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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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包裹里的年味
王桂香把铁皮罐头盒往桌上一放,罐头盖 “哐当” 撞在五角星螺栓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光寄这玩意儿不行,” 她往炕上铺了块粗布,“得给柱儿寄点实在的,让他在仓库也能闻着咱家的味儿。”
姬老倔蹲在缝纫机旁,正给螺栓刷第二遍红漆。漆刷子在螺栓上转着圈,红漆溅在蓝布褂子上,像落了串红鞭炮。“寄啥?他仓库里啥没有?”
“仓库有酸菜吗?” 王桂香从酸菜缸里捞出棵饱满的,菜帮子上还挂着冰碴子,“我这就腌坛新的,酸脆爽口,比他仓库里的肥皂香。”
姬晓红正帮马小宇缝闪光珠,针扎在布上 “沙沙” 响。“妈,酸菜寄过去准得烂,不如寄点冻梨,硬邦邦的,能存到开春。”
“冻梨太寒,” 王桂香把酸菜往盆里放,“柱儿那仓库漏风,吃了准闹肚子。我看寄点粘豆包,张大妈昨天送来的,黄澄澄的,蒸热了能粘住牙。”
马军蹲在门槛上,正用断了的钥匙片刮三轮车链条上的泥。“妈,粘豆包糖分高,哥在仓库搬箱子,吃了犯困。要不寄点干辣椒?红通通的,看着就精神。”
“你懂个屁!” 王桂香把盆往灶台上一墩,水花溅在马军的军大衣上,“柱儿打小就怕辣,上次吃了半根红辣椒,眼泪鼻涕流了一下午,还说‘辣得像车间的气焊’。”
马小宇突然从炕桌底下钻出来,手里攥着颗闪光珠。“姥姥,寄我的电子表吧!小舅说这表能报时,哥看表就知道该吃饭了。”
姬小亮正趴在窗台擦他的花衬衫,闻言回头:“别听他的,这表走得比马军蹬三轮车还慢,哥戴了准迟到。要寄就寄我的磁带,虽然绞了半盘,好歹还能听《上海滩》的前奏。”
“寄你的破磁带?” 王桂香抓起鸡毛掸子就往窗台抽,掸子毛落在姬小亮的卷发上,像落了层雪,“柱儿在仓库听这玩意儿,准被老王当成二流子,我看你是盼着你哥丢工作!”
姬老倔放下漆刷子,慢悠悠地说:“寄点我拧的五角星吧,刷上红漆,过年能当窗花。”
“还是姥爷的主意靠谱!” 马小宇把闪光珠往棉袄上缝,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条爬不动的蜈蚣,“我再画张画,画咱家的酸菜缸,让大舅知道姥姥又腌新酸菜了。”
正说着,张大妈挎着竹篮进来了,篮子里装着些冻得硬邦邦的粘豆包。“桂香妹子,我听晓红说要给柱儿寄东西?”
“是啊,正愁寄啥呢。” 王桂香往屋里让张大妈,“您来得正好,帮我拿拿主意。”
张大妈往炕沿上一坐,竹篮底的冰碴子在粗布上化出圈水痕。“寄点冻饺子吧,我家那口子昨天包了三盖帘,猪肉白菜馅的,煮不熟也能啃。”
“冻饺子不经摔,” 姬晓红摇头,“上次马军给我寄毛线,到了地方线团都散了,跟他的三轮车链条似的。”
马军赶紧辩解:“那是邮局乱扔!我这次亲自去送,跟邮递员说好了,轻拿轻放,就当是送炸药包。”
“你可别提炸药包!” 王桂香瞪他一眼,“上次你说这话,人家邮局差点把你扣下来,还是李伟表弟去说情才放你走。”
姬小亮突然从里屋钻出来,手里举着件印着 “深圳” 字样的文化衫。“妈,寄这个!让哥知道我还留着他送的礼物,比啥吃的都强。”
“这破布衫?” 王桂香接过来看了看,领口磨得像朵蔫菊花,“寄过去能当抹布,擦仓库的箱子正合适。”
张大妈 “噗嗤” 笑了:“小亮这孩子,跟他哥小时候一个样,总把破烂当宝贝。我记得柱儿小时候,把厂里的废齿轮当弹珠玩,结果把牙磕掉了半颗。”
姬老倔的漆刷子顿了顿:“那齿轮现在还在我工具箱里,磨得光溜,比小亮的闪光珠值钱。”
马小宇突然蹦起来,棉袄上的闪光珠晃得人睁不开眼。“我知道寄啥了!寄姥姥的锅铲!哥看见锅铲,就像看见姥姥在身边,准能好好吃饭。”
全屋人顿时笑成一团。王桂香笑得直拍大腿,金牙在阳光下闪得晃眼:“你这小兔崽子,想让你哥在仓库炒菜?他要是敢把仓库当厨房,我非拧掉他的耳朵,跟拧你姥爷的螺栓似的。”
说笑间,姬晓红已经把包裹皮裁好了,粗布上用红笔写着 “哈尔滨收割机厂仓库 姬铁柱收”,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条爬行的蚯蚓。王桂香往包裹里塞了粘豆包、冻梨,还有两串红辣椒,最后把铁皮罐头盒塞在最底下。
“把这个放上头,” 姬老倔拿起颗刷好漆的五角星螺栓,“让柱儿一打开就看见,比你那红辣椒显眼。”
马军自告奋勇去邮局,临走时王桂香往他兜里塞了块粘豆包:“路上吃,别让人看见,张大妈说这豆包是她闺女从沈阳带来的,金贵着呢。”
马军刚走出院门,就听见院里传来 “哐当” 一声,接着是马小宇的尖叫。他赶紧回头,只见姬小亮踩着板凳够酸菜缸,结果板凳翻了,整个人摔进缸里,花衬衫泡在酸菜水里,像朵盛开的紫甘蓝。
王桂香的骂声从院里传出来,混着姬小亮的咳嗽声和马小宇的笑声,像锅沸腾的酸菜汤。马军咬了口粘豆包,甜丝丝的豆沙粘在牙上,心里暖烘烘的 —— 这包裹里哪是年味,分明是全家人的牵挂,酸中带甜,像极了家里的日子。
他骑着三轮车往邮局走,车斗里的包裹随着车轮颠簸,发出 “哗啦” 的响声,像里面装着串没点燃的鞭炮。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照下来,落在包裹上,暖洋洋的,比王桂香的热水袋还舒服。
邮局的人接过包裹,掂了掂说:“这里面装的啥?沉得像块铁。”
马军笑着说:“是家的味道,比铁还沉呢。”
邮局的人没听懂,在包裹上盖了个邮戳,“啪” 的一声,像极了王桂香拍打灶台的声音。马军看着包裹被搬上邮车,心里琢磨着 —— 等哥收到包裹,准会拿着那颗五角星螺栓,在仓库的阳光下照来照去,像当年在车间里,琢磨着怎么拧出最漂亮的螺丝。
院里的笑声还在继续,混着远处传来的火车鸣笛声,像支不成调的歌,唱着东北人家最寻常的日子,也唱着藏在包裹里的,沉甸甸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