,决绝得像要去炸碉堡。

宁曦愣在原地,大脑一时没转过弯来。

他……这就走了?

不骂她?不扣她奖金?

就这么走了?

旁边的服务员适时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职业微笑:“小姐,请问现在需要帮您打包吗?”

“啊?哦,要的要的!”宁曦如梦初醒,赶紧指着桌上的菜,“这个,这个,还有那个佛跳墙,都帮我打包,谢谢!”

她一边指挥服务员,一边在心里感动得泪眼汪汪。

她真是误会顾延琛了!

他哪里是什么周扒皮!他分明就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啊!

你看,他知道她想打包,又怕自己在这里会让她不好意思。

所以干脆就直接走开,把整个场子留给她,让她可以毫无压力、随心所欲地打包!

这是多么体贴!多么温柔!多么高尚的品格!

顾延琛,他是一个好人!

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资本家!

宁曦在心里默默地给顾延琛发了一张好人卡。

然后心安理得地看着服务员将一道道佳肴装进打包盒,心情瞬间从地狱飞升到了天堂。

什么跟老板吃饭,什么尴尬对峙,在美食面前,全都是浮云!

年会最后的压轴抽奖环节,就在宁曦清点打包盒的时候开始了。

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在台上制造悬念,台下是阵阵欢呼。

三等奖,十名,奖金8888元。

中奖的有市场部芳芳,她激动地对宁曦比了个心。

宁曦一边往嘴里塞了块提拉米苏,一边含糊不清地鼓掌:“恭喜恭喜!”

二等奖,五名,三亚双人五日游。

中奖的有她的摸鱼搭子阿伟。阿伟激动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宁曦看着手里的打包盒,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一等奖,三名,公司最新款数码全家桶,外加十万现金。

三个幸运儿在尖叫声中冲上台,笑得见牙不见眼。

而她,宁曦。

作为今晚被顾延琛亲自抽中的“特等奖”获得者。

除了收获全公司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一肚子尴尬,以及面前这堆打包盒之外……

一无所有。

一个都没中!

连阳光普照的五百块现金安慰奖都完美地避开了她!

年会结束,同事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讨论着去哪里续摊。

整个酒店大堂里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有宁曦。

一个人,默默地,提着七八个沉甸甸的打包盒,站在酒店大门口。

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夜景,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觉得自己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别人都在狂欢,只有她,守着她的“火柴”——不,是她的佛跳墙和焗澳龙。

“曦姐!你在这儿啊!”阿伟兴奋地跑了过来,“走啊,去K歌,我请客!”

宁曦有气无力地晃了晃手里的打包盒:“你们去吧,我得先把这些‘军需物资’送回家。”

阿伟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一脸八卦地问:“怎么样?跟老板的烛光晚餐,感觉如何?是不是特浪漫?老板跟你表白了?”

宁曦抬起眼,幽幽地看着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祝我……用餐愉快。”

说完,她不再理会一脸懵逼的阿伟,拦了辆出租车,像个刚从批发市场进货归来的女战士,孤独且豪迈地消失在夜色中。

目的地——夜色酒吧。

答应了要给闺蜜带宵夜,那就算是爬,也得把这堆散发着金钱芬芳的战利品送到位。

当宁曦把那堆“江山”在苏悦的吧台上一字排开时,整个酒吧都安静了。

苏悦脸上的面膜都差点惊得裂开。

“我靠!宁曦!你这是……去把酒店后厨给打劫了?”

苏悦一个箭步冲过来,看着打包盒的眼神,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新来的酒保小方也瞪圆了眼睛,一脸崇拜:“曦……曦姐?您这是去参加的年会,还是去参加的‘干饭王’争霸赛?”

“别问,问就是姐为艺术献身了。”宁曦一屁股瘫在高脚凳上,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她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悦悦,你的宵夜,使命必达。这顿,够你吃到后年了。”

苏悦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个饭盒,浓郁的鲍鱼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她夸张地深吸一口气,陶醉地闭上眼:“啊~是金钱的味道!是资本家含泪的味道!”

她一边指挥小方拿碗筷,一边用八卦的眼神锁定宁曦。

“快!给我直播一下!朋友圈都炸了,说你跟你们老板共进浪漫烛光晚餐?他是不是跟你求婚了?戒指几克拉的?”

