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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又到了一月一次的缴纳鲛珠的大日子。

缴珠亭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形形色色的族人,他们的背篓里盛满温润细腻的鲛珠,他们喜滋滋地等待缴上鲛珠后,得到一笔丰厚的回报,那么这个月,一家人生活就有着落了。虽然鲛珠收购价格很低廉,但能保证基本的温饱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雷清朗难得起身,亲自上手检查鲛珠的品质。可能他也意识到,这副肥硕的身躯迟早要出问题吧!自从在闻甫楠家被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嘲笑了一番后,雷清朗起身走路的时间,明显比安坐在太师椅里的时间多了不少。

手下人见督检大人反常的举动,也是一脸诧异。几个粗犷的汉子小心地跟在督检大人身后,准备随时帮扶督检大人一把。

雷清朗抬眼看向乌泱泱的人群,只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老熟人,他招手让那人上前来。

闻甫楠提了提竹篓,一瘸一拐来到督检大人面前作揖,随即取下背篓,把最大最好的鲛珠递到督检大人手中。

雷清朗盘了盘手中的几个鲛珠,抬眼又看了看闻甫楠,他不由得微微蹙眉。

闻甫楠的鲛珠无论是从个头大小,还是从色泽上都是一月不如一月,已经没有五个月前的品质好了。可他又不好直说,毕竟对那个孩子留有好印象,让雷清朗心中一时犯了难。

“这批鲛珠还是那个小姑娘去取来的吗?”雷清朗试探地问。

“回禀大人,涓涓年幼,我已经能走动了,自然该我去取鲛珠。”闻甫楠谦卑地回答。

雷清朗摇了摇头,正准备说什么,只见一个身材瘦弱的手下人溜到雷清朗身旁,瞥了一眼台阶下的闻甫楠,转头就在雷清朗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雷清朗听了手下人的话,顿时火冒三丈,额头上挤出豆大汗珠,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鲛珠,恨不能捏碎了,气不过的他把鲛珠硬生生丢到闻甫楠的脸上。

“好你个闻甫楠,短短几月不到的时间,鲛珠的品质是一月不如一月,我对你早没了原先的耐心。这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儿?”

闻甫楠疼得吃紧,额头和脸颊上红肿了一大块,他顾不上这些,一边弯腰去捡地上的鲛珠,一边连声道歉。

“大人,大人,还请恕罪,这已经是最好的鲛珠了。”

“你竟敢质疑我,鲛珠的色泽和大小已经大不如之前了,你还敢狡辩!”

雷清朗愤怒地呵斥闻甫楠,见那闻甫楠还在低头捡鲛珠,上前一脚将闻甫楠踹翻在地。

手下人见自家大人动怒了,围住闻甫楠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闻甫楠只得抱头,哀嚎求饶。

雷清朗怒不可遏地看着地上打滚的闻甫楠,牙齿发出“咯吱咯吱”摩擦声:“没想到你竟和那姜晏是一伙的。只要有他在,就能给你撑腰了,是不是?现在我动不得澹台长老身旁的大红人,难道还动不了你这蝼蚁一般的闻甫楠吗?”

“大人……饶命啊……大人……放过小人吧……我虽然与姜晏交好……却从不敢拿好友做幌子欺瞒大人……大人……大人放过我吧……我有伤在身……大人也不想闹出人命……”

没有过硬的背景,仅凭借一个孩子带来的好感,换来的三分薄面,又能长久到几时呢?何况鲛人只有在伤情动容时,才可化泪为珠。自鲛人一家团聚,如何伤怀,如何悲苦,鲛珠的品质自然是不如当初。如此浅显的道理,难道闻甫楠会不知吗?

可若是要他刻意打骂鲛人,无论是闻甫楠,还是闻涓涓都是狠不下心,舍不下手。

“打……给我狠狠地打!别停手……”

手下人得了督检大人的命令,下手更重了,直到闻甫楠昏死过去,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才停手。

雷清朗握紧拳头,使出一身的气力怒吼:“你的鲛珠生意从此不用做了,我要收缴了你的鲛人。我要让你们一家在筮族毫无立足之地!”

