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御史王宪的声音。
在奉天殿内来回撞。
带着股自恃清高的尖锐。
“太子若执意重罚皇亲。”
“便是悖逆‘亲亲相隐’的古训!”
“臣虽位卑。”
“却知‘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今日必当犯颜直谏!”
王宪仰着脖子。
官帽上的獬豸补子在晨光中晃。
刺得人眼晕。
这话掷地有声。
引得阶下几个年轻言官暗暗点头。
在他们看来。
御史就该敢骂皇帝。
骂得越狠。
越能青史留名。
朱厚照坐在宝座上。
手指慢悠悠摩挲着腰间玉带。
眼神如淬了冰的刀子。
直直射向王宪。
“哦?”
“古训?”
“臣不敢欺瞒。”
王宪梗着脖子说道:
“《论语》有云‘父为子隐,子为父隐’。”
“小爷与张侯爷乃是甥舅。”
“理当……”
“住口!”
朱厚照猛地一拍扶手。
太子蟒袍上的暗纹在震动中仿佛活了过来。
“你也配提《论语》?”
王宪被喝得一个哆嗦。
却强撑着喊道:
“小爷为何不让臣说?”
“难道是被臣说中了痛处?”
“说中痛处?”
朱厚照冷笑一声。
起身走下宝座。
太子蟒袍的下摆扫过金砖。
声响如重锤敲在每个文官的心上。
“孤来问你。”
“张鹤龄强抢民女时。”
“你在哪?”
“张延龄打断百姓腿时。”
“你在哪?”
“你身为监察御史。”
“不查贪官污吏。”
“不护黎民百姓。”
“反倒在朝堂上拿‘亲亲相隐’当幌子。”
“替两个恶贼喊冤。”
“这就是你说的‘忠’?”
王宪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嗫嚅道:
“臣…… 臣是为小爷名声着想……”
“孤的名声。”
“轮得到你一个七品御史来定?”
朱厚照步步紧逼。
声音陡然拔高:
“你刚才说‘君使臣以礼’。”
“孤倒要问问你。”
“孤何曾对臣子无礼?”
“可你身为臣子。”
“却在朝堂上直呼孤‘悖逆古训’。”
“质疑孤的裁决。”
“这就是你说的‘臣事君以忠’?”
“《大明律》第三卷载明:”
“‘凡臣子上书言事。’”
“‘若有讪谤君上、质疑皇权者。’”
“‘以大不敬论。’”
“‘斩立决!’”
“你刚才的话。”
“算不算讪谤?”
“算不算质疑?”
字字如刀。
刀刀劈在王宪的软肋上。
他手里的笏板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
双腿一软。
差点瘫倒在地。
“臣…… 臣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
“孤不管!”
朱厚照弯腰。
捡起他的笏板。
掂量了两下。
“但你说的话。”
“做的事。”
“够得上‘大不敬’了。”
“来人!”
“奴婢在!”
金瓜武士从殿外应声而入。
铠甲摩擦声刺耳。
“将这狂悖御史拖下去。”
“斩立决!”
朱厚照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小爷饶命!”
“小爷饶命啊!”
王宪吓得魂飞魄散。
连滚带爬地扑向刘健:
“首辅救我!”
“刘大人救我啊!”
刘健趴在地上。
头埋得更低。
他刚才已被问得哑口无言。
此刻哪敢再出声?
次辅谢迁见状。
硬着头皮出列:
“小爷息怒!”
“王御史虽有过失。”
“但其心可悯。”
“念在他是言官。”
“按例可风闻言事。”
“还请小爷开恩!”
朱厚照转头看向谢迁。
眼神锐利如鹰:
“风闻言事?”
“是让他借着‘风闻’的由头。”
“在朝堂上辱骂君父?”
“臣…… 臣不是这个意思。”
谢迁被看得后背发凉:
“只是王御史年轻气盛。”
“一时失言。”
“还请小爷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朱厚照沉默片刻。
目光扫过阶下瑟瑟发抖的百官。
杀一个御史容易。
可若把文官集团逼得太紧。
反而不美。
他要的不是恐惧。
是敬畏。
“改过自新?”
