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曦慢悠悠地晃回了酒店。
她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
什么老板生气，什么社死现场……
在佛跳墙和焗澳龙面前，都得往后稍稍。
她今晚的快乐，是碳水和蛋白质给的。
刷开房门，回到自己楼层。
电梯门一开，宁曦哼着的小曲儿就卡在了嗓子眼。
走廊的灯光昏黄而暧昧。
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被拉得老长老长。
那人影就蹲在她的房间门口，缩成一团。
看起来可怜、弱小，又无助。
宁曦眨了眨眼。
她以为自己干饭干多了，出现了幻觉。
她又眨了眨眼，那人影还在。
这个场景，这个姿势……
怎么就那么眼熟呢？
她脑子里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不，不会吧？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她拎着那堆沉甸甸的打包盒，蹑手蹑脚地往前挪了几步。
那感觉，像是走进了什么恐怖片片场。
等她终于看清了那张埋在双臂间的脸，宁曦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二次冲击。
顾延琛！
真的是他！
他是一喝酒就解锁了“蹲我门口”这个奇怪的被动技能吗？
这算什么？新型撒酒疯行为艺术？
而且据她所知，公司给高管订的都是行政套房，在顶楼。
跟她这普通大床房隔着十万八千里。
他这是怎么精准导航到她这个犄角旮旯来的？
难道他身上装了“宁曦定位器”？
“顾……顾总？”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小得像做贼。
蹲着的人影猛地一颤，缓缓抬起了头。
走廊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宁曦倒吸一口凉气。
这次，他的眼睛比上次在自家门口见到的还要红。
像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大型犬，眼底里全是水光。
那副心碎欲绝的表情，看得宁曦都开始自我反省。
是不是自己真的干了什么挖他家祖坟的天大错事？
“顾延琛，你没事吧？”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把打包盒放在地上。
她刚一靠近，一股浓烈的酒气就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水味，扑面而来。
顾延琛踉跄着站起身，二话不说就靠了过来。
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下巴精准地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又湿又痒。
宁曦浑身一僵，鸡皮疙瘩瞬间列队起立。
她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顾总，你喝醉了，我送你回你房间吧！”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他却顺势收紧了手臂，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腰上的那只手跟铁箍似的，勒得她生疼。
她慌了。
这可是在酒店走廊！人来人往的！
这副样子要是被哪个同事看见了，那她可就不是社死那么简单了。
估计明天公司的OA上，就要挂出“关于项目部宁曦与老板不正当关系的处分通知”了。
想到上次在自家门口，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个半醉的顾延琛弄进屋。
现在这个状态的他，想送回顶楼的房间，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她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不远处的电梯“叮”地响了一声。
宁曦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抓着顾延琛的胳膊就把他往自己房间里拽。
另一只手飞快地刷开房门。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宁曦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就感觉天旋地转。
顾延琛反手一推，直接把她按在了门板上。
“咚”的一声闷响，她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门上。
她被他圈在怀里和门板之间。
狭小的空间里，全是他身上那股混杂着酒气的味道，极具侵略性。
她惊恐地抬起头，对上了他那双猩红的眼眸。
“离开那个男人。”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字一句地质问。
“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给你。”
宁曦：“？？？”
哪个男人？什么条件？大哥你在说什么胡话？
没等她反应过来，顾延琛又往前逼近了一步。
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他吸了吸鼻子，眼眶里那包摇摇欲坠的泪水，终于还是没撑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你不是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他看着她，眼神里的控诉和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宁曦，你骗我。”
哈？
啊？！
宁曦的CPU彻底烧了。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剧本，已经从都市职场剧，跳跃到了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玄幻悬疑剧。
