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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碎裂的冰面上,寒气顺着脚底爬升,冻僵四肢百骸,却又奇异地让她保持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那无形的锁链拖曳声并非幻觉,它来自心口那个刚刚被烙印的“牢”,每一下摩擦,都带来细密而尖锐的耻辱与痛楚。

青琐沉默地跟在身后,如同她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他方才处理尸体的利落身手,此刻成了最冰冷的注解——看,这就是你借来的力量,沾满血腥,从不无辜。

她忽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身,绯红衣裙在惨淡月色下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目光如淬了冰的刃,直直刺向身后沉默的守护者。

“青琐。”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那幅画像上的人,是谁?”

青琐覆面下的眼眸静如深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她问的不过是今夜风冷不冷。

“告诉我!”她逼近一步,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肉体疼痛压下心口的翻江倒海,“他为什么要灭口?那画像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是不是……与我有关?”

最后的四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青琐终于动了。他微微摇头,动作僵硬而缓慢,覆面之上,那双总是沉寂的眼,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复杂的东西,像是被封印的痛楚,又像是无能为力的警告。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垂下眼眸,恢复了那尊沉默雕像的模样。

一股冰冷的绝望彻底攫住了冷月烟。她懂了。青琐不是不知道,是不能说。夜临不允许。那个男人用绝对的强权画下的界限,无人敢逾越。

她嗤笑一声,笑声在夜风里散开,带着自嘲与苍凉:“好,好得很。我不问你了。”

她转过身,不再看那忠诚的、却也代表着他无处不在掌控的傀儡,继续向前。脚步比之前更重,更沉,仿佛要将这蜿蜒小径踏碎。

回到那处看似雅致,实则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他气息的居所,她屏退了所有侍从。青琐沉默地守在了殿门外,如同一尊守墓的石像。

殿内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形单影只。

她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异常艳丽的脸。下颌处,被他掐过的肌肤依旧残留着隐隐的红痕,像是某种暧昧又暴力的标记。心口那被烫伤的地方,更是灼灼地痛着。

指尖颤抖地抚上那红痕,镜中女子的眼瞳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碎裂,又一点点重组。那疲惫的、冰冷的、认命般的清醒,化作了一种极端压抑下的疯狂。

她忽然抬手,狠狠将梳妆台上所有的胭脂水粉、珠钗首饰全部扫落在地!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彻寂静的宫殿,如同她内心某种东西的崩塌。

她伏在冰冷的桌面上,肩膀剧烈地颤抖,却没有一滴眼泪。眼泪是软弱者的权力,而她从选择踏上这条路开始,就被剥夺了软弱的资格。

呼吸间,似乎还能嗅到那丝极淡的、萦绕在他指尖的冷香,与她自己的气息纠缠,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攥灭。

“别那么快…就变得无用。”

他那声冰冷的叹息,此刻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无用?怎样才算有用?做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替他扫清障碍,然后呢?等着被他折断了丢弃?还是像那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雀鸟,永远囚禁在他掌心的金丝笼里,供他玩赏?

不。

她猛地抬起头,镜中的女子眼底燃烧起两簇幽暗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绝不认输的倔强,和一丝被他亲手逼出来的、玉石俱焚般的狠绝。

他想要一个有用的棋子,一个不会太快失去趣味的囚宠?

好。

那她就做给他看。

她会更快地攀爬,更狠地报复,榨取他所能提供的一切资源,直到她足够强大,强大到……

强大到什么?她不知道。破开这牢笼?还是……将这设下牢笼的人,也一同拖入这疯狂的深渊?

这个念头闪过,让她自己都心悸了一瞬。心底最深处,那不愿承认的、对他复杂难言的悸动,在此刻被强烈的羞辱感和掌控感碾压得几乎熄灭,转而滋生出一种尖锐的、想要反抗甚至是……毁灭他的冲动。

就在这时,殿门被极其轻微地叩响。

她瞬间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慵懒,仿佛刚才那个几乎失控的人不是她。

“进来。”

门被推开,来的却不是寻常侍从。

容姬一袭紫衣,扭着腰肢,款款而入。她手上端着一盏精致的白玉蛊盅,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与一丝刻意摆出的同情。

“冷姑娘。”容姬声音娇媚,目光却像毒蛇的信子,细细舔舐过冷月烟苍白的面色和地上狼藉的碎片,“主上吩咐了,您今夜受了惊吓,特让我送来这碗宁神汤,给您压压惊。”

