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曦感觉自己刚闭上眼不到十分钟，就被人从沙发上摇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视线里，是一片放大的、清爽干净的俊脸。
顾延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他还洗漱完毕，换回了自己那身笔挺的西装。
宿醉的痕迹在他脸上看不到分毫，整个人神清气爽。
和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总，没什么两样。
除了……
他此刻正半蹲在她面前。
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的热切和期待，像是要把她点燃。
宁曦的大脑还是一团浆糊。
她扯了扯自己乱得像鸡窝的头发，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顾延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其事的语气开口。
开口即是暴击。
“宁曦，我喜欢你！”
“我要跟你男朋友公平竞争！”
宁曦：“……”
她一定是没睡醒，还在做什么离谱的梦。
她看着对面一本正经宣布要“公平竞争”的男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
她此刻的皮肤状态差到极点，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睡衣也皱巴巴的。
就她现在这个鬼样子……
宁曦默默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顾延琛对她，绝对是真爱了。
她推开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结果她走到哪，顾延琛就跟到哪，像个大型的跟屁虫。
宁曦在洗手间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镜子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一个清爽帅气，一个颓废邋遢，形成了极其惨烈的对比。
她清了清嗓子。
在进行下一步之前，她必须先把那个该死的“男朋友”乌龙给解释清楚。
“顾总，关于那个……”
她话还没说完，顾延琛就露出一副“我懂你”的了然表情，主动打断了她。
“我懂，你现在肯定很为难。一边是交往多年的‘宝宝’，一边是我这个突然杀出来的老板。”
他一脸严肃地分析着，那表情认真得，像在主持一个上亿的项目会议。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感情的事，应该公平竞争。”
宁曦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她觉得，顾延琛在商业上有多精明，在感情上就有多白痴。
他这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不等她组织好语言，顾延琛快速地掏出手机，屏幕对着她，动作行云流水。
“滴。”
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顾延琛向你转账￥52000】
宁曦：“？”
“我没什么别的优点，”顾延琛看着她，眼神无比真诚。
“这些年除了工作，就是挣钱。”
“他能给你的，我能给你双倍。”
“他不能给你的，我更能给你。”
他说着，手指又在屏幕上动了起来。
“和我在一起，你以后不用再辛辛苦苦地打包酒店的剩菜。”
“你想吃什么，我包下整个餐厅，让你吃到吐。”
【顾延琛向你转账￥13140】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道德，毕竟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我一天也不想再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
【顾延琛向你转账￥14131】
“停停停！”
宁曦终于受不了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按住了他那只疯狂输出的手。
“顾延琛！我没有男朋友！”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顾延琛的动作停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她，眼睛一点点睁大，那表情，仿佛听到了宇宙重启的消息。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宁曦，单身！”
“母胎单身二十六年！”
“那个‘宝宝’是我闺蜜！她是个女的！”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足足过了半分钟。
顾延琛的脸上，才缓缓绽放出一个巨大的、灿烂的、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
他那双总是盛着冰霜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堪比太阳的光芒。
“真的？”
“比黄金还真！”