闻甫楠仰面躺在沙滩上,睁开充满血丝的双眼,视线已经模糊了,眼泪夺眶而出,嘴唇上血迹斑斑,虚弱无力地说:“大人……大人……不可啊!下次……下次……我一定交上最好的鲛珠……大人不要收缴我的鲛人……”

闻甫楠清楚不过,鲛人一旦落入督检大人手中一定过会受到非人折磨。在他心中早把那尾鲛人当做自己的家人,何况鲛人还诞下了他们的孩子涓涓,他怎么忍心让这对母女从此分离呢?

“事到临头,还敢惹督检大人不悦,这顿打还是不够啊!”

身材魁梧的手下人拉起闻甫楠的衣襟,又是一记重拳,闻甫楠彻底晕厥,再没了动静。

“人怎么样了?还活着吗?”雷清朗瞥了一眼闻甫楠,不屑地说。

“大人放心,我们下手有分寸,还留了口气,死不了!”

雷清朗点了点头。

“叫他的家人来把人领回去,死在这里就太晦气了。最多三天,让他们上交鲛人,否则就算是手无寸铁的妇孺,我们也不会放过。对了,那个叫闻涓涓的孩子曾取过鲛珠,她一定知道鲛人在哪里,派人给我盯紧那孩子。”

……

等到锦娘得到消息,她和闻涓涓急匆匆地赶来缴珠亭,只见闻甫楠早已经奄奄一息。

“夫君,你怎么样了?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锦娘看着一脸血迹的闻甫楠,早已经看不出模样,顿时吓哭了。

闻涓涓扑到闻甫楠怀里,嚎啕大哭,“你快醒醒……你不是说过不会丢下涓涓的嘛!你快醒醒……”

“咳咳咳……咳咳咳……”

泪水还挂在眼眶,闻涓涓红着双眼,一边抽泣,一边起身,扶起闻甫楠。

“涓涓……我的涓涓……”

闻甫楠睁开半只红肿的眼睛,胸口憋闷,一阵血腥味翻涌而出,吐出一口鲜血,才缓过劲来,浑身上下都痛得厉害。

“我们回家……我们回家……”闻涓涓扶着闻甫楠,伤心地说。

一脸无赖像的糙汉子挡在他们面前,粗壮的指节直指闻涓涓。

“走可以,督检大人让你们三日之内上缴鲛人,否则就别怪我们对你们一家老弱妇孺痛下毒手了!还有你最好安分守己待在家中,不要怀揣任何心思。要是你一人逃了,留下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听到没有?”

闻涓涓恨得牙痒,她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把那一字一句都揉碎了,恪在心中。

她把闻甫楠扶到独轮车上躺下,锦娘帮着闻涓涓抬着受伤的闻甫楠向家的方向走去。

“这可怎么办啊?涓涓,这可怎么办啊?”锦娘早没了主心骨,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是好,“家里的两个孩子,一个受了重伤,还需要养着;一个被吓得神智不清,怎么也叫不清醒。甫楠又是这样,我们这个家算是完了!”

锦娘说着说着,眼眶通红,泪水无助地流。

闻涓涓抬头看着灰蓝色的天空,连同天上的白云都变成悲伤凄凉的模样,小小的她深深地叹息,眼前的困局再一次把她和她的家人推向绝境。三日,这剩下的三日仿佛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也要将她生生割裂一般。

……

“阿娘,阿娘,你快逃吧!逃到广阔无边的大海上吧!”闻涓涓在湿滑的岩洞中大声呼唤。

一尾斑白色的鱼尾拍打着海浪,游弋到闻涓涓身旁,焦急地询问:“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阿娘,没时间了就别再问了,你快逃走吧!把我们都忘了吧!”

“你们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你若不说清楚,我是不会离开的!”

“督检大人要我们把你交给他,阿娘,你该回到你自己的家了。别再回来了!”

“甫楠呢?!他怎么没有来同我告别呢?”

“阿爹他……他来不了了,他的身体支撑不了来见你,你快逃吧!”

