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不能不回复,否则只会引起里面人的怀疑。他故意装出不耐烦的语气,对着门里喊:“谁谁谁?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说你家怎么回事啊!整栋楼就你家物业费没交了,你还让我催几次?再拖下去,我可上报了!”
门内沉默了几秒,传来晓洁带着歉意的声音:“哥?啊,对不起,我尽快去交,明天就去。”
“果然有问题!”韦小宝的心沉了下去——晓洁不可能听不出他的声音,更不会把他当成催物业费的。她这么说,分明是在顺着他的话演戏,暗示自己处境危险。
他一边故意骂骂咧咧的走远,制造自己已经离开的声音,一边悄悄掏出手机,指尖飞快拨通执法队的电话,他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不知道对方实力的情况下,他现在能想到的处理办法只有两种。自保型和自杀型。
这是一栋老旧的小区,没有监控,他看到了消防栓,可以打完执法队的电话就将手机调成静音,开启摄像头藏在这里,歹徒离开的时候,一定会被拍到的。然后……
躲起来,等待执法队。那样的话,晓洁会怎么样呢?她长的那么漂亮,起码在他心中,很漂亮。歹徒会劫完财就走吗?还是……晓洁会反抗的吧,然后,歹徒恼羞成怒,她会死。
那样的话,就算手机将歹徒记录下来又能怎么样呢?为她报仇吗?太可笑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韦小宝的动作根本没有迟疑。他一边拨打执法队的电话,快速的将家里有危险的情况告知,一边拿起消防栓旁打扫卫生的金属拖把,这是距离他最近的武器。然后告诉执法队手机放在消防栓里,会记录对方的样貌。便不再理会手机那边传来的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的声音。毅然决然的摆好手机,拿出钥匙,手持拖把,走向家门。
前两天他已经拿到了南大的录取通知书,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他过去的苦难,也会随着他离开这里,步入校园,而彻底结束。他一家三口在十年前发生车祸,他侥幸存活却丧失了记忆,被二叔嫌弃,被二婶不喜。十年,他没从二叔二婶那里拿到过一分钱,父母留下的并不多的财产都在对方手里,自己当时才八岁,对方顺利的成为自己的监护人。如果不是有九年义务教育的硬性要求,他很小的时候便被阻止上学了。现在他终于考上了大学,所有的苦难都要结束了,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伤心地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汪晓洁,那是陪他度过这十年苦难的人。
他怎么能弃她不顾?
他是个很理性的人,但这一次他要感性,哪怕,涉及生死。
也许屋子里的危险程度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也许处理这件事的方法还有很多,也许可以挨家挨户的砸门喊着火了,也许可以先从隔壁的住户那里从窗户先查看一下屋里的情况。也许可以……但对于一个未经社会的高三学生而言,他只想到了最坏的情况,而且决不能让他发生,不敢耽误时间,他选择义无反顾。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了他拿拖把的手背。他心里猛地一沉:[不好,有同伙!]没等身后人反应,他手肘向后猛击,动作快得像蓄势的弹簧,他不会武术,也没学过搏击,他什么都不会,但他会拼命。
“嘘——宝子,是老娘!不对,老娘不是你娘,是你柳姐!”
熟悉的声音传来,柳如烟抬手轻松挡住他的肘击,另一只手迅速捂住他的嘴,指尖还带着点刚炸过薯条的油香。韦小宝的身体瞬间僵住,慢慢转过头,看清眼前人的脸,对上那双红色的眸子——确实是柳如烟,只是她没穿书店的休闲装,换了身黑色的休闲服,眼神里没了下午的嬉闹,多了几分锐利。
“柳姐,你怎么在这?”韦小宝刚开口,又想起门内的晓洁,语气急了起来,“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同学有危险,你快走,离开这!”他推了柳如烟一把,不能连累了她。
“同学?还是女朋友啊?”柳如烟站在那里一动没动,韦小宝根本没把她推动分毫。柳如烟挑眉,嘴角勾起坏笑,眼神里满是调侃,“瞧你这急得满头汗的样子,要不要姐姐帮你擦擦。”
“都什么时候了柳如烟!别闹了!”韦小宝努力压低声音,但语气却加重了,甚至低声喊出了对方的全名。他实在没法理解,都这关头了,这丫头还有心思开玩笑。他即便生气,但还是去推柳如烟,不能让对方涉险。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晚一秒晓洁就多一分危险。
“安了安了,你那小女友没事。”柳如烟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宽心,并没有将对方把柳姐改成柳如烟的事放在心上。“瞧你紧张的,跟天要塌了似的。”
“什么意思?“韦小宝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满脸疑惑。
“不用你拼命,执法队来了,也得求老娘。”柳如烟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向601室的房门,“老娘干这个可是专业的。”
[她是便衣?]韦小宝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看着柳如烟一点都不紧张,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看来的确是隐藏的执法人员!他赶紧跟上,小声问:“姐,你想怎么做?要不要我配合?”
