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有过这种烦闷的心情。
这种感觉让他陌生又异样。
裴度思考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他放下手中姜沅熙带来的小玩意儿,强迫自己看暗卫送来的密奏。
可是却久久未曾翻页。
视线又转回桌上的食盒和藤箱。
下午姜沅熙翻出来的坏了的纸鸢还没收进去,就这么摊开在桌面上。
裴度放下手中的密奏,起身朝着书桌走去。
脑海中又浮现下午姜沅熙拿着这个坏了的纸鸢有些落寞的表情。
她从小就在两个哥哥的陪伴之下长大,此刻两个哥哥突然都不在身边,感到落寞也是正常的。
既然如此,自己一直住在这里,做个新的纸鸢给她当作谢礼也是应有之义。
从没接触过这些小玩意儿的裴度很快说服了自己。
春末,天气逐渐转热。但是一阵春雨的到来,又让这热意突然消散一空。
裴度让暗卫找来做纸鸢的工具和材料,独自一人在春夜的庭院中忙活了很久。
春寒料峭,病情刚有些好转的人,被这春末的凉风吹倒了。
————-。
“咳,姜小姐上次不是说你哥哥不在没人给你修纸鸢吗?”裴度握拳虚咳了一声,神情有些不自在。
“我给你修好了,还做了一个新的。”
“以感谢姜小姐的收留之恩。”
裴度起身想要去拿桌上的纸鸢,被姜沅熙按住。
“所以你是因为做纸鸢才淋了雨?就算要感谢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你这才刚好转一些,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哦!”
裴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第二日姜沅熙没有像往常一样来看他,他莫名地很慌。
他让暗卫将小厮引进自己这间园子里,故意让小厮看见自己的病容。
小厮慌张地去禀报姜沅熙,毕竟是姜沅熙带回来的人,要是病死在庄子上了,谁也不好交代。
这才引来了姜沅熙。
他望着姜沅熙鼻尖因为煎药带起的烟灰。
想不明白那就以后再想,反正他好像还有很多事没有想明白。
他忽得抬起手,又在她疑惑的目光中顿住。
“你鼻子上有灰。”裴度讪讪地收回手。
裴度递过去自己的帕子,姜沅熙接过,擦去脸上的灰尘。
纯白色的素帕,带着淡淡的沉香味。
“好素的帕子。头一次见人用纯白色的帕子。”
“你瞧我的,是我自己袖的桃花,如何?”姜沅熙从怀中拿起自己的帕子摊开。
“甚好,姜小姐绣工了得。”
“你是没见过别家姑娘绣的吧,没见过的话,你娘绣的帕子一定见过吧!我娘说我绣的要是给宫里的姑姑看了可是要挨骂的。”
“是未曾……我娘也不曾给我绣过帕子。”裴度语气淡得几乎没有情绪,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姜沅熙。
在大齐,男子婚前帕子都是由母亲绣,婚嫁过后由妻子绣。
姜沅熙还是头一次听说没见过亲娘绣的帕子的。
定是因为他自小就被卖进了春风楼。
意识到自己戳到别人痛处的姜沅熙赶紧转移话题。
“说这么多,你的药都快凉了。快趁热喝了吧。”
姜沅熙有些手忙脚乱地去端桌子上的药。
裴度看着转过屏风的鹅黄色背影,她乌黑的发尾扫过屏风。不知为何,自己也感觉到了发丝扫过的痒意,顺着伤口直冲心口。
不同于上次,这次裴度很自觉,自己接过托盘中的瓷碗,仰头一口喝尽。
喝完将瓷碗放回托盘,却不开口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姜沅熙。
“???”姜沅熙被看得有些疑惑,也直勾勾地看了回去。
屋内通明的烛火下,裴度的皮肤散出青玉般的冷光。
坐起身的他,衣衫并未完全合拢,中衣紧贴腰腹,精壮又结实的身体隐约可见。
“怎…..怎么了。”姜沅熙心头突得一跳。
“这药有些苦……”
原来如此,自己忘了给他拿蜜饯。
姜沅熙转身拿过桌上的蜜饯,递到他身前。
却不见他伸手来接。
姜沅熙手顿了半晌才把蜜饯朝他嘴边递过去。
蜜饯还没递到嘴边,裴度就将嘴张了开。
裴度嚼着口中的蜜饯,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今日执勤的暗卫一脸复杂地消失在庭院的夜色中。
谁会相信,为了遏制毒素蔓延,用刀剜下自己血肉都不眨眼的裴度会喝药怕苦,要人喂蜜饯。
看多了怕小命不保,自己还是隔远些好。
“你这纸鸢做得很不错。改日天晴,可以去庄子的空地上放纸鸢!”姜沅熙拿起桌上的纸鸢很是喜欢,拿在手中比划。
“以前,我跟我两个哥哥还有孟家的齐学哥哥总是一起放纸鸢。”
“可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苏州府了。”
“不知道哥哥们什么时候回来。”姜沅熙拿着纸鸢自顾自地说着,神情有些落寞。
“齐学哥哥?”
“是谁?”裴度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透露着不该有的情绪。
“哦,还未跟你介绍过。齐学哥哥是我一同长大的邻居。只是三年前,他父亲调任京城,他也跟着去了京城。”
孟齐学,孟家二公子。其父孟回贞于三年前调任户部。
孟齐学才学渊博,为人正直,人也长得俊俏,一到京城就引起了不少世家贵女的关注。
但孟齐学一直对外声称自己有心仪之人。
这恐怕不是外人以为的拒绝之词。
现在看来,他的心仪之人恐怕就是这苏州知府三小姐姜沅熙。
裴度冷笑一声,情爱最是无聊。
这孟齐学在京中学堂坦言自己此生的理想就是做一名敢于革新的官员。
现在竟沉迷于情爱?
裴度在心中暗自记了孟齐学一笔。
姜沅熙并没有察觉裴度的异样,看裴度面色苍白,以为自己打扰到裴度休息了,放下纸鸢就想跑。
“云璟,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我今日还没有温书呢,不然明天又要被先生罚站了。”
眼看着姜沅熙就快走出房门。
想了好一会儿的裴度,连忙开口道,“将你的书拿过来。孤……我被卖到春风楼之前曾上过几年学堂。我可以帮你温书。保证你明天不会被罚站。”
“真的?”姜沅熙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度。
裴度眼神一滞,姜沅熙鲜活又充满愉悦的眼神,总让他下意识地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转过头去看桌上的纸鸢,仿佛泛着春潮,“当然是真的,你试试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