“涓涓,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鲛人母亲伸出手,看向闻涓涓。

离开暗无天日的岩洞,去往辽阔的蓝色大海,这曾是她最热切的愿望,母亲竟然愿意离开岩洞,带着她一同离开,一行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她激动地连连点头。

闻涓涓双手环抱着鲛人细嫩的脖子,匍匐在鲛人的背脊上,这一次她再也不会畏惧海水的刺骨冰凉,她大胆地睁开双眼睛,与海水接触的刹那,眼睛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鲛人潜入礁石下的暗道,缓缓地一点一点挪动身躯,从狭窄的海底礁石缝里一路向上游去,直到日光射下一道道蓝色光束。闻涓涓体内的魂元珠此刻发挥了作用。

她能清晰地看见身旁摇摆触须的白色䖳鱼,她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只见那䖳鱼像是发了脾气,瞬间变成了红色,逃得远远的;她也能听见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鱼群在集结盘旋……

鲛人和闻涓涓窜出海平面的瞬间,暖暖的日光洒在它们身上,金色的光辉萦绕着她们。

闻甫楠被几人架起,站在最高的礁石上,他摇摇望见她们二人在海面上游弋,离别的时刻就要到了,但此刻不正是他想看到的吗?

“涓涓和你阿娘一起逃走吧!……逃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闻甫楠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唤。

“快布网!绝不能让它们逃去海上!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鲛人给我带回来!我重重有赏!”

雷清朗命令船夫们载上他的手下们出海撒网,阻截鲛人。

无数停靠在海岸边的捕鱼小船,齐刷刷地驶出港湾,朝着鲛人的方向蜂拥而至。

鲛人见势,带着闻涓涓下沉到海底,斑白的鱼尾不断摆动,向着幽暗处游去。一股威力巨大的海底洋流突然翻涌起沉寂海底的一切,她们二人也被冲上海平面。

渔船在颠簸的海面上摇摇晃晃,船夫们把持着小船,在混乱的海面上打转。几艘小船不敌洋流的威力,直接翻进海里,小船倒扣在海面。一些年久失修的小船直接被海浪拍碎,裂成无数浮木漂浮在海面上。

那些船上的人们都被抛出小船,落入海里,翻涌的白色海浪里,混杂着无数惊慌失措的族人,他们拼命拍打海面,挥舞双手急切地呼救。有些人找到身旁的浮木,搭载着浮木,漂浮在海面上,场面极其混乱。

斑白色的鲛人被海底洋流再次推向海面,她已经使出全身的力气,去对抗洋流的阻力,可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阿娘,放下我吧!”

闻涓涓的脸贴在鲛人的背脊上,轻轻抚摸着斑白色的鲛锦,她松开手,从鲛人母亲的背脊上滑入海水中。

鲛人母亲围着闻涓涓不停地游弋,急切地说:“阿涓,不要放手!抓住我!只要躲开洋流就还有希望!我带你离开!”

“阿娘,你快走吧!阿娘的魂元珠在这里,我就算被捉回筮族,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一家一定能再相聚!”闻涓涓按住自己的胸口,说。

斑白色的鲛人眉头紧锁,她舍不得涓涓,泪水化作无数鲛珠,滚落脸颊,那是一颗颗又大又圆,品质极佳的鲛珠啊!

闻涓涓虽然也不舍,但她还是决绝地推开鲛人母亲,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阿娘,你若是被那些人捉住了,我们此生就再无相见的那一日了。别再犹豫了,好不好?”

斑白色的鲛锦在蓝色的海里飘摇,犹如轻柔的白色丝绸。碧蓝色的双眼与海水渐渐相融,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那斑白色……

闻涓涓亲眼看着鲛人母亲离开,天与海无限辽阔,她心中只有释然。

抬头间,一张细密的巨大白色鱼网已经落在闻涓涓身上,将她紧紧围绕,她没有做任何的反抗,由着那鱼网一点一点收紧,将她拖出海面。闻涓涓根本不在乎周遭发生的一切,也没有为自己即将到来的苦难而担忧。她双手拉着鱼网,透过网眼,木讷地远远眺望着母亲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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