顾延琛到底在说什么啊？
什么叫她骗他？
一个荒谬、可怕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脑海。
但这个念头，似乎又能解释一切。
结合着这段时间以来顾延琛的种种反常迹象：
发错消息后，他那句委屈的“他有我帅吗”；
莫名其妙的巨额转账，和那句“曦曦喜欢”；
刚才年会上，看到她和“宝宝”聊天后，那张黑如锅底的脸……
还有，他微信置顶里那个贱兮兮的柴犬头像，不就是她自己吗？！
那时候她被红包雨砸晕了头，满脑子都是人民币的芬芳，完全忽略了这个致命的细节！
现在回想起来，处处都是破绽！
上次他喝醉，怎么就那么巧，出现在一梯一户的她家门口？
她家和顾延琛住的高级公寓，一个城南一个城北，横跨了大半个南城！
这次也一样！
年会酒店几百个房间，他喝醉了，又一次，精准无误地出现在了她的房门口！
他……该不会……
真的……喜欢自己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宁曦自己都吓了一跳。
感觉比中五百万彩票还离谱。
她试着伸手去推身前这座大山，可顾延琛按住她肩膀的手臂肌肉贲张，纹丝不动。
他只是低着头，用那双哭红了的眼睛受伤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声音里带着哭腔：“宁曦，你骗我。”
他一哭，宁曦的心就莫名其妙地软了。
说真的，这张脸，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
平日里冷着脸的时候是高岭之花。
现在哭起来，简直就是致命的暴击。
那种又帅又委屈的样子，足以激起任何一个正常女性的保护欲和……犯罪欲。
她一个没忍住，腾出一只手。
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想帮他擦掉眼泪。
他的皮肤很烫。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她叹了口气，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
“顾总，你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啊，这是诽谤！”
他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上次……在办公室，我说让你明白我的意思……你点头了……”
上次？办公室？
宁曦的大脑飞速运转，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那段对话。
她以为他是在敲打她，警告她不要跳槽。
所以她才点头如捣蒜，疯狂表忠心！
老天爷啊！
所以他当时说的“明白我的意思”，根本不是指工作，而是……这个意思？！
这是什么年度哑谜冠军赛吗！
她感觉自己快疯了。
“顾总！顾延琛！你就不能说人话吗？你就不能直球一点吗？”
“我这脑子，就是个榆木疙瘩，你不把话掰开了揉碎了喂我嘴里，我上哪儿懂你去啊！”
她都快急哭了。
对面的顾延琛听完她的话，却只是瘪了瘪嘴，看起来更委屈了。
眼看着，又要掉金豆豆。
宁曦彻底没辙了。
就在她以为顾延琛又要上演什么惊天动地的“霸总哭唧唧”戏码时，他高大的身体忽然一晃，眼睛一闭，直挺挺地就往后倒去。
宁曦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
结果被他整个人的重量带着往后一倒，双双摔在了铺着柔软地毯的地上。
顾延琛倒在她身上，脑袋一歪，睡着了。
呼吸平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宁曦：“……”
姐的身子骨，迟早要被你这尊大佛给压垮！
顾延琛是睡着了，睡得人事不知，像一头耗尽了电量的巨型玩偶。
可宁曦睡不着了。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位“巨婴”从地上拖到了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然后自己抱着个枕头，缩在房间角落的单人沙发里，给苏悦发微信。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颤抖，仿佛打出来的不是字，而是她那颗风中凌乱的心。
【宁曦今天不上班】：救命！
【宁曦今天不上班】：苏悦！江湖救急！出大事了！
那头的苏悦秒回，一个巨大的问号表情包砸了过来。
宁曦深吸一口气，噼里啪啦地打字。
【宁曦今天不上班】：我好像……大概……也许……搞明白顾延琛为什么一直抽风了。
【废柴美人苏老板】：？
【宁曦今天不上班】：他好像……喜欢我。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对面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宁曦以为苏悦睡着了，刚想把手机放下，屏幕就疯狂地震动起来。
苏悦的语音通话直接弹了过来。
宁曦手忙脚乱地接通，还没来得及开口，听筒里就传来了苏悦那堪比海豚音的尖叫。
“什么？！你说什么？！顾延琛喜欢你？！卧槽！我磕的CP成真了？！”
宁曦赶紧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快被震碎了。
“你小点声！他就在我房间里睡着呢！”
“他睡你房间？！你们……！”
苏悦的声音瞬间压低，但兴奋的语气怎么都掩饰不住。
“可以啊宁曦！不声不响干了票大的！快，给姐们直播一下，发展到哪一步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宁曦生无可恋地把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魔幻剧情，全都一五一十地复盘了一遍。
从顾延琛莫名其妙黑脸离席，到她打包剩菜，再到他喝醉了蹲在她门口，哭着指责她“骗他”。
听完她的叙述，电话那头的苏悦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苏悦幽幽地开口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宁曦，我的傻姐妹，你现在终于信我的话了吧？”
