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临江镇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陌生面孔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他们像幽灵般在镇上游荡,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茶馆酒肆里关于“寻人”的议论也渐渐多了起来,甚至有人隐晦地提到了“宫里”、“贵人”、“逃奴”之类的字眼。
郁禾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再不走,一旦被确认身份,不仅她要死,收留她的吴大夫、柳婶一家,甚至整个“济世堂”,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她必须当机立断。
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郁禾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一些碎银子、以及她视若珍宝的几本手抄药方笔记。她换上了最不起眼的旧衣,用布巾将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沉静却带着决绝的眼睛。
她先去向吴大夫辞行。老郎中看着眼前这个他视如子侄、聪慧沉静的姑娘,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舍,但更多的是理解。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塞进郁禾手里。
“阿禾,拿着。这是伯父一点心意。江湖险恶,万事小心。记住,医者仁心,但也要先护住自己。”他声音低沉,带着长者的嘱托。
郁禾眼眶发热,深深一福:“吴伯父大恩,阿禾永世不忘!您……您也要保重!”她不敢多做停留,怕惹人注意,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她又悄悄去了镇外的陈家。柳婶和阿秀抱着她哭成了泪人。
“阿禾姐,你一定要好好的……”阿秀泣不成声。
“孩子,路上小心啊……找个安稳地方,捎个信回来……”柳婶抹着眼泪,将几个还温热的杂粮饼子和煮鸡蛋塞进她怀里。
陈大叔沉默地站在一旁,将一把磨得锋利的短小柴刀塞到郁禾手中:“拿着,防身。”
郁禾紧紧抱着这些带着体温的食物和沉甸甸的关心,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用力抱了抱柳婶和阿秀,将吴大夫给的钱分出一半,硬塞到柳婶手里:“婶子,阿秀,陈叔,你们的大恩,阿禾这辈子都记着!这些钱你们留着,一定要好好的!”
她不敢再耽搁,最后看了一眼这给了她新生温暖的小院,转身毅然决然地走进了蒙蒙细雨中,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更偏远山区的泥泞小路上。
就在郁禾离开临江镇的第三天。
一队风尘仆仆、气势精悍的人马,簇拥着一个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子,踏入了临江镇。为首的男子出示了一块刻着龙纹的玄铁令牌。
龙禁卫副统领,萧寒。奉天子密旨,亲至江南。
他们直奔“济世堂”。
药铺里,吴大夫看着这群煞气腾腾、明显来者不善的人,心中一片冰凉。完了。
萧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药铺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吴大夫身上,声音毫无温度:“你就是此间郎中?镇上是否有一位姓禾的年轻女大夫?人在何处?”
吴大夫强作镇定:“回官爷的话,是有一位禾姑娘,是小老儿的远房侄女,帮忙打理药铺。不过……她前几日……说是老家来了信,有急事,已经辞行回乡了。”
“回乡?”萧寒眼神一厉,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吴大夫几乎喘不过气,“何时走的?往哪个方向?老家在何处?说!”
吴大夫被他看得心胆俱裂,冷汗涔涔,只能硬着头皮道:“就……就前几日……天刚亮就走了……说是……说是往北……老家……老家在青州……”他胡乱编了个方向和地方。
“青州?”萧寒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他目光如电,落在柜台上郁禾常用的那个药碾上,又扫过墙上挂着的一幅简单的经络图(那是郁禾画的)。他走到柜台后,拉开郁禾曾经记账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但萧寒敏锐地发现抽屉角落,遗落了一小片撕破的纸角。他捡起来,上面是清秀工整的小楷,写着几味药材的名字。
这字迹……清雅中带着筋骨,绝非寻常村姑能写!
萧寒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他将那纸片紧紧攥在手心,猛地转身,声音如同寒冰:“给我搜!仔细地搜!还有,立刻封锁所有出镇要道!给我追!她跑不远!”
龙禁卫如狼似虎地冲进药铺后院搜查。
萧寒则大步走到药铺门口,看着外面烟雨朦胧的街道和远处层叠的青山,眼神幽深。线索虽然断了,但直觉告诉他,那个叫“禾姑娘”的女子,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苦寻数月无果的——郁禾!
陛下要找的人,终于……有踪迹了!
他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细雨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传令!重点搜查北面官道,以及所有通往山区、码头的小路!发现形迹可疑的年轻女子,尤其是懂医理、气质不俗者,立刻拿下!记住,要活的!必须抓活的!”
马蹄声如雷,踏碎了临江镇最后的宁静。一场针对郁禾的追捕,在江南的烟雨中,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