“求了个鬼的婚。”宁曦翻了个白眼,吨吨吨灌下一杯温水,感觉总算活过来了。

“姐现在是钮祜禄·宁曦,刚从刑场毫发无伤地回来,还顺手牵羊薅了一堆战利品。”

她竹筒倒豆子,把今晚那场“社死plus版”的晚餐,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从顾延琛莫名其妙的黑脸。

到小李的“百年好合”神助攻。

再到自己最后“力挽狂澜”,要求打包剩菜的光辉事迹。

小方听得一愣一愣的,由衷赞叹:“曦姐,你真是个实在人!换我我也打包!不能浪费!”

“看吧!英雄所见略同!”宁曦找到了知音,激动地拍了拍小方的肩膀。

苏悦却沉默了。

她叼着一块鲍鱼,眉头紧锁,像在分析一道复杂的函数题。

“不对劲。”苏悦放下筷子,表情严肃得像个神探,“非常不对劲。”

宁曦警惕地看着她:“你又开始了?别给我搞那套玄乎的‘他爱你’理论,我今天够呛了。”

“我的傻姐姐!”苏悦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她的脑门,“你还没想明白吗?他为什么提前离场?你真以为他是体贴你,让你好意思打包?”

宁曦理直气壮:“不然呢?他要真生气,会让我把这么贵的菜都带走吗?这可是佛跳墙!”

苏悦被她的逻辑气笑了:“那是他被你气得心梗了,没工夫跟你计较了!他那是落荒而逃!懂吗?!”

她掰着手指头给宁曦分析:

“你想想,一个男人,精心安排了一场(他自认为的)浪漫晚餐。”

“结果你全程都在跟别的‘宝宝’发微信,他忍了。”

“然后有人助攻祝你们百年好合,他虽然脸黑,但估计心里还有点暗爽。”

“结果你倒好,在他满心期待你想跟他说点什么的时候,你来了一句‘我能打包吗’?”

苏悦模仿着宁曦当时的样子,声情并茂地演绎了一遍,然后一拍吧台。

“这跟求婚的时候,你问人家‘这戒指是金的吗?能卖多少钱?’有什么区别?”

“这是诛心啊姐妹!诛心!”

“他没当场掀桌子,都算是他涵养好了!”

旁边的酒保小方听得嘴巴张成了“O”型,小声嘀咕:“好像……老板娘说的有点道理哦……曦姐,你这操作是有点……太直男了。”

“……”

宁曦被他俩这双簧说得一愣一愣的。

嘴里的龙虾肉瞬间就不香了。

气跑了?

被她气跑了?

她不就是想勤俭节约,顺便给闺蜜带点好吃的吗?

这怎么就上升到“诛心”的高度了?

资本家的心,难道是水晶做的,这么脆弱?

宁曦看着苏悦那张“你没救了”的脸,弱弱地反驳:“不……不可能吧?他可是顾延琛,能把四十岁硬汉骂哭的周扒皮,心理素质能这么差?”

“那要看对谁了!”苏悦翻了个白眼,“行了,跟你说不通。你这脑子,估计只有钱能让你开窍。”

她懒得再掰扯,招呼着小方一起瓜分战利品,嘴里还念叨着:“好吃好吃,这鲍鱼里有霸总心碎的声音,我得替他多吃点。”

宁曦撇撇嘴,没把苏悦的话完全放在心上。

但那句“被你气跑了”却像个魔音,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

她美滋滋地吃完宵夜,跟苏悦和小方告别后,才慢悠悠地晃回了酒店。

她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

什么老板生气,什么社死现场,在佛跳墙和焗澳龙面前,都得往后稍稍。

她今晚的快乐,是碳水和蛋白质给的。

刷卡进门,回到自己楼层。

电梯门一开,宁曦哼着的小曲儿就卡在了嗓子眼。

走廊的灯光昏黄而暧昧,将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拉得老长老长。

那人影就蹲在她的房间门口。

缩成一团。

看起来可怜、弱小,又无助。

宁曦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干饭干多了出现幻觉。

她又眨了眨眼。

那人影还在。

这个场景,这个姿势……

怎么就那么眼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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