她刻意加重了“主上吩咐”几个字,像是在炫耀某种特权。

冷月烟眼皮都未抬一下,只看着镜中自己下颌的红痕,语气散漫:“放那儿吧。”

容姬将蛊盅放在唯一干净的一角,却并不离开,反而上前一步,假意关心地压低声音:“妹妹方才……是去见主上了吧?唉,主上他那个人啊,心思深,手段有时是难免狠厉了些,但终究是为咱们好的。妹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乖乖听话,总能少受些苦楚。”

她话里话外,无不暗示着冷月烟刚刚经历过怎样的“教训”,以及她自己与夜临如何“亲近”。

若是平日,冷月烟或许还有心情陪她演上一演,套点话。但此刻,她心口那簇火正烧得灼痛,容姬的这番做作,无异于火上浇油。

冷月烟缓缓转过头,眸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容姬那张精心修饰的脸上:“姐姐似乎很懂主上的心思?”

容姬一僵,眼底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强笑道:“伺候主上时日稍长些,总能揣摩一二……”

“是吗?”冷月烟轻轻打断她,站起身,绯红裙摆拂过地上的碎片,发出细微的声响。她走近容姬,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那碗所谓的“宁神汤”。

“那姐姐不妨揣摩一下,”她凑近容姬耳边,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冰冷的毒刺,“主上明知我精通毒术,为何还会让你……端着一碗加了‘梦魇散’的东西过来?”

容姬脸色骤变,猛地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那碗汤,又看向冷月烟:“你胡说什么!这明明是主上……”

“主上若真想给我教训,何须用这等劣质的下作手段?”冷月烟轻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只有一片寒凉,“他更喜欢亲手掐断人的希望,不是吗?就像……”她的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心口,“……在这里,烙下印记。”

容姬的脸色瞬间煞白,像是被戳破了最不堪的心思。她确实是想借机下点让人噩梦连连的药,让冷月烟更加憔悴失态,却没想到被一眼识破。

“姐姐,”冷月烟的语气忽然变得慵懒而残忍,如同猫戏老鼠,“看来主上最近是真的冷落你了,竟让你慌了手脚,用出这般蠢笨的法子。你说,我若是将这碗汤端去给主上,告诉他这是你‘精心’为我准备的……他会如何奖赏你呢?”

容姬身体微微发抖,眼中闪过恐惧。夜临最厌恨底下人自作主张,尤其还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哦,对了,”冷月烟仿佛刚想起什么,眸中掠过一丝恶意,“姐姐脸上的毒,近来可还安好?夜间是否依旧……奇痒难忍?”

容姬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那被冷月烟暗中下毒后虽服下解药却依旧残留后遗症的脸颊,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痒。眼前的冷月烟,在她眼中仿佛成了一个披着美人皮的恶魔。

“滚出去。”冷月烟收起所有表情,声音冷得掉渣,“趁我还愿意看在同是‘笼中雀’的份上,给你留最后一点颜面。”

容姬再不敢多言一句,几乎是踉跄着仓皇退了出去,连那碗毒汤都忘了端走。

殿内重归寂静。

冷月烟脸上的冰冷厌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对付容姬这种角色,甚至不需要动用她真正的演技。

她走到那碗汤前,端起来,走到窗边,缓缓将其倒入窗外的花丛中。

白玉蛊盅被她随手丢弃在角落,发出沉闷一响。

她靠在冰冷的窗棂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夜临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可这殿宇,这空气,这无处不在的监视感,无一不是他巨大的、无形的牢笼。

她逃不开。

至少现在逃不开。

心口那被烙印的地方又开始灼痛,提醒着她方才的屈辱与那双冰封之下汹涌暗流的眼睛。

她缓缓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木框上。

下一步,该怎么走?

复仇的脚步不能停,萧宸、云楚楚……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可每借用一次夜临的力量,她脖颈上的锁链似乎就更紧一分。

那个男人,一边纵容她攀爬,一边亲手将锁链递到她手中,诱她自行套上。

而他指尖那点残留的、似是而非的“舍不得”,是这无尽冰冷掌控中,唯一一点毒药般的温度,让她在绝望之余,竟可耻地生出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悸动与妄想。

黑暗中,她无声地勾起唇角,那笑容惨淡而疯狂。

好吧,夜临。

既然你要玩这场囚宠的游戏。

那我就奉陪到底。

看看最后,是你将这牢笼彻底焊死,还是我……能拉着你一起,万劫不复。

殿外檐角,风铃轻响,如同锁链碰撞的清脆余音,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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