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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证据送出后的日子,青州城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而沉重。李砚表面上依旧忙着水泥厂的生产调度和抽水机的改进调试,可心里总像压着块千斤巨石,坐立难安。他会在检查水泥凝结度时突然走神,会在画图纸时笔尖悬在半空许久不动,眼角的余光更是忍不住一遍遍瞟向工坊门口,生怕下一刻就会冲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差,将他锁拿归案。

“李大哥,这筐石灰石的粒度好像不太对。” 负责原料筛选的老工匠王伯拿着筛子走过来,见李砚半天没反应,忍不住又喊了一声,“李掌柜?”

“啊?哦,我看看。” 李砚回过神,接过筛子,心思却根本不在上面。他总觉得王德昌和刘大人的眼睛就藏在暗处,像毒蛇一样盯着他,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一口。

相比之下,苏清月要镇定得多。她每天照旧准时出现在工坊,有时带着新画的齿轮图纸,有时拿着测量水流速度的工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熟悉她的人会发现,她腰间的短剑从不离身,说话时也会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别这么紧张,” 这天下午,苏清月看到李砚又在对着水发起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让人在驿站盯着呢,一旦有京城的消息,会立刻报过来。我舅舅张诚办事向来稳妥,不会出岔子的。”

李砚苦笑了一下:“我也想不紧张,可这事关重大,由不得人不胡思乱想。万一…… 万一证据被他们截获了,或者你舅舅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没有万一。” 苏清月打断他,语气坚定,“我舅舅在刑部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王德昌和刘大人虽然势大,但只要证据确凿,他们就难逃法网。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做好自己的事。”

话虽如此,李砚心里的那块石头还是落不下来。他知道,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两个贪官,而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工坊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李砚正在给抽水机的木轴涂桐油,这是为了减少摩擦,延长使用寿命。忽然,他看到翠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从厨房出来,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走几步就晃一下,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翠儿,你怎么了?” 李砚心里一紧,连忙放下手里的桐油刷子迎上去。还没等翠儿回答,他就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 滚烫的温度像烙铁一样烫得他心头一颤,“你发烧了!烧得这么厉害怎么不说?”

翠儿勉强挤出个笑容,脸颊因为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可能是昨天晚上收衣服时淋了点雨,不碍事的,李大哥。喝碗药发发汗就好了。” 她说着,想把药碗递给李砚,大概是想让他也喝点预防一下,可手却抖得厉害,黑褐色的药汁洒出来,溅在他月白色的锦袍上,留下几朵难看的污渍。

“还说不碍事!” 李砚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更多的却是担心。他接过药碗放在旁边的石台上,不由分说地弯腰将翠儿打横抱起,“我送你去看郎中!”

“呀!李大哥!” 翠儿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沉稳而可靠。她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气若游丝地说:“放我下来…… 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 李砚大步往院外走,语气不容置疑。路过的工匠们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活计都停了,看着自家掌柜抱着个姑娘急匆匆地往外走,却没人敢出声,只是互相交换着惊讶的眼神。

镇上的老郎中给翠儿诊了脉,说是受了风寒,邪气入体,开了几副退烧的草药,叮嘱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劳累。李砚把翠儿抱回她的房间 —— 那是李府后院一间收拾得干净雅致的小屋,平时翠儿就住在这里。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又找来厚实的棉被给她盖上,然后亲自去厨房煎药。

李砚平时摆弄机器是把好手,可煎药这种细致活却一窍不通。他笨手笨脚地扇着风炉,浓烟呛得他直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药罐里的水开了,他手忙脚乱地想把火弄小,结果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柴禾,火星溅出来,差点烧到他的袖子。

苏清月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李砚满脸烟灰,头发被熏得有些凌乱,正蹲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搅着药罐里的草药,神情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精密的机械。夕阳的金光透过厨房的窗棂,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情。

她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刚画好的图纸,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她一直觉得李砚是个冷静理智、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人,能在朝堂风波里保持镇定,能为了事业不眠不休。可此刻看到他笨拙地为一个女子煎药的样子,才发现这个男人心里,也藏着这样柔软的一面。

“我来吧。” 苏清月走上前,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勺子,动作熟练地撇去药汁上的浮沫,“你去歇歇,这里有我。”

