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8。
“一室一厅,独卫。”程知岳言简意赅,像个带人看房的中介,“我把我的指纹删掉了,你现在录入你的。”
“你以后都不来了?”
“来了再说,”他低头在手机操作,“有三种方式开门,指纹、钥匙和密码。现在的密码是5423,你重置一个新的。”
说完,程知岳把手机递过来,让她输入,还背过身去不看。
“没必要重置吧,你要过来拿东西都不方便呢。”
“我要过来拿东西会提前跟你说,”程知岳不接手机,“你要设置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密码。”
“好吧,”夏弥雪输入四位数字,他操作一番,然后打开门。
程知岳的卫生习惯一直很好,夏弥雪和他住一个房间,她总是被妈妈诟病太邋遢,还不如程知岳。他总是把被褥,枕头都叠得整齐,就连鞋架上的鞋子鞋跟也是对齐的。
这处单身公寓就像没人住过一样,崭新,干净。
房间坐北朝南,明亮通透,窗帘和窗户都开着,夕阳的光斜照进来,洒落满地碎金。
夏弥雪之前都在租房子,大城市的房价高得可怕,哪怕四十平的小居室的售价也是她这辈子都攒不到的。她住在一个小房间,要和另一个女生共用卫生间和厨房。
她跑国际航线时每周上四休三,从广袤无垠的蓝天落地以后,夏弥雪就要被困在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的小屋里,只能透过高楼大厦的缝隙看日月星辰。
“好干净。”夏弥雪转了一圈,非常满意,“你真的住过吗?”
“偶尔过来住。”
洗手台上有牙刷,漱口杯,剃须刀和须后水,架子上有条毛巾,舒肤佳肥皂的香味充斥整个洗手间。卧室阳台挂着他的衣服。床上四件套是灰蓝拼色,连枕头都收拾得没有凹陷。程知岳真是个爱干净的单身汉。
“程知岳,你没谈女朋友吗?这么多年。”
“怎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没看到有女生的东西,有点意外。”夏弥雪坦言,她在客厅瞎转悠,一不留神就转到了程知岳跟前,“还是说你们单位男生太多,你竞争不过?”
“别乱猜。”程知岳微微后退一步,“你快递在外面,没事我先走了。”
“诶,”夏弥雪拉住他,“你今天为我鞍前马后,我得请你吃个饭,不然过意不去。”
“我是你哥,不用客气。”
“那你是我哥,你请我吃,”夏弥雪以退为进,想着一会找个理由提前结账,“行不行?”
“好。”这次他很快答应。
“我换个衣服,今天出了好多汗。你先走,”夏弥雪把行李箱拖进房间,打开,她费力塞进去的衣服裤子就像爆炸一样争先恐后地涌出。
画面实在不太雅观。
好在程知岳已经走了,他好像不想多停留。
夏弥雪随便选了一条连衣裙,抽出来又觉得太皱了,她的熨烫机不记得丢在哪个包裹。于是又换了一条面料挺括的A裙,把热得要死的牛仔裤换下来。
全家也没个镜子。夏弥雪又跑到浴室照镜子,对自己的新搭配很满意。
换了裙子,夏弥雪施施然下楼。等着的却是骑机车的程知岳。
“……”
程知岳也无话可说,他怎么知道女生说的换身衣服出门原来是把裤子换成裙子。
“别换了,”程知岳叫住她,“能开。”
“我开慢点,你的裙子看起来挺厚的,你压住裙摆。”
他低头看了一眼,确认她确实整理好了仪容仪表。
“我的帽子呢?”
“没。之前没带过人。”
“程知岳,你买辆机车就为了兜风啊,”夏弥雪笑他,“我有个同事买机车后天天跟我们吹,吹他一个月换一次女朋友。”
风声很大,夏弥雪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或者回答了什么,她不在意,反正程知岳就是可以随便说一堆废话的人。
虽然听得三心两意,但程知岳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因为他话很少。夏弥雪不喜欢话多的人,话多容易抓不住重点,显得人夸夸其谈。她遇到过好多这种客人。
程知岳带她到了家机车维修店。
“车坏了?”夏弥雪不明就里。
“买头盔,”他指了指店里墙上的一排,说,“去挑一个喜欢的。”
“程老板,第一次带妹骑车,稀奇哦,”洗车的工仔调侃他,一边偷瞄夏弥雪,“好正。”
“去你的,”程知岳给他一脚,踩着流动的泡沫跟进去,“都差不多,主要看颜色。”
“我要黄色那个,”她指着右上角最上面的那个,它被束之高阁,想必不太好卖,“老板,拿下来我看看。”
“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最贵的一款。”
“……”
“多少钱?”
“5500。这款是碳纤维的。”
“换一个,”程知岳把头盔放下,“要个三千多的。”
“老板,就没有一百多的吗?”夏弥雪打断他们的对话,“一个头盔三千块?”
