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可能还活着。
那江落月呢?他这个因仇恨裴淮之“死”而找来的替身,这个他折磨、囚禁、却又不知不觉投入了复杂关注的女人,又算什么?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如果裴淮真的活着,那他这些年对江落月的报复,岂不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和笑话?那场大火……他的恨……瞬间都失去了根基。
他立刻动用一切力量去核实机场那个“江裴淮”的身份,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既有期盼,又有恐惧——期盼奇迹发生,恐惧这一切是假的,更恐惧……这一切是真的。
他下意识地不想让江簟秋知道。一种莫名的心虚和烦躁感笼罩着他。他走到江簟秋房门外,却没有敲门,只是隔着门板站了一会儿,里面寂静无声。
等待结果的时间里,贺烬寒的思绪飘回了三年前,当时江裴淮21岁,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因流感去世,他那时候刚回国准备接手公司,二人打算等江裴淮大学毕业之后结婚,虽然还未正式确定关系,但圈内早已默认贺江两家联姻,毕竟那时,他们两家是S市最强盛的两个家族,但其实在江裴淮成年后不久,江家到了江浦深手上还没两年,就已经外强中干,摇摇欲坠了。还是凭借着他们二人的情分,江家才没有被贺家吞并。
贺烬寒的回忆被手机铃声打断,初步核实的信息反馈回来了。
机场那位女士的护照信息与江裴淮吻合,容貌经过初步比对也高度相似。更多的深层信息需要时间,但现有的证据已经足以让贺烬寒心中的天平倾斜。
狂喜和后知后觉的激动终于冲破了疑虑的堤坝,但依旧掺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立刻亲自赶往机场。
贺烬寒的突然离去,那不同寻常的急切,自然没有逃过女管家的耳朵。她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感到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江簟秋的房门。 “夫人,先生他……急匆匆地出去了,似乎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女管家谨慎地汇报。
江簟秋正靠在窗边看书——一本关于热带雨林的游记。闻言,她只是抬了抬眼,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嗯。”
她的反应如此平淡,仿佛贺烬寒的去留与她毫无关系。女管家看着她漠然的样子,心中暗自叹息,退了出去。
江簟秋的视线重新落回书页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贺烬寒刚才的失态,她隐约听到了一些。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那个永远冰冷自持、掌控一切的男人如此惊慌失措?甚至……声音里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类似于恐惧的情绪?
算了,不重要。
当他终于在VIP休息室里见到那个穿着米白色风衣、容颜清丽憔悴的女人时,时光仿佛倒流了。那张脸,确实是他记忆中的裴淮,只是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和淡淡的忧郁。
“烬寒……”她看到他,眼泪瞬间滑落,站起身,却又怯怯地不敢上前。
贺烬寒一步步走近,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审视着每一个细节。像,太像了。那眉眼,那鼻梁,那嘴唇……尤其是看他时那种带着依恋和怯意的眼神……
“裴淮?”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出手,轻轻碰触她的脸颊,是温热的。真实的触感终于击碎了他最后一丝怀疑。
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手臂收紧。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淹没了他,年少时炽热的情感记忆汹涌回流。“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庆幸和一种……连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如释重负般的解脱?
江裴淮在他怀里低声啜泣,肩膀微微颤抖:“对不起,烬寒,对不起……现在才回来……”
贺烬寒抱着她,感受着怀中真实的躯体,心中百感交集。喜悦是真实的,但那份喜悦底下,却涌动着一股暗流——是对过去时光错失的遗憾,是对这场“奇迹”背后隐情的残余疑虑,以及……一个他不敢也不愿去深想的、关于半山别墅里另一个女人的尖锐问题。
贺烬寒将江裴淮带离机场,并未直接返回半山别墅,而是安排在了市区另一处更为隐秘、雅致的顶级公寓。这里是他早年购置的产业,环境安宁,设施顶级,且从未对外公开,符合他此刻想要将裴淮暂时“藏起来”、仔细观察的心思。
公寓内灯光柔和,映照着江裴淮依旧美丽却带了几分风霜的脸庞。她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眼神怯怯地望向贺烬寒,一如记忆中那般柔弱依人。
“烬寒……这里很好,谢谢你还愿意收留我。”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贺烬寒站在窗边,背对着她,目光投向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巨大的不真实感依旧笼罩着他。失而复得的狂喜渐渐沉淀後,理性的审慎和多年商场历练出的多疑开始占据上风。
他转过身,脸上是刻意放缓的温和,但眼底深处仍残留着审视:“你先安心住下,需要什么直接告诉管家。这些年……你受苦了。”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当年到底是什么病?哪家机构进行的治疗?竟然需要做到……假死瞒过所有人这一步?”
江裴淮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盈眶,欲落未落,显得格外楚楚可怜:“是一种很罕见的免疫系统疾病,当时国内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案。爸爸……他根本就不管我,最后还是我的老师联系了瑞士一家私人研究所,他们有一种处于绝对保密阶段的基因疗法,但参与实验的前提就是必须完全隐匿身份,切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以免引发不必要的关注或伦理争议……我当时病得太重,几乎没有选择……对不起,烬寒,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
她的话语流畅,细节也似乎能自圆其说。但贺烬寒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尤其是在提及具体机构名称和所谓“老师”时,她的眼神有瞬间的游移。
“是吗?”贺烬寒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哪家研究所?那位老师又是谁?或许我还该去谢谢他们,救了你一命。”他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
江裴淮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指绞紧了衣角:“那家研究所……后来好像因为资金问题关闭了。至于那位老师,几年前也已经去世了……烬寒,你……你不相信我?”她抬起泪眼,充满了受伤的情绪。
贺烬寒的心微微抽动了一下。这张脸,这个表情,是他年少时无数次想要呵护的。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软下心肠,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张脸——那张同样苍白,却总是带着麻木、偶尔流露出讥诮和洞悉眼神的脸。
“不是不信,”他最终放缓了语气,抬手,有些生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事情太过突然,我需要时间消化。你也累了,先休息吧。我会让医生过来给你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毕竟……你大病初愈。”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江裴淮顺从地点点头,露出一个虚弱而依赖的笑容:“我都听你的。”
安置好江裴淮,贺烬寒立刻回到书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查,”他的声音冰冷而果决,“动用一切资源,查清楚江裴淮过去几年所有的行踪。从她所谓的‘死亡’时间开始,出入境记录、医疗记录、资金流向、社会关系……所有细节,我都要知道。记住,要绝对保密,尤其不能惊动江家那边。” 他绝不相信事情如此简单。
假死?隐秘疗法?这种只在电影里出现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边,尤其是涉及他执念了这么多年的人,他必须知道每一个真相的碎片。
挂了电话,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心脏像是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为裴淮的“重生”而剧烈跳动,另一半却沉甸甸地坠着,被无数的疑问和一种……莫名的空虚感所填充。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某个方向——那是半山别墅的所在。那个女人现在在做什么?是否……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