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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暮色像墨汁一样。

泼满了京城。

东厂衙署的铜钟。

“当 —— 当 —— 当 ——”

撞响第三声。

低沉的钟声。

在寂静的空气里荡开。

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威严。

刘瑾踩着满地枯黄的落叶。

“咯吱咯吱” 响。

像在数着什么。

他站在黑瓦灰墙的东厂院落前。

这地方。

藏着比天还大的秘密。

两尊石狮子蹲在门口。

张着血盆大口。

黑石眼珠在残阳下。

泛着冰冷的光。

像暗处窥伺的眼睛。

“刘公公到 ——”

随侍小太监的尖嗓子。

在巷子里打了三个转。

衙署大门 “吱呀” 一声。

缓缓拉开。

十几个穿黑劲装的东厂番役。

“唰” 地跪倒。

动作齐得像一个人。

为首的掌刑千户低着头。

声音发颤:

“属下等参见刘公公。”

“不知公公驾临……”

“咱家奉小爷旨意。”

“提领东厂。”

刘瑾眼皮都没抬。

径直迈过门槛。

青布蟒袍的下摆。

扫过番役的头顶。

“从今日起。”

“东厂的规矩。”

“咱家来定。”

掌刑千户猛地抬头。

眼里全是惊。

东厂提督历来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

怎么轮到一个随堂太监?

他刚想张嘴。

瞧见刘瑾身后的二十名金瓜武士。

话又咽了回去。

那是皇帝的人。

来给新提督撑腰的。

“属下…… 属下参见提督大人!”

掌刑千户 “噗通” 跪倒。

身后的番役们。

也跟着山呼:

“参见提督大人!”

声音震得房梁都晃。

刘瑾眯起眼睛。

胖脸上露出一丝笑。

他挥了挥胖手:

“都起来吧。”

“咱家没时间客套。”

“小爷有旨。”

“清查皇宫内外。”

“所有跟外臣勾连的内奸。”

“重点查先帝去世前后。”

“所有出宫记录。”

他顿了顿。

声音陡然转厉:

“三个时辰内。”

“给咱家把有嫌疑的名单列出来。”

“漏了一个。”

“咱家扒了你们的皮!”

“是!”

番役们齐声应道。

转身往档案房冲。

脚步快得像被狗追。

东厂档案房。

比奉天殿的库房还严。

三层铁门。

钥匙分别由三个千户管。

少一个人都打不开。

里面堆着黄皮卷宗。

记着京城所有人的言行。

从王侯到贩夫走卒。

一个都跑不了。

刘瑾坐在提督公案后。

看着番役们抱来一摞摞卷宗。

堆得像座山。

他指尖在《厂卫则例》上轻叩。

“笃、笃、笃。”

他知道。

这些东厂老人心里不服。

凭什么听一个 “暴发户” 的?

但他不在乎。

不服?

打到服为止。

“千户。”

刘瑾忽然开口。

看向掌刑千户:

“先帝去世前三天。”

“太医院的院判李嵩。”

“是不是出过宫?”

掌刑千户一愣。

赶紧翻卷宗。

手指 “哗哗” 地翻:

“回大人。”

“是…… 是出过宫。”

“去英国公府瞧过病。”

“英国公府?”

刘瑾挑了挑眉。

“张懋是武将。”

“跟文官集团不对付。”

“李嵩去他家做什么?”

“这……”

掌刑千户答不上来。

额头冒出汗珠。

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先前只当是寻常出诊。

没往深里想。

“记下来。”

刘瑾拿起朱笔。

在纸上画了个圈:

“李嵩有嫌疑。”

掌刑千户的冷汗。

滴在卷宗上。

晕开一小片墨迹。

这新提督的眼睛。

够毒!

接下来三个时辰。

东厂衙署里。

只有纸张翻动的 “沙沙” 声。

和朱笔落纸的 “唰唰” 声。

刘瑾没再说话。

一页页翻。

一行行看。

眼神比刀还利。

瞧见可疑处。

就用朱笔圈住。

偶尔问一句。

句句都戳在要害上。

番役们从敷衍。

渐渐变成了敬畏。

这胖太监看着和气。

肚子里全是刀。

三更梆子敲响。

一张写满名字的名单。

摊在案上。

墨迹还没干。

二百三十七个名字。

宫女太监占了大半。

还有三十多个侍卫。

七个御医。

连御膳房的两个厨子都在列。

“大人。”

掌刑千户指着一个名字:

“寿宁侯府的管事。”

“在先帝去世当天。”

“进过三次宫。”

“每次都跟太后宫里的掌事太监碰头。”

刘瑾的目光。

在那名字上停了停。

嘴角勾起冷笑:

“好得很。”

“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拿起名单。

抖了抖:

“这些人。”

“分布在哪些宫苑?”

掌刑千户铺开皇宫舆图。

用朱砂笔标出红点。

密密麻麻的。

“回大人。”

“乾清宫、仁寿宫、太医院、侍卫营房都有。”

“还有几个在太妃的偏殿里。”

“仁寿宫和太妃殿的人。”

“留到最后动。”

刘瑾的指尖。

点在坤宁宫的位置:

“先从外围清起。”

“别惊了圣驾。”

“是!”

“还有。”

刘瑾抬头。

眼里闪着狠光:

“让番役们换上便服。”

“带足锁链。”

“等宫里落钥。”

掌刑千户心里一凛。

落钥后动手。

是要一网打尽。

不给通风报信的机会。

“属下这就去安排!”

掌刑千户匆匆离去。

刘瑾拿起朱厚照赐的拂尘。

轻轻掸了掸案上的灰。

二百三十七人。

只是开始。

他要让宫里每个人都知道。

谁是真正的主子。

谁是替主子拿刀的人。

四更天。

紫禁城角楼的落钥梆子。

“哐当 —— 哐当 ——”

响了起来。

厚重的宫门。

一扇扇合上。

铜锁落锁的声音。

传出老远。

像在给某些人敲丧钟。

刘瑾站在东厂衙署的台阶上。

看着远处宫墙上的火把。

渐渐稀了。

他对身后的番役们道:

“时候到了。”

三百名东厂番役。

早换上了便服。

腰间别着锁链和短刀。

黑压压站在院里。

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狼。

“记住。”

刘瑾的声音压得很低。

却带着刺骨的寒:

“拿人时不许出声。”

“反抗者。”

“格杀勿论。”

“若有人敢通风报信。”

“不管是谁。”

“先斩后奏!”

“属下遵令!”

三百人的声音。

压得极低。

却震得院角的梧桐叶。

簌簌往下掉。

刘瑾最后看了一眼皇宫方向。

那里的烛火大多灭了。

只有几处还亮着。

像困在网里的萤火虫。

他挥了挥手。

率先走出东厂衙署。

夜风吹起他的袍角。

露出腰间的短刀。

刀鞘上的鲨鱼皮。

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走。”

“给小爷交差去。”

队伍像一条黑色的蛇。

悄无声息滑进紫禁城宫道。

朝着亮烛火的地方。

缓缓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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