“嗡嗡——”
宁曦的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
她低头一看，顾延琛的手指又在屏幕上飞舞起来，速度比刚才还快。
一连串的转账提示像刷屏一样弹了出来。
宁曦彻底懵了，她下意识地问：“我没有男朋友，你还给我转钱干什么？”
顾延琛笑得见牙不见眼，语气理直气壮，掷地有声：“我高兴！”
宁曦：“……”
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位爷表达情绪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打钱。
高兴了，打钱。
不高兴了，也打钱。
……
继上次把暧昧消息错发到公司大群之后……
宁曦很快迎来了她职业生涯中，第二个、也是更巅峰的社死大场面。
在确认了宁曦单身，并“强行”塞给她一堆“庆祝单身”的红包后，心花怒放的顾延琛终于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带，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人模狗样的精英派头。
宁曦把他送到门口。
刚打开门，就看到市场部的芳芳端着杯咖啡，正巧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
四目相对。
芳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的视线来回移动。
一边，是从宁曦房间里走出来的顾总。衣冠楚楚，但明显是在这里过了一夜。
另一边，是门口站着的宁曦。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芳芳的脑子里，显然已经上演了一出长达八十集的爱恨情仇大戏。
宁曦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暂停了。
一个同事看到，还好，大不了就说老板来查岗。
然而，下一秒，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芳芳手里的手机，突然传出了阿伟那咋咋唬唬的声音：
“芳芳！你人呢？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吃早餐吗？卧槽！你镜头对着哪儿呢？那不是……曦姐和……顾总？！”
芳芳正在跟阿伟视频通话。
而且，好巧不巧，用的是后置摄像头。
于是，顾延琛从宁曦房间里神清气爽地走出来这一幕……
就这么高清无码、原汁原味地……
通过视频信号，直播给了电话那头的阿伟。
以及，阿伟身边那一群正准备去吃早餐的同事们。
整个走廊，死一般的寂静。
宁曦看见芳芳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又在下一秒急剧收缩。
而始作俑者顾延琛，却仿佛没事人一样。
他甚至还对着芳芳的方向，气定神闲地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然后，才迈开长腿，施施然地离去。
那背影，优雅从容，甚至还带着几分事后餍足的……嚣张？
目送着顾延琛离开后，芳芳才像个被按了播放键的机器人，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到宁曦面前。
她的目光在宁曦脸上那两个堪比国宝的黑眼圈上停留了三秒。
然后，发出一声饱含着复杂情绪的咂嘴声。
“曦姐，”芳芳用一种过来人的、饱经沧桑的语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一晚，过得……很精彩啊！”
宁曦：“……”
大嘴巴，你听我解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而，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仿佛看到了自己被挂在公司八卦论坛的首页，标题是——
《震惊！项目部女经理与老板酒店共度良宵，一夜未眠为哪般？》
***
新的周一，宁曦踏进公司大门。
那一刻，她感觉整个世界的BGM都变了。
如果说上次群里社死，公司的空气是凝重中带着一丝吃瓜的暗爽。
那今天，这空气里弥漫的，就是一种夹杂着敬畏、羡慕、谄媚，以及淡淡同情的诡异芬芳。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装了自动追踪功能的探照灯，齐刷刷地锁定在她身上。
那眼神复杂得堪比一道高数题。
宁曦甚至从保洁阿姨那饱经沧桑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年轻人，要节制”的慈爱关怀。
她顶着两个堪比国宝的黑眼圈，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工位。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整个项目部安静得像被按了静音键。
宁曦觉得自己不是来上班的，是来登基的。
“曦……曦姐……”
实习生小马像个地下交通员，端着一杯手冲咖啡，蹑手蹑脚地挪到她身边。
声音压得比蚊子叫还低。
他把手机悄悄递过来，屏幕上是一个三百多人的公司八卦群，群名龙飞凤舞——【顾总今天又帅出新高度了吗】。
此刻，群里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着屏。