“现在知道叫姐了,哼,刚才你敲过一次门,里面的人肯定有警觉了,再敲门容易打草惊蛇,让他跑路。”柳如烟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两张黄色符箓,符箓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边缘还泛着淡淡的光泽,“刚从马子那坑来的符箓,还没捂热乎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了,心疼死老娘了。”
“符箓?”韦小宝瞳孔一缩——虽然没见过真的,但身为炎国人,对这东西并不陌生,“柳姐,你这是……要直接进去?”
柳如烟没理他,还沉浸在心疼符箓的情绪里,她咬了咬牙,把两张符箓“啪”地贴在自己胸前。
“我有钥匙”,韦小宝刚说完,就看见柳如烟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雾气裹住,然后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柳姐?!“韦小宝惊得张大嘴,伸手本能的往柳如烟刚才站着的地方摸去——指尖触碰到了一丝柔软。
“你摸哪呢?臭小子,敢占老娘便宜?”
柳如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韦小宝吓得赶紧缩回手,脸都白了:“柳、柳、柳姐!你、你这是……会法术?”他结结巴巴的,脑子彻底乱了——便衣?法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执法队都这么厉害的吗?
“臭小子,有钥匙不早说!”柳如烟的声音带着点懊恼,“等办完事,老娘再收拾你!”话音落下后,周围彻底没了动静,只有楼道窗口透进的月光。
韦小宝站在原地,心脏“砰砰”狂跳。他刚想再喊一声“柳姐”,就听见屋内传来清晰的声音。
先是柳如烟冷喝一声:“退!”
“你是谁?”
然后,是柳如烟带着傲气的回答,掷地有声:“吾乃大帝——柳如烟!”
“我好不容易才重来一次,为什么?哥……”
韦小宝本能地摸向口袋里的钥匙,想开门进去帮忙,可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怎的,心里没来由的痛了一下。那是晓洁的声音,晓洁喊的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咔嗒”一声,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房门打开的瞬间,柳如烟正站在门内,脸上挂着上午那般温柔的笑,眼神软得像浸了水的棉花。但韦小宝的目光立刻被她身后的场景吸引——汪晓洁躺在那里,双眼紧闭,脸色平静,像是睡着了。
“晓洁!”韦小宝快步冲进去,蹲在汪晓洁身边,手指轻轻探向她的鼻息,感受到温热的气流时,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抬头看向柳如烟,声音里还带着后怕:“柳姐,晓洁她现在是什么情况?歹徒呢?”他心里满是疑惑——屋里明明只有她们两个人,那个威胁晓洁的人去哪了?