李砚愣了一下,看着苏清月娴熟的动作,默默退到一旁。他看着她把煎好的药汁倒进瓷碗,又找来一个水盆,把碗放在里面用凉水冰着,让药快点凉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总是带着锋芒、像出鞘利剑一样的女子,其实也藏着如此细腻的心思,只是这份细腻,平时都被她的坚强和果敢掩盖了。

翠儿喝了药,沉沉睡了过去。李砚和苏清月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谁都没有说话。墙角的草丛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声,衬得这夜晚格外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其实……” 李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或许是想谢谢苏清月,或许是想聊聊接下来的打算,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那声音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打破了夜的宁静。

一个黑衣汉子翻身下马,动作踉跄,显然是快马加鞭赶来的。他冲到苏清月面前,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和哭腔:“小姐!京城…… 京城来信了!还有…… 还有家里的消息……”

苏清月的手猛地攥紧了腰间的短剑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李砚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冒出了冷汗。

苏清月接过信纸,手指有些颤抖。信纸展开时发出簌簌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看到最后,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苍白得像纸。

“怎么样?信上怎么说?” 李砚忍不住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苏清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可微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我舅舅说,证据已经交到大理寺了,大理寺卿看过,说证据确凿,可以立案调查。只是……”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说下去,“盐铁司的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正在暗中调查,想查出是谁把消息送出去的。”

李砚的心 “咯噔” 一下沉了下去:“他们…… 他们查到我们了?”

“暂时还没有。” 苏清月摇了摇头,把信纸凑到旁边的烛火上,看着它一点点被火焰吞噬,化成灰烬,“但钦差刘大人那边已经有动静了。我爹派人来说,刘大人昨天突然让人去查了水泥厂的账目,还向工匠打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事,问你最近和什么人来往,有没有去过京城……”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被盯上了。刘大人和王德昌虽然还不确定是他们做的,但已经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他们。

李砚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下意识地看向翠儿的房门。他不能让翠儿受到牵连,她是无辜的,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低声道:“不能把你们卷进来。要不…… 我去自首吧?就说是我一个人做的,和你们父女没关系。”

“你疯了!” 苏清月猛地站起来,腰间的短剑 “噌” 地一声出鞘,月光映在剑刃上,泛着冷冽的光,“现在去自首,不等于自投罗网吗?刘大人和王德昌巴不得你主动送上门,他们会立刻给你扣上一个‘诬告朝廷命官’的罪名,不用经过任何审讯就能把你处死!你以为这样就能保护我们?你死了,他们只会更肆无忌惮地对付我们!”

“那怎么办?” 李砚也站起身,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纠缠在一起,像一场无声的角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出事。苏大人是因为我们才被牵连的……”

苏清月深吸一口气,收起短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有个办法。今晚我们就走,去州府躲一躲。我爹在州府还有些旧部,可以帮我们掩护。我舅舅在京城也会尽快行动,等风头过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那声音很响,带着一种粗暴的力道,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门撞开。

“李掌柜!苏小姐!快开门!”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苏文渊的贴身随从老陈,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不好了!大人…… 大人被钦差抓起来了!说他私通乱党,窝藏罪证!”

“什么?!” 苏清月惊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李砚和苏清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刘大人他们抓不到确凿的证据,竟然先对苏文渊下手了,这是要逼他们现身啊!

苏清月的手又紧紧握住了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伤:“他们太过分了!我跟他们拼了!”

“别冲动!” 李砚一把拉住她,脑子在飞速运转,“他们抓苏大人,就是为了引我们出来。我们要是现在冲出去,正好中了他们的计!”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我爹被他们害死吗?” 苏清月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向英气的脸上挂满了泪痕,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冷静果敢的苏小姐,只是一个担心父亲安危的女儿。

李砚看着紧闭的院门,外面传来官差的呵斥声和老陈的哀求声,心里急得像火烧。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后院的墙不高,那里是盲区,他们应该还没围住。我们从那里走!先去州府找你舅舅派来的人,然后再想办法救苏大人!”