而置顶的，是一条惊心动魄的重磅消息。
标题：《那一夜，他为她一夜未眠，她为他……也一夜未眠》。
下面配了两张图。
一张，是顾延琛神清气爽、衣冠楚楚地从她房间走出来的抓拍。拍摄角度刁钻，光影暧昧，把他那张帅脸拍出了几分事后餍足的慵懒。
另一张，是她那张顶着硕大黑眼圈、生无可恋的脸部特写。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玩意儿放大了好几倍，连她眼角的细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两张图放在一起，对比惨烈，故事感爆棚。
下面队形整齐的评论已经刷了99+。
【卧槽！有生之年！我磕的CP是真的！】
【家人们谁懂啊，这不就是小说照进现实吗？冰山霸总为爱痴狂，宁秘书熬夜承欢！】
【楼上的，人家是项目部总监！什么秘书！格局打开！】
【看看顾总那春风得意的样儿，再看看曦姐那疲惫的黑眼圈……我只能说，战况激烈，respect！】
宁曦眼前一黑。
她感觉自己的社会性死亡……
已经从单体攻击，升级成了覆盖全公司的地图炮AOE伤害。
“曦姐，”小马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一脸崇拜地小声说，“你现在就是我们全公司的传奇。他们说，你凭一己之力，终结了顾总的黄金单身时代。”
宁曦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谢谢他们全家啊！
她刚想说点什么，两条人影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是阿伟和芳芳。
“曦姐！”
“老板娘！”
两人异口同声，脸上堆满了谄媚到近乎扭曲的笑容。
手里还分别捧着一杯星爸爸和一份刚出炉的网红牛角包，毕恭毕敬地放在她桌上。
“曦姐，您受累了，”阿伟点头哈腰，那态度比对他亲爹还孝顺，“以后您一周的咖啡，我包了！”
“老板娘，这是城南最好吃的可颂，”芳芳挤眉弄眼，疯狂暗示，“您看……我们组那个智慧养老的方案，预算能不能……您在顾总枕边，稍微……嘿嘿嘿……”
宁曦看着这俩活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瞎说！”
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这就是个误会！他喝多了走错房间了！”
然而，她的解释在“铁证”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阿伟和芳芳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我们懂，我们都懂，老板娘要低调”的默契表情。
宁曦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天，是没法聊了。
去顾延琛办公室送文件的“美差”，也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她的头上。
“曦姐，这份文件十万火急，顾总点名要的，只有你送过去他才放心！”
实习生小马把文件夹塞进她怀里，还对她挤眉弄眼，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宁曦看着周围同事们那一副“我们只能帮你到这了”的表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硬着头皮，抱着文件夹，走向了那间她现在最不想踏足的办公室。
一路上，她仿佛能听到全项目部“嗑到了嗑到了”的无声呐喊。
“咚咚。”
“进。”
宁曦推开门。
身后的同事们立刻像土拨鼠一样，激动地扒着门框和百叶窗的缝隙往里瞧。
“嘿嘿，好甜！”
“嗑死我了！”
顾延琛正低头看着文件，听到动静，抬起了头。
在看到是宁曦的那一刻，他眼底的清冷瞬间融化。
他站起身，迈开长腿，一步步朝她走来。
身上那股熟悉的木质香气，混合着强大的压迫感，让宁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考虑好了吗？”他停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又有磁性。
考虑？考虑什么？
考虑是红烧还是清蒸吗？
宁曦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被他那双过分专注的眼睛看得心慌意乱，抱着文件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顾……顾总，我觉得……有点太快了……”她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
从社死现场到全公司嗑CP，这进度条拉得比视频网站的广告还快。
她这颗打工人的心脏，有点承受不来。
顾延琛却像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他向前一步，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宁曦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快吗？宁曦，我不是一时兴起。”
他的目光像是淬了火的蜜，滚烫得能把人溺毙在里面。
“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们公司成立快三年了。”