宁曦抱着膝盖，看着床上睡得安详的男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我……我还是觉得很魔幻。”
“魔幻个屁！”苏悦恨铁不成钢，“这叫实锤！铁证如山！”
“你就是当局者迷！我跟你说，旁观者清，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想想，你是不是他招的第一个员工？”
宁曦点头：“是啊，那时候公司还跟个诈骗窝点似的。”
“你是不是陪着他从那个小破办公室，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宁曦又点头：“是啊，我的青春都献给他的PPT了。”
“这就对了！”苏悦一拍大腿，“这叫什么？这叫革命友谊！这叫一起打江山的过命交情！”
“小说里都这么写，陪着男主从一无所有到事业巅峰的，那必定是女主角！”
宁曦听得嘴角抽搐：“你少看点霸总小说吧……”
“这跟小说没关系！”苏悦开始给她掰扯细节，“你想想，他是不是对你跟对别人不一样？”
“林婉搞你那次，他处理得多快？前脚你哭，后脚他就把人开了，连个缓冲都没有！”
“这叫冲冠一怒为红颜！”
“还有！”苏悦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我问你，他是不是每年都给你发红包？”
“是啊，逢年过节都有。”宁曦老实回答。
“所有节日？”
宁曦想了想，补充道：“清明节不发。”
“……你看！”苏悦无视了她的补充，“除了清明节，但凡是个人过的节，他都给你发红包！”
“公司的其他人有这待遇吗？芳芳有吗？阿伟有吗？”
“没有！这是独一份的恩宠！”
“你还跟我说你是他最好使唤的牛马，你见过哪个资本家对自己家的牛马这么上心的？”
“人家养牛都是为了挤奶吃肉，他这是把你当祖宗供着！”
苏悦的一番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宁曦记忆的闸门。
公司里确实一直有传言，说顾总对她很特殊。
项目奖金，她拿的永远是最高点数。
年终奖，她也比同级别的多一大截。
以前她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她是公司的元老，是业务能力最强的那个，是她应得的。
她把这看作是资本家为了留住她这头“金牌牛马”的手段。
可现在，被苏悦这么一点拨，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全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顾延琛似乎……真的很少对她发火。
就算她偶尔在工作上出了纰漏，他也只是皱着眉让她拿回去改，从来不像对别人那样，骂得狗血淋头。
有一次她重感冒，哑着嗓子去汇报工作。
第二天，她的办公桌上就多了一堆进口的润喉糖和感冒药。
行政部的小姑娘还特意跟她说，是顾总吩咐买的。
还有……
她想起三年前刚入职那会儿，有一次加班到深夜。
她肚子饿得咕咕叫，随口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念叨了一句“好想吃楼下那家的麻辣烫啊”。
半个小时后，顾延琛从外面回来，手里就提着一份加了双份鱼豆腐和午餐肉的麻辣烫。
他面无表情地放在她桌上，只扔下一句“路过，顺手买的”。
当时她还感动得稀里哗啦，觉得老板真是体恤员工。
现在想来……
全是套路！
全都是蓄谋已久！
“怎么样？想明白了吧？”苏悦的声音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早就对你情根深种了，只是他自己别扭，不知道怎么表达，再加上你这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才拖到了今天。”
宁曦的脸颊有点发烫。
“那……那我现在怎么办？”
她有点犯迷糊了，第一次在工作以外的事情上感到了手足无措。
【废柴美人苏老板】：什么怎么办！姐妹！他可是顾延琛！
【废柴美人苏老板】：南城新贵！黄金单身汉排行榜TOP1！长得帅，身材好，还巨有钱！
【废柴美人苏老板】：这种人间极品摆在你面前，你还在犹豫什么？上啊！拿下他！让他给你打一辈子工！
苏悦的话充满了煽动性，宁曦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
她看着苏悦发过来的一连串“上！”“冲！”“睡服他！”的表情包，手指在屏幕上搅来搅去，半天打不出一个字。
苏悦不懂啊！
当了这么多年的牛马，她对顾延琛的敬畏之心已经刻进了DNA里。
一看到他那张脸，她脑子里自动弹出来的就是“方案改完了吗？”“这个季度的KPI还差多少？”“今晚留下来加个班”。
让她和老板谈恋爱？
那是什么概念？
下班回家，一开门，看见的还是老板的脸。
吃饭的时候，他会不会突然问你：“关于智慧社区的二期规划，你有什么想法”？
睡觉前，他会不会让你顺便把明天的会议纪要给写了？
这哪里是谈恋爱。
这分明就是从“996”升级到了“007”，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待命！
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那感觉，就像是太监伺候完皇帝下朝，回了自己家，却发现皇帝就睡在自己炕上！
不行！非常不行！
这严重违反了打工人的生存法则！
【宁曦今天不上班】：可是……他是老板啊……
【废柴美人苏老板】：老板怎么了？老板就不能谈恋爱了？
【废柴美人苏老板】：你想想，跟他在一起，你以后上班迟到早退，他敢扣你工资吗？你摸鱼刷剧，他敢说你吗？年终奖金，他敢少你一分吗？
【废柴美人苏老板】：姐妹，这不是谈恋爱，这是给你自己找了个长期饭票加免死金牌！格局打开！
苏朋友的逻辑，总是那么清奇，又那么……该死的有道理。
宁曦看着床上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睡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的理智、她作为打工人的尊严、她对自由的向往……
正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天人交战。
交战的另一方，是苏悦描绘的那幅“为所欲为”的美好蓝图。
以及……床上顾延琛那张脸。
这一晚，宁曦彻底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