“小姑娘你不懂,”老板笑呵呵,“机车的和普通的摩托车、电动车头盔不一样。”
“程知岳,换一家,这家太黑了,”她压低声音,没想到还是被老板听到。
“小姑娘,话可不能这样说,他是我们店的老主顾,老客才有这个价。”
“要那个带粉色蝴蝶结的,多少?”
“这款啊,摩雷士,好价,880!”
“就它了。”
夏弥雪腹诽,程知岳什么审美,她又不爱蝴蝶结。
“蝴蝶结好土,”夏弥雪扣上帽带,手机屏幕映出不甘心的表情,“原来玩机车要这么有钱啊?”
程知岳戴上头盔前说:“我要加速了。”
引擎在胯下低沉轰鸣,像一头被束缚的钢铁怪兽。他拧动油门,磅礴的动力毫无保留地贯穿全身。
风掠过身体,空气撕裂,街灯快速后退,连接成流动的光带。这是一种近乎原始的,多种快感交织的极致体验。
夏弥雪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尖叫全部被封锁在头盔里。她觉得好刺激,好自由,像是飞机在跑道上加速时带给身体的快感。
不一会就到了。
“呼,”她摘下头盔,发型全乱了,“我扎个头发。”
程知岳把车停好,他看起来倒是从容不迫。188的身高,宽肩窄腰长腿,站在机车旁,真是相得益彰。
夏弥雪觉得他就适合开机车,他这身高,不买越野车的话,开其他的车都像蹲着。
“酷啊,你的车。”
“嗯。吃什么?”
“我晚上要克制,不能吃太多,主要是陪伴,看你想吃什么。”
“那吃牛排吧。”
“行。”
这座商场似乎十年前就这个样子,十年后还是这样。只是有些店铺倒闭了,又换成别的。
牛排也不是真牛排,就是科技与狠活,吃起来像是牛肉味的塑料。夏弥雪吃了几口就停下了,她不想为不健康又不好吃的食物发胖。
程知岳倒是胃口很好,他三下五除二消灭了自己那一份。
“你不吃了?”
“嗯。”
于是他把夏弥雪吃剩的挪到面前,一举消灭。
以前的程知岳也会主动消灭夏弥雪盘中的剩菜剩饭,前提是他没吃饱,还有她剩的不太邋遢。
“我去个洗手间,”她站起来,程知岳却说,“我结过账了。”
“好吧,下次换我请。”
夏弥雪还是打开了微信。她几年前就加了程知岳,却没聊过几次,每次都是关心她妈妈的身体,当然也有暗戳戳希望继父生病住院,最好赶紧死。
程知岳喝光了柠檬水,又叫服务员添。
“一会有打算吗?”
“没。”
“那再坐会。”
程知岳没有玩手机,这个时代好像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手机依赖,但他却可以只把手机当通讯工具,这是很好的品质。
这下,夏弥雪也不好意思总低头了。
“程知岳,你被催婚了吗?”
“你除了这一块就没别的话题吗?”
被这么一反问,夏弥雪反而愣住了,啊,那能聊什么?工作?消防队员应该做什么?好白痴的问题。生活?你和你爸关系好点了吗?很明显没有。那不就剩感情了。她撇撇嘴,觉得和他真是话不投机。
“我不知道能和你聊什么。”
“你这次回来,真打算好了?”程知岳直直看着她,他这样看人时没有一点攻击性。程知岳的睫毛很长,又是大双眼皮,小时候就很像洋娃娃,夏弥雪羡慕死了,他化妆都不需要睫毛膏。
“打算好了。我都辞职了,该想的事早就想过一遍。”
“嗯,”程知岳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又觉得只是“嗯”太简短,于是补充,“好。”
“那你被催婚了吗?我感觉再待几天就快了,”夏弥雪叹气,“在大城市逃过了,小县城就别想。”
“你这几年,没再谈过?”
“没,就你见过那个,后来异地实在谈不下去,就分了。工作以后谈不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
“同事啊,低头不见抬头见,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夏弥雪叹了口气,以前在外面还有忙工作的借口,现在回了县城,被催婚是迟早的事。
夏弥雪的两个爸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是赌徒,第二个是禽兽。她能正常谈一段恋爱都不错了,结婚?哪儿跟哪儿呢。
“我不想相亲,程知岳,你有什么办法吗?”
“不想去就不去,谁能强迫你。”
“也对。”可是妈妈最擅长攻略她,也只有妈妈可以。
“你就没和高中同学什么的有点故事吗?”夏弥雪不死心,她太好奇了,太好奇程知岳这个高中开始就桃花运无数的人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保持单身的。
“没有,”程知岳摇头,他真不想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于是先站起来,“我送你回去。”
“我要去超市买点吃的放冰箱,明天不出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