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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为什么搬走了?原来那里不能住吗?”

“整栋出租了。”

“哦。”夏弥雪不想回忆发生在那栋建筑的事情。

夏弥雪初二那年,妈妈改嫁,带着她从别的城市过来投奔继父一家。那时住的房子是三层自建房,三楼租给别人,一楼供吃饭、停车,二楼供居住。

二楼的户型是一室两厅。一间主卧,一间书房。程知岳原本住在书房,继父硬生生用一块帘子把书房隔开,从此有了夏弥雪的一席之地。

其实真的只是“一席之地”。

夏弥雪要和程知岳共享书桌、衣柜、书柜、鞋架……唯有1.2米的小床完全属于她。

共享空间有很多坏处,就连晚上偷看言情小说都要把被子盖得严实,怕影响程知岳休息,也怕被他抓包,但他不会这么无聊。

好处只有一个,但一个就够了。

夏弥雪在程知岳的房间时是绝对安全的,她能睡得踏实。再衣冠禽兽的父亲也要在儿子面前保留形象。

夏弥雪的继父会趁没人在家对她动手动脚,起初她还不知道这种过分亲密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后来,频繁移位甚至失踪的贴身衣物,她床单上莫名沾染的烟酒味——也许不仅仅是,更赤裸的是程国新的目光,他的目光实在算不上清白。

程国新总在妈妈面前穿着熨贴的衬衫,金丝眼镜后的笑意像温好的牛奶。可是妈妈刚一转身走进厨房,他的笑意便倏地冷了,像一道忽然拉下的铁闸。

程国新年轻时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会拉手风琴。夏弥雪记得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客厅的墙壁还挂着他和前妻的婚纱照。

年轻的程国新笑得那样温柔。程国新会演奏《白桦林》,那些音符在客厅里如水般流淌,妈妈听着,眼角便泛起细微的幸福的光。可这一双手,曾经在夏弥雪14岁的夜晚,以“教导礼仪”的名义,捏住她的后颈,将她的脸压进盛满冷水的池子里。

夏弥雪以为自己要死了,她拼命挣扎,指甲在程国新的手臂留下红色的划痕,可疼痛好像让他更兴奋了。

也许绝对弱势的一方连反抗也像小猫挠痒。

水的窒息感涌来时,夏弥雪听见程国新俯在她的耳畔,声音温柔得像情人的絮语,内容却冰冷如铁。

“学会服从。这个家,以后都是我说了算。”

一切仅仅只是因为夏弥雪放学回家晚了一个小时,她去同学家庆生,玩得忘记时间,也忘记告诉家长。那时,夏弥雪刚到程家不到三个月。

书房的胡桃木书架上摆满了精装的成功学书籍,夏弥雪听不懂,可是程国新非要时常读给她听。

“小雪,你现在上初中,正是树立人生远大理想的时候。多听点这些,有助于你找到方向。”

程国新用他富有磁性的嗓音朗读段落,妈妈在一旁欣慰地点头。可也是在那张宽大的书桌下,他的手指曾经缓缓地、有意地蹭过夏弥雪的小腿。她猛地缩回,撞到桌腿发出闷响,妈妈问怎么了,他抢先一步,语气关切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调侃:“孩子大了,听课都不专心,是不是因为交了小男朋友?”

程国新的目光锁着她,像淬了毒的匕首,他用眼神无声威胁。

于是夏弥雪只能把那令人作呕的触感咽下去,一次又一次。

妈妈改嫁给程国新是因为他有那个年代的铁饭碗,家有三层小楼,代步车,工资稳定,单位福利又好。

程国新资助贫困学子,甚至上过报纸头版,他剪下来贴在客厅显眼的位置,“慈善家”的光环璀璨夺目。记者不会知道,他如何将这份“慷慨”施舍于她。

价格不菲的裙子,最新款手机,总伴随着明码标价的“陪伴”。程国新故意在妈妈面前掏出那些昂贵的礼物,表示自己对女儿的偏爱,因为他从来不给程知岳买这些。

其实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夏弥雪拒绝交换自己的“价值”,她被程国新拽着头发拉到一楼的洗手间。他动作非常粗鲁,用衣服塞住夏弥雪的嘴,不给她任何求救的机会。

妈妈早就睡了,二楼程知岳的房间掩着门,他还在写作业。

那是她第一次这么绝望。夏弥雪没办法,也没勇气向程知岳求助,因为程知岳是程国新的亲生儿子,他凭什么帮她呢?

程国新打开了淋浴喷头,那是春寒料峭的二月,他就用冷水浇遍了夏弥雪的全身。夏弥雪不堪屈辱,随手抓起漂浮在桶里的水瓢砸到他头上。

夏弥雪第一次反抗就给程国新的后脑勺开了条口子,他去医院缝了两针,谁问都说是不小心摔倒。

之后程国新不敢再那么放肆。因为三楼是出租给别人的,如果邻居听见了报警,那他会因此被调查,甚至丢工作。而且夏弥雪会拼命反抗,她用尖锐的指甲,用锋利的牙齿,甚至随身揣着一把美工刀,就算把他捅死也只算正当防卫。

她偷偷查过《未成年人保护法》,确信自己付得起捅死变态的代价。

整个初二初三,夏弥雪都没有停止和继父的斗争。

夏弥雪没有告诉妈妈。

因为程国新威胁她,如果敢向任何人吐露一个字,他能让她妈妈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她更加不会告诉程知岳,因为那是他亲生父亲,就算他再和程国新作对,胳膊肘也不会往外拐。

