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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有了京畿卫的协助,接下来的路程明显轻松了许多。

京畿卫的银色甲胄在官道上连成一片,与景家军的玄色战铠交相辉映,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都比先前规整了几分。

有了这群天子亲军开路,沿途驿站的补给不再拖沓,连过往的商队都远远避让,原本需要日夜兼程的路程,竟生出几分从容来。

行至雍州地界时,官道两侧已站满了百姓。他们大多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布衣,手里或是攥着尚未编完的草绳,或是捧着粗陶碗盛着的米粥,却没人像往常那样涌上来递补给,只是静静地列在路边。

景牧勒住马缰,目光扫过人群,看见一个老妇用袖口抹着眼角,身旁的少年却死死盯着棺椁,眼神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警惕。

“少将军,昨日雍州知府来报,说是前几日错杀村民的事,已经传遍了周边三县。”亲卫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虑,“还有传言说,咱们景家军在漠北打胜仗,是靠杀了牧民冒领战功。”

景牧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收紧,青筋暴突。那所谓的“错杀牧民”,原是半年前在定襄边境,一队流寇伪装成村民偷袭粮草,将士们仓促应战才误杀了两人。可不知怎的,传到民间竟成了“景家军为夺粮草,屠了整个村落”。

起初他只当是谣言未曾理会,没料到才几日光景,竟已传得如此离谱。行军途中错杀村民的事被一传十,十传百,后来以讹传讹,差点儿就黑化了攻无不克的景家军。

连带这些年景家军连胜的战绩也被人怀疑有没有残杀百姓,杀良冒功。

队伍行至临潼时,路边的窃窃私语声愈发清晰。

两个穿长衫的书生模样的人站在茶摊旁,声音不大却足够刺耳:“我听说景淮大将军早就拥兵自重了,要是他活着说不定要逼宫,杀村民不过是立威罢了。”

另一个人立刻附和:“可不是嘛,去年漠北那场胜仗,我表哥在户部当差,说景家军报上来的战功比实际多了三成,那些多出来的,指不定就是杀了良民凑数。”

“放肆!”亲卫怒喝一声,就要拔刀冲过去,却被景牧抬手拦住。

他望着那两个书生的背影,喉间一阵发紧。父亲景淮驻守边疆二十余年,大小战役打了上百场,身上的伤疤能铺满半张床,漠北之战更是带着将士们在雪地里潜伏三日,冻伤了小腿才换来大捷。

可如今,这些赫赫战功竟成了“杀良冒功”的罪证。

后背的刀伤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虽已包扎多日,此刻却疼得钻心,但与心里的绞痛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

越靠近长安,沿途的景象越让人揪心。

有的百姓远远看见棺椁,就往地上啐唾沫;有的妇人抱着孩子躲进巷子里,还不忘叮嘱一句“离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远些”。

景牧挺直的脊背渐渐弯了些,他勒住马,回头望向那具覆盖着黑布的棺椁,棺木上雕刻的祥云纹路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沉重——那是陛下亲赐的棺椁,本该是荣耀的象征,如今却成了众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少将军,前面就是长安城门了。”亲卫的声音突然传来,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他脑海中的思绪。

景牧猛地回过神来,目光如炬地望向远方。只见夕阳如同一颗巨大的火球,悬挂在长安城的角楼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余晖洒在朱红色的城墙上,仿佛给城墙披上了一层金红色的纱衣,使其显得更加庄重而威严。

他静静地凝视着这座古老而宏伟的城池,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长安,他终于是回来了。

长安城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比沿途任何一处都要密集。

百姓们挤在护城河的石桥上、城墙根的石阶旁,连街边酒肆的二楼窗台都扒满了人,一个个踮着脚尖、抻着脖子往官道尽头望,有人攥着衣角,有人皱着眉头,脸上的神情多样,惋惜、疑虑、好奇层层交叠,复杂得让人辨不清底色。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骚动,只见城根下的青石板路上,几个身着素白丧服的人缓缓跪了下来。他们膝盖抵着冰凉的石面,手里捧着用粗麻绳捆扎的白纸牌位,风一吹,牌位上的墨迹隐约显露——不是传言中讨说法的控诉,竟是“景大将军一路走好”七个工整的楷字。

有人看见那牌位,悄悄松了攥紧的手;也有人叹了口气,把原本要出口的质疑咽了回去。

原来,即便谣言如潮,仍有这样一群人,记得景淮守北疆二十载的铁血,记得景家军护家国的赤诚,始终坚信着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忠义。

“景小将军,可还受得住?”李崇策马走过来,目光落在景牧毫无血色的脸上,他一路看着景牧从意气风发变得沉默寡言,心中难免一声喟叹。

景牧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沙哑:“无妨。”

话音刚落,城门口的马车上就走下来几个穿着宦官服饰的人,为首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暮色里传开:“奉太子口谕,景牧将军一路舟车劳顿,可暂回将军府休整一晚,明日再进宫面圣。”

景牧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领旨谢恩。

冰凉的地面透过甲胄传来寒意,他望着那宦官,忽然想起父亲带他进宫,太子赵珩拉着他的手在御花园里跑,说“以后要一起守护这天下”。

可如今,赵珩连见他一面都要推迟到明日,是在避嫌,还是真的信了那些谣言?

起身时,景牧踉跄了一下,李崇伸手扶了他一把,低声道:“景小将军,眼下流言虽盛,但陛下和太子心里自有一杆秤,你莫要太过忧心。”

景牧点点头,却没说话。

他知道李崇是在安慰他,百姓心里的秤,早已被谣言压得倾斜了——陛下和太子……

大军护着棺椁缓缓驶入城门,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通道。

景牧骑在马上,能清晰地看见每个人的眼神:有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惋惜,有年轻人眼里的愤怒,还有孩童好奇的打量,被母亲一把捂住眼睛。

“那就是景大将军的儿子?看着倒不像个坏人。”

“自幼一头白发,怕是克亲之相。”

“知人知面不知心,景家军都能屠杀村民,他能好到哪儿去?”

“可惜了景大将军,以前逢年过节,他还会给咱们城门口的乞丐发棉衣呢……”

这些话语像针一样扎进景牧的心里,他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父亲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百姓的信任,当年漠北大旱,他把将军府的存粮全捐了出去,自己和将士们一起吃了三个月的野菜粥。

可现在,那些曾经受过父亲恩惠的人,也在对着他的棺椁指指点点。

景牧沉默的低下头,没有发现混在人群里努力跳跃着想要更往前一点的苏丞煜——他多想靠近景牧,告诉他,大哥哥不要难过。

可他不过是个十岁少年,根本挤不过比肩接踵的人群——景牧尚未走远,他就被永宁侯派来的家丁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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