他转身就想去叫醒翠儿,却被苏清月拉住了。

“不能带她!” 苏清月咬着牙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她现在病得这么重,根本走不动路。带着她,只会拖累我们,我们谁也走不了!”

李砚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清月:“你说什么?我们怎么能丢下她不管?”

“这不是丢下她!” 苏清月的声音有些尖锐,“这里是你的家,他们要抓的是我们,不是她!只要她留在这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会为难一个生病的女子的!”

“不行!” 李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语气坚定,“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 万一他们迁怒于她怎么办?” 他忘不了慕容雪被带走时的绝望眼神,他不能让翠儿也陷入那样的境地。

就在这时,院门 “轰隆” 一声被撞开了。火把的光芒像无数条毒蛇一样舔舐着黑暗,照亮了整个院子。官差的呵斥声、脚步声、兵器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压迫感。

“里面的人听着!都给我出来!违抗者,格杀勿论!” 一个粗暴的声音喊道,应该是带队的官差头目。

李砚的心一横,从墙角抄起一根粗壮的铁棍,那是平时用来撬石头的,分量十足。“清月,你从后院走!去找人救苏大人!我挡住他们!”

“我不走!” 苏清月的剑已经出鞘,剑尖直指门口,“要走一起走!我苏清月还没怂到要让别人替我挡刀的地步!”

两人正争执不下,翠儿的房门忽然 “吱呀” 一声开了。她披着件单薄的外衣,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显然还在发烧,可眼神却异常坚定。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剪刀,那是她平时做针线活用来剪线头的,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武器。

“李大哥,我跟你一起。”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虚弱,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三人的脸,官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包围圈越来越小。李砚看着身边的两个女人,一个手持利剑,眼神决绝;一个攥着剪刀,面带病容却毫不退缩。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释然。或许从他穿越到这个时代的那天起,他的命运就已经和她们紧紧绑在了一起,无论前路是福是祸,他们都要一起面对。

“好,一起走!” 李砚握紧了手里的铁棍,率先冲向后院的墙,“清月,你先上!我托你一把!”

苏清月没有犹豫,踩着李砚的肩膀纵身一跃,动作矫健。她刚想伸手拉他们上来,却看到火把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整个后院也围得水泄不通。原来,他们早就料到他们会从后院逃跑,布下了天罗地网。

为首的官差冷笑一声,手里把玩着铁链,铁链碰撞发出冰冷的声响:“李掌柜,苏小姐,别费劲了。你们逃不掉的。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或许还能少吃点苦头!”

李砚把翠儿护在身后,和苏清月背靠背站着,看着越来越近的官差,心里清楚,这次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他紧了紧手里的铁棍,心想就算是死,也要拼出一条活路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比刚才黑衣汉子的速度还要快,带着一种威严的气势。紧接着,一个响亮的呼喊声划破夜空:“圣旨到 ——!”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些官差。谁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会有圣旨到。

一个身穿黄马褂的太监策马而来,身后跟着一队禁军,个个盔甲鲜明,手持长枪,气势逼人,与那些狐假虎威的官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看着院子里的人,尖声说道:“大理寺查明,青州知府慕容德一案系盐铁司贪腐构陷,特命释放所有被冤之人!钦此!”

官差们面面相觑,手里的兵器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没人敢动弹。他们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反转。

李砚和苏清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置信。

那太监翻身下马,走到李砚面前,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与刚才的威严判若两人:“李掌柜,咱家奉刑部侍郎张大人之命,特来给您道喜。您提供的证据帮了大理寺的大忙,皇上龙颜大悦,说您是国之栋梁,要亲自召见您呢。”

亲自召见?李砚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不仅洗清了冤屈,还惊动了皇上,要被召进京城。

苏清月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即化为一丝释然的笑容。她知道,他们不仅安全了,李砚的人生,或许会迎来新的转机。

翠儿躲在李砚身后,偷偷探出头,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还有些迷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危险已经过去了。她的心里,充满了对李砚的感激和依赖。

这场风波,终于平息了。但李砚知道,这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插曲。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更加广阔的天地 —— 繁华的京城,复杂的朝堂,还有那未知的挑战。而他身边的这两个女人,一个温柔坚韧,一个果敢聪慧,也将继续陪伴着他,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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