程国新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们是一家人”。这句话是在餐桌上是他为母亲夹菜的温情注脚,在旁人看来是重组家庭难得的美满证明。

他还说最喜欢的是女儿,之前和前妻就很想要一个女儿,但是生出来是儿子,没办法,只能将就着养大。

但对于夏弥雪而言,这些话都是牢笼。这意味着她必须咽下他夹到碗里,可是她吃下会过敏的虾仁,意味着她必须在他“慈爱”地揽住肩膀拍照时还要挤出微笑,意味着每一次无声的侵犯后,夏弥雪还要微笑着对妈妈说:“是的,程叔叔对我很好。”

程国新精准地计算着母亲的信任和社会的观感,他就是住在精美皮囊里的怪物。

如果不是放不下妈妈,夏弥雪这辈子也不会回到这座城市。如果可以,她还想给畜生继父送终。

“程知岳,你还在原来地方上班?”

路过消防一队时,夏弥雪随口问他。

“嗯。”

“你们队有纪律要求的吧,在家时你骗我妈,给我解围。”

夏弥雪从后视镜看到他的一双眼睛,每次看着这双眼睛,她都觉得程知岳的生母一定很美,嫁给那个禽兽可惜了。

他的眼睛一定像他妈妈。

“对,”他点头,又说,“因为你无论如何也不想住在家里。”

“这是我租的房子,安全,条件也不错,你先住着过渡。”程知岳补充。

夏弥雪舟车劳顿,当下也确实还没物色合适的房源,不如就先住着程知岳的,反正麻烦他可以没有负担。

“好。那先谢谢你了。”

夏弥雪的快递一个都没丢,只是一次要塞进两厢车的后备箱有点困难。

程知岳也不问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只是埋头搬运,他尝试了几种堆叠方法,可总有一袋放不下,又不能直接丢在后排座椅。快递袋很脏,这是人家的车。

“再跑一趟。”

“辛苦你了。”

“举手之劳。”

程知岳又从后视镜看她,问:“行李直接搬到我那里放?”

“会不会太麻烦你。”

“我住五楼,没电梯,你自己扛也可以。”

“那还是麻烦你了。”

似乎是错觉,程知岳的嘴角弯了弯。

“那你住哪里?”

“我回家住。”

“我尽快出去租房。”

“不急,免费,你住多久都行。”

一路无话。程知岳把车停在一栋居民楼下,又往返几趟搬快递,很快吸引了别人的注意。

一个男生隔着老远跟他打招呼。

“程知岳,干嘛呢?搬家?”

“帮人搬家。”

“嗨,你好,”夏弥雪从车尾探出头,她摘下墨镜,冲对方粲然一笑,“我是程知岳的妹妹。”

“程知岳什么时候有个妹妹。”男生挠挠头,“我和他同一年工作,从没听说。不过你好,请多多指教!”

男生一边看夏弥雪一边下楼梯,差点没踩空一级台阶。

“真有意思,”夏弥雪笑了,“走路也不看。”

“我还得去一趟,你在这等吧。”

“给你张纸,额头上都是汗,”夏弥雪从包里掏出小包手帕纸,又抽出一张,是古龙水味儿的。

这个距离,程知岳才发现她做了肉粉色的美甲,指尖细长,更显得十指纤纤。

程知岳接过纸巾,塞进口袋,又开着车扬长而去。

夏弥雪在楼下站着等。两波穿篮球服的男生成群结队经过,隔老远就盯着她看,走近了,又装作移开视线,等再走远些,又借虚空投篮或带球过人的姿势悄悄回头多看几眼。时间的流速变得粘稠又怪异。

她不确定,似乎有一两个人经过了不止一次。

这附近有个体训基地,小区另一侧的门可供随意通行,这些体训生就从小区穿过到另一侧去。

夏弥雪的身材长相在普通人中是出众的。从小到大,她对自己的形象管理一直很严格。以前是因为她爱美,饮食、起居向来规律又克制,从初中到高中,她都是学校礼仪队的一员。后来是职业需要,作为空姐,保持良好的形象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你好,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一个男生第三次路过,终于鼓起勇气,他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夏弥雪心想,这人不会是第一次搭讪吧?

“不好意思,我不加陌生人微信。”夏弥雪保持微笑。

“加了聊一聊不就不是陌生人了。”

她保持着微笑,一动不动,用行动拒绝。

夏弥雪很小就知道要学会拒绝。在家拒绝变态继父的“价值交换”,在学校拒绝不计其数的烂桃花,工作时拒绝无理取闹的客人,总之拒绝一切她不愿接受的对待。

然后她发现自己还是适合自由职业,自己给自己打工,理所应当就拒绝了不能接受的部分。

程知岳又开着车进来了。被拒绝的男生停下脚步,很明显一大堆行李都是夏弥雪的,她和程知岳认识。

“程知岳。”

他摇下车窗。

“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认识。怎么了?”

“我想问了联系方式,她不同意。”

“那我也不能同意啊。”程知岳笑了,“得尊重人女生意思。”

“她不是你女朋友吧?”

“我妹。”

“你妹?”男生忍不住回头,程知岳是全队的门面担当,他有个漂亮的妹妹,好像也不难理解。

“你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全队都不知道!”

程知岳摇上车窗,懒得和他闲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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