“而我，也喜欢了你三年。”
三年……
宁曦的脑子“嗡”的一声。
原来真是从那个“诈骗窝点”一样的小办公室开始。
从她还是个刚毕业的愣头青开始，他就……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那不是喜欢，那是监视！
是一个资本家对她这头牛马，长达三年的观察报告！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张精心编织了三年的大网牢牢困住。
而织网的人，正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缓缓收网。
“我……”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在顾延琛那双溺死人的眼神下，几乎是丢下一句“文件放这了”，就落荒而逃。
宁曦身心俱疲地回到工位，然后就发现，自己的工位，变了。
那把她坐了三年、腰都快断了的破椅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看起来就贵得离谱的德国进口人体工学椅。
旁边还贴着张小纸条：【行政部贺老板娘登基之喜】。
桌上那台慢得像拖拉机的旧电脑，也被换成了最新款的外星人顶配。
IT部的小哥路过时对她挤眉弄眼：“曦姐，以后打游戏卡了随时叫我！”
甚至连角落里那盆快被她养死的绿萝旁边，都多了两盆水灵灵的同类。
保洁阿姨提着水壶，笑呵呵地对她说：“姑娘，多放两盆，吸吸甲醛，对宝宝好。”
宁曦：“……”
她受不了了！
再这么下去，她明天是不是就要被八抬大轿抬进公司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宁曦猛地从那把能让她躺平的椅子上站起来。
在一众同事“老板娘要去宣示主权了”的敬畏目光中，杀气腾腾地冲向了老板办公室。
“砰！”
她一脚踹开门。
顾延琛正坐在办公桌后，看着电脑屏幕，嘴角还挂着一丝傻笑。
看到她进来，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
“顾延琛！”
宁曦气得直呼其名，把手里的辞职信狠狠拍在他桌上。
“我最后说一遍！你！立刻！马上！去跟全公司澄清我们的关系！不然，我就辞职！现在就走！”
她以为，这招“以退为进”绝对是王炸。
果然，顾延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翻涌着受伤、委屈，以及一种宁曦看不懂的决绝。
宁曦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吧？玩脱了？
他该不会真要批准她辞职吧？那她那些没到手的奖金……
就在宁曦脑内天人交战时，顾延琛忽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明白了。”
“委屈你了。”
宁曦：“？？？”
明白什么了？委屈什么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顾延琛猛地转过身，面对着电脑，双手放在键盘上。
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狂敲。
那手速，快到出现了残影，仿佛一个正在跟人对线的愤怒网友。
宁曦被他这波操作搞懵了。
这是干嘛？气得要删库跑路了？
下一秒，全公司，包括宁曦口袋里的手机，同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邮件提示音。
“叮——”
“叮叮叮——”
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了一首她职业生涯的安魂曲。
顾延琛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
“这样，你满意了吗？”
宁曦颤抖着手，解锁了手机屏幕。
一封刚刚下发的全公司邮件，赫然出现在眼前。
邮件标题：《关于成立“员工关怀与情感建设”专项小组的通知》。
邮件内容：
为进一步提升公司员工的幸福感与归属感，营造和谐、积极、健康的内部工作氛围，经公司管理层研究决定，特成立“员工关怀与情感建设”专项小组。
该小组旨在深入了解并解决员工在工作与生活中遇到的情感问题，为广大员工提供必要的支持与帮助。
小组主要成员任命如下：
组长：项目部总监，宁曦。
副组长：总裁，顾延琛。
……
而在邮件的最下方，还有一行加粗的附言。
“希望我与宁曦组长的紧密合作，能为本公司的情感建设工作，树立第一个成功的典范案例。”
邮件一出，公司内部的聊天群瞬间爆炸，其激烈程度，堪比服务器被黑客攻击。
宁曦呆呆地看着那封邮件，看着那句被标红加粗的“成功典范案例”。
她眼前一黑，双腿一软。
感觉自己的打工魂，在这一刻，被彻底抽走了。
她完了。
她的打工生涯，彻底结束了。
钮祜禄·宁曦，今天，被顾延琛亲手焊死在了老板娘的宝座上，抠都抠不下来了。
跑！必须跑！
她悄悄打开公司的OA系统，点开了年假申请。
作为公司元老级的牛马，她兢兢业业了三年。
攒下的年假长得吓人。
她眼一闭，心一横，直接把假期拉满。
提交申请。
几乎是在她点击确认的下一秒，手机就收到了审批通过的邮件。
【您的年假申请已通过。审批人：顾延琛。】
宁曦：“……”
第二天，宁曦扛着行李箱，出现在公司。
在同事们震惊的目光中，在一片“曦姐你别想不开啊”“你走了我们嗑什么”的哀嚎声里……
她做了公司第一批荣归故里、回家过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