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喧宾夺主的馒头
王桂香把酵母粉往面盆里倒时,手一抖,半袋粉 “噗” 地撒在面袋上,像落了层雪。“马军!你给我滚过来!” 她的嗓门震得窗台上的仙人掌都晃了晃,“让你买小袋酵母,你偏买大袋的,现在好了,够蒸到明年开春!”
马军正蹲在院里给三轮车补胎,胶水抹得满手都是,闻言趿拉着拖鞋跑进来:“妈,大袋的划算,小袋的贵五毛钱呢。再说咱家人多,蒸两锅馒头不够吃,上次马小宇一个人就啃了仨,噎得直翻白眼。”
“你还好意思说!” 王桂香抓起团面粉就往马军脸上拍,白花花的粉落在他的胡茬上,像朵没开的蒲公英,“那是你蒸的馒头太干,跟你蹬三轮车的链条似的,嚼不动!”
姬老倔蹲在炕沿边,手里拿着块面团,正慢悠悠地往里面掺红糖。他把面团搓成条,再切成小段,动作跟拧螺栓时一模一样。“我看还是蒸糖包吧,省事。” 他举着个歪歪扭扭的糖包,“你看这形状,像不像我新拧的五角星?”
“像你那没拧紧的螺栓!” 王桂香翻了个白眼,接过糖包往面团里摁,“糖都露出来了,蒸出来准是‘开花馒头’—— 开花的地方全是蚂蚁。”
姬晓红抱着盆豆沙馅从灶房出来,豆沙里混着没碾碎的红豆,像撒了把小石子。“妈,别跟爸较劲了,他上次把饺子馅调成螺栓味,这次能把糖包做成五角星就不错了。”
马小宇突然从炕桌底下钻出来,手里攥着块面团,在脸上搓来搓去,弄得满脸都是面粉,像只刚从面缸里捞出来的小猫。“姥姥,我要做个小狗馒头,有尾巴的那种!”
“你先把脸上的面粉擦干净!” 王桂香拽过毛巾往他脸上抹,“再瞎折腾,就让你爸把你当面团揉了,蒸成‘小宇馒头’给你大舅寄去。”
姬小亮叼着根冰棍从外面晃进来,花衬衫的扣子又扣错了,露出半截印着 “深圳” 字样的秋衣。“蒸馒头多老土,我从站前老李那弄了包面包粉,烤面包吃,又软又甜,比你这硬邦邦的馒头强十倍。”
“十倍?” 王桂香往面盆里倒温水,水花溅在姬小亮的冰棍上,“你烤的面包能有我蒸的馒头顶饿?上次你烤的那玩意儿,跟马军的三轮车座似的,啃一口硌掉半颗牙。”
正说着,姬老倔突然 “哎呀” 一声,手里的糖包掉在地上,滚到马军的脚边。马军抬脚就踩,结果鞋底的胶水把面团粘住了,一抬脚,面团像块膏药似的挂在鞋底。
“你看你办的好事!” 王桂香抓起鸡毛掸子就往马军身上抽,“这面团我和了半天,你一脚给踩成‘鞋底饼’,是想给三轮车当坐垫还是想给你当帽子?”
马军抱着头直转圈,鞋底的面团甩得墙上到处都是,像幅抽象画。马小宇笑得直拍炕沿,手里的面团飞出去,正好砸在姬小亮的冰棍上,面团吸了融化的糖水,变成块黏糊糊的 “糖疙瘩”。
“我的冰棍!” 姬小亮跳起来,花衬衫的后摆扫过面盆,整盆面扣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像下了场小雪。
王桂香手里的鸡毛掸子 “啪嗒” 掉在地上,她看着满地的狼藉,突然笑了:“行,这下省事了,不用蒸馒头了,咱吃‘面疙瘩汤’,谁也别想偷懒!”
姬老倔蹲在地上,捡起块沾着糖的面团就往嘴里塞,边吃边说:“这味儿不错,比我拧的螺栓甜。”
马军赶紧附和:“就是就是,面疙瘩汤好,省得蒸不熟。” 他偷偷把鞋底的面团蹭在姬小亮的花衬衫上,“你看,这衬衫沾上面团,像幅现代艺术。”
姬小亮正想发作,突然看见马小宇用地上的面团捏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脑袋大身子小,还插着根面条当尾巴。“这是啥?”
“是小舅!” 马小宇举着面人得意地说,“你看这脑袋,跟你烫的卷发一样!”
全屋人顿时笑成一团,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王桂香拿起扫帚开始扫面,扫到姬老倔脚边时,故意用扫帚柄捅了捅他的屁股:“别吃了,再吃面团该从你耳朵眼里长出来了,跟你那螺栓似的,见缝就钻。”
姬老倔嘿嘿笑着,把手里的面团捏成个小球,往马小宇嘴里塞:“吃吧,吃了有力气捏更多小人,捏个你姥爷拧螺栓的样子,比蒸馒头强。”
窗外的阳光透过结着薄冰的玻璃照进来,落在满地的面粉上,亮晶晶的像撒了层糖。马军踩着面粉在屋里转圈,印出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像条贪吃的蛇。姬小亮则用面团给马小宇的面人安了个更大的脑袋,嘴里念叨着:“这样才像,你小舅的脑袋里,装的全是馊主意,比这面团还空。”
王桂香看着这热闹的场面,突然觉得 —— 其实面疙瘩汤也挺好,至少不用惦记谁蒸的馒头硬,谁捏的糖包露馅,一家人围着锅喝热乎乎的汤,比啥都强。
至于那些掉在地上的面团,反正马军的鞋底已经粘走不少,剩下的,就当给来年的酸菜缸 “施肥” 了,王桂香琢磨着 —— 说不定明年的酸菜,能吃出股馒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