朱厚照将笏板扔回给王宪。
砸得他额头生疼。
“可以。”
“但‘大不敬’之罪。”
“不能免。”
“免去王宪死罪。”
“贬为庶民。”
“三代之内。”
“不得入仕!”
这话一出。
满殿哗然。
三代不得入仕?
这比杀了他还狠!
对读书人来说。
功名是命根子。
三代不得入仕。
等于断了整个家族的前程!
王宪瘫在地上。
面如死灰。
连哭嚎的力气都没了。
“还有。”
朱厚照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一道惊雷:
“查王宪的族人。”
“凡在朝中任职者。”
“不论官职大小。”
“一律贬为庶民。”
“即刻离京!”
“小爷!”
谢迁惊呼出声:
“株连族人。”
“于法不合啊!”
“于法不合?”
朱厚照冷笑:
“他在朝堂上以‘古训’压孤。”
“孤便以‘家法’处置他!”
“一人犯事。”
“全族受累。”
“这是他王家自己选的路!”
“谁要是再敢学他。”
“在朝堂上信口雌黄。”
“质疑皇权。”
“这就是下场!”
最后一句话。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震得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阶下的文官们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
头贴在金砖上。
连大气都不敢喘。
刚才还想着看太子笑话的人。
此刻只觉得脖颈发凉。
这哪里是少年太子?
这分明是个手腕比太祖还硬。
心思比太宗还深的狠角色!
谢迁张了张嘴。
还想再说什么。
却被朱厚照冰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次辅大人还想替他求情?”
朱厚照缓步走到他面前:
“还是说。”
“次辅觉得孤处置得不公?”
谢迁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官袍。
连忙跪倒:
“臣不敢!”
“小爷处置得当。”
“臣…… 臣只是觉得。”
“此事已了。”
“不如……”
“已了?”
朱厚照挑眉:
“刘首辅还没回答孤的问题呢。”
所有人的目光。
再次聚焦在趴在地上的刘健身上。
刘健的后背剧烈起伏着。
他知道。
自己今天要是不表个态。
恐怕也难全身而退。
“臣…… 臣以为。”
刘健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爷处置得当。”
“王御史确有大不敬之罪。”
“张家兄弟…… 亦当按律论处。”
终于服软了。
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要的。
就是这个效果。
敲山震虎。
让这群文官知道。
谁才是这大明朝的主人!
“既然首辅也觉得得当。”
朱厚照转身走向宝座:
“那此事便这么定了。”
“还有谁要启奏?”
阶下鸦雀无声。
刚才还跃跃欲试的文官们。
此刻像被抽走了骨头。
连抬头的勇气都没了。
谁敢再站出来?
谁想步王宪的后尘?
“既然无事。”
朱厚照拿起案上的奏本。
轻轻一合:
“退朝!”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们山呼万岁。
声音却透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朱厚照没再看他们一眼。
转身走进后殿。
太子蟒袍的下摆扫过门槛时。
他忽然停住。
对身后的张永道:
“去查一下。”
“王宪的老师是谁。”
“跟哪个派系走得近。”
张永心里一凛。
连忙躬身:
“奴婢遵旨。”
他知道。
小爷这是要顺藤摸瓜。
把文官集团里的刺头。
一个个拔干净。
奉天殿外的阳光越来越烈。
照在跪倒的百官身上。
却暖不了他们冰凉的心。
刘健被谢迁扶起来时。
双腿还在打颤。
看着朱厚照消失的方向。
眼里满是恐惧和不甘。
他们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这个新皇。
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
都要可怕百倍。
而此刻的朱厚照。
已经走出了奉天殿。
沿着长长的宫道。
向后宫走去。
宫道两旁的松柏。
在风中发出 “沙沙” 的声响。
像在诉说着什么。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
太子蟒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早朝这一战。
只是开始。
接下来。
该轮到后宫了。
张太后。
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势力……
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