“小宝不用担心”柳如烟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轻轻落在耳边,“你的同学只是睡着了,等几分钟就会自己醒,不会有任何不舒服。”
韦小宝愣了愣,这时才注意到柳如烟的眼睛——瞳孔已经变回了纯黑,没了下午红眸时的桀骜,也没了隐身前的锐利。他下午还以为是戴了美瞳,现在才后知后觉:原来瞳孔的颜色,和她的性格有关。
“小宝,你同学的事可以放心了,“柳如烟的语气忽然沉了沉,甜软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不过在她醒来之前,我要再办另外一件事。”
韦小宝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微微发僵:“是……关于我的吗?“
“是的,小宝。“柳如烟点头,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像电影里那样,消除我的记忆?”韦小宝强装镇定,可声音还是忍不住发轻——他早该想到,自己看到了这种非自然的事,不可能全身而退。
“会很快的,不会让你疼。”柳如烟的声音更柔了,像在哄小孩。
“只消除今晚的,还是包括白天的?“韦小宝追问,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丝不舍——白天虽然混乱,可和柳如烟、诸葛司马,甚至那只叫“老六”的比熊犬相处的时光,其实并不坏。
柳如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声说:“我会想你的。”
这句话像块小石头,砸进两人之间的沉默里。韦小宝没再说话,柳如烟也静静站着,客厅里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晚风拂叶声。
无数碎片在韦小宝的脑子里翻涌:
他听过门上那风铃的声音,他可以确定并不是他之前听到的。
柳如烟和诸葛司马听见铃声着急出门前必翻的那两本书。
随瞳孔变色而切换的性格。
神秘的符箓。
在自己面前消失的柳如烟。
自己打不开却被比熊犬轻易推开的茶室门。
书架上那些诡异到真实的照片……
好像有一根线,把这些怪事串在一起,可他手里的信息太少,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真相。
“是不是因为我进了店长的茶室?”他鬼使神差地问,语气里带着试探。
“老六告诉我了。”柳如烟轻声回答。
“告诉?”韦小宝的眼睛瞬间睁大,震惊根本藏不住,“一只狗……能告诉你?”他终于确定,自己闯入的,绝不是普通的书店,而是一个完全超出认知的世界。
“之前那些店员离职后,也会消除记忆吧?难怪你们不招长工呢”韦小宝的声音有些发涩,“我是不是最快的一个?才来了一天。”
柳如烟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那句:“我会想你的。”她的笑依旧温柔,可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落寞——她清醒时,会接收红眸状态下的所有记忆,自然记得和韦小宝相处的这一天:炸糊的薯条、被嫌弃的牛排、关于“老六”的误会……可她没办法。
天地会的人,从来没有朋友,即便这个人叫韦小宝。
柳如烟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黄色符箓,指尖捏着符箓的边角,轻轻朝韦小宝的额头递去。
韦小宝的心跳得飞快,好奇像藤蔓一样缠住他——那些非自然的现象、神秘的“天地会”、藏着秘密的茶室、会告密的狗……明明像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就摆在他面前,他该不该争取呢?也许少年人本性是想推开那扇门的,但如果是他的话,其实还好。没有什么遗憾的。晓洁没事就好。自己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一切都那么美好。未来在向他招手啊。
看着越来越近的符箓,他知道,那个世界的选择权,并不在他。
他选择接受,身体却本能地往后仰,双手下意识地往后缩,左手却突然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就在这时一阵风铃声在韦小宝脑中炸开。
“叮铃”
此时,手里拿着符箓的柳如烟身形并未停留,好像这声音她并没有听见一般。继续伸向韦小宝,稳稳的将符箓贴在了韦小宝的额头。
“小宝,我们还会再见的。”
柳如烟收回了手,起身看了韦小宝,又看了看一旁躺在地上的汪晓洁,上前将汪晓洁抱起走进卧室,将她轻轻的放在了床上。
走出卧室,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的韦小宝,思考起了两人的关系。“应该把小宝放在哪呢?放在一张床上的话,万一两个人不是情侣关系,岂不是给小宝徒增了麻烦?”
她望了望屋内的情况,八十平米的小屋里,有两间卧室。柳如烟有了主意,正准备上前将韦小宝抱起放在另一间卧室时,猛的愣住了。
柳如烟不止一次的消除过其他人的记忆,特别是书店招聘的临时店员,但每一次消除时,符箓都会瞬间消耗并立刻消散,被消除记忆的人会短暂昏迷,记忆会被合理性的篡改。
但眼前的韦小宝额头的符箓,此刻并未消散。而且他的眼睛正保持着之前的状态——双目睁着望向之前柳如烟站立的位置。
“小宝,小宝”
柳如烟狐疑的伸手在韦小宝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目光呆滞,双眼无神。柳如烟索性一把将韦小宝额头的符箓摘下,仍然没有反应。
“问题不在符箓,这种情况……”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一种可能性。目光在韦小宝周围扫视了一圈,看见了韦小宝手边正放着一枚圆形的玉佩。柳如烟将玉佩拿起,上面系着一根红绳。玉佩并没有特别之处,但玉佩上有黑色干涸的血液凝固。
“坏了!”柳如烟看了看玉佩,又看了一眼像是丢了魂的韦小宝,眼中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