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小屋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墙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鸡汤的香气依旧弥漫,却带着一丝令人窒息的压抑。
苏婉清站在门口,旗袍的立领衬得她脖颈修长,薄呢披肩勾勒出端庄的肩线。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神锐利如冰锥,直直刺向林晚意,又扫过沈凛洲那只刚刚收回的手,最后落在他手臂的绷带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失望和……一丝冰冷的怒意。
“凛洲!”苏婉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并未在林晚意身上停留,仿佛她只是空气。
沈凛洲眉头微蹙,站起身,挡在了林晚意身前,隔绝了母亲那冰冷的目光:“妈,一点小伤,不碍事。”
“小伤?”苏婉清的目光终于转向儿子,带着一丝痛心疾首,“凛洲!你是团长!是部队的脊梁!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还有!”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深更半夜!你不在部队处理军务!跑到一个单身女同志的房间里来!像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传成什么样了?!”
“妈!”沈凛洲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外面传什么,与我无关。我来,是因为林晚意同志受伤了!作为她的上级和……邻居,我来看看她,送点吃的,合情合理!至于我的伤,是执行任务时受的,与林晚意同志无关!”
他刻意加重了“上级”、“邻居”和“无关”几个词,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林晚意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苏婉清那冰冷的目光和毫不掩饰的轻视,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屈辱、难堪、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让她浑身发冷。但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没有退缩,也没有哭泣。
“上级?邻居?”苏婉清嗤笑一声,目光再次扫过林晚意身上那件宽大的军大衣,眼神里的轻蔑更浓,“凛洲!你什么时候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看看她身上穿的是什么?!再看看你!你一个堂堂团长!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让别人怎么想?!让部队的同志们怎么想?!让你父亲的脸往哪搁?!”
“妈!”沈凛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瞬间压过了苏婉清的质问!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目光如炬,直视着母亲的眼睛:“我沈凛洲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至于部队和父亲那里,我自会交代!不需要您操心!”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下:“另外,林晚意同志不是您想的那种人!她勇敢、善良、坚韧!她救过我的命!也从未做过任何有损部队声誉的事!那些流言蜚语,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污蔑!请您尊重她!也尊重您儿子的判断!”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和……一丝警告!
苏婉清被儿子这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震得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凛洲,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她从未想过,一向沉稳内敛、对她敬重有加的凛洲,会为了一个乡下丫头,如此顶撞她!甚至……用这种近乎威胁的语气!
“你……你……”苏婉清指着沈凛洲,嘴唇哆嗦着,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晚意也震惊地抬起头,看着挡在她身前那如同山岳般挺拔的背影。他的肩膀宽阔而坚实,仿佛能扛起所有的风雨。他刚才那番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她的心上,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委屈,带来一股汹涌澎湃的暖流!他……在维护她!不惜顶撞自己的母亲!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感动瞬间冲上鼻尖,让她眼眶发热。
“凛洲!你太让我失望了!”苏婉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委屈,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疲惫,“好!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这个当妈的管不了你了!但你要记住!沈家的门楣!不是你一个人能撑起来的!你父亲……也不会同意你胡来!”
她说完,不再看沈凛洲和林晚意一眼,猛地转身,踩着高跟鞋,带着一股决绝的冷意,快步离开了小屋。警卫员连忙跟上。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留下满室寂静和压抑。
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沈凛洲站在原地,背对着林晚意,肩膀微微起伏。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
林晚意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愫。感激、心疼、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对不起……”林晚意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是我……连累你了……”
沈凛洲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了刚才的冷硬和怒火,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不关你的事。”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我妈……她太固执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但最终只是轻轻落在她缠着绷带的手臂旁,动作轻柔:“别多想。好好养伤。鸡汤……趁热喝。”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了小屋。背影依旧挺拔,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林晚意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又低头看着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鸡汤,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下来。她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却带着一种苦涩的味道。
她知道,她和沈凛洲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因为苏婉清的介入,变得更加清晰而难以逾越。但沈凛洲那毫不犹豫的维护,却像一颗种子,在她心底悄然生根发芽。
省城。某废弃仓库。
昏暗的灯光下,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汗臭混合的难闻气味。刀疤刘靠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可怖。他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眼神阴鸷地盯着跪在面前、鼻青脸肿的王麻子。
“废物!”刀疤刘猛地一脚踹在王麻子胸口,将他踹得倒飞出去,撞在冰冷的铁皮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咳咳……刘……刘爷……饶命……”王麻子咳着血沫,挣扎着爬起来,连连磕头,“我……我也不知道……耗子那小子……那么不中用……连个娘们都搞不定……”
“搞不定?!”刀疤刘站起身,走到王麻子面前,蹲下身,用匕首冰冷的刀面拍打着他的脸,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耗子栽了!你也栽了!沈凛洲的人盯得那么紧!连老子的货都差点被端了!你他妈还敢说不知道?!”
“刘爷……我……我……”王麻子吓得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
“废物!”刀疤刘又是一脚踹过去,眼神凶狠,“沈凛洲!又是这个沈凛洲!坏老子好事!真他妈活腻了!”
他烦躁地在仓库里踱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妈的!本来只想收拾那个小娘皮出口气!顺便搅乱青山县的水!现在倒好!沈凛洲盯上老子了!还查到了那批货!”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他找死!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他转身,对着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眼神阴冷的瘦高个命令道:“黑皮!通知下去!计划提前!那批‘白面’!明天晚上!必须运出去!走水路!老码头!”
“是!刘爷!”黑皮应道。
“另外!”刀疤刘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给老子找几个不要命的!带上‘硬家伙’!去青山县!给老子把那个叫林晚意的小娘皮绑了!要活的!老子要用她!钓沈凛洲这条大鱼!老子要让他亲眼看着他的女人……生不如死!”
“是!”黑皮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还有!”刀疤刘补充道,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听说那小娘皮在药材公司上班?还懂点药材?哼!正好!老子那批‘白面’……就用她的名义运!等沈凛洲发现……他心爱的女人成了毒贩子……嘿嘿嘿……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仓库里响起一阵阴冷的狞笑声。一场针对林晚意和沈凛洲的、更加阴险恶毒的致命阴谋,在黑暗中悄然成型。
*
*
青山县药材公司。
林晚意手臂的伤还没好利索,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工作岗位。苏婉清的刁难和沈凛洲的维护,让她更加坚定了要靠自己站起来的决心!七叶一枝花!是她目前最大的希望!
她找到张经理,详细汇报了发现七叶一枝花的情况,并拿出了自己绘制的草图、采集的叶片样本和详细的记录。
“张经理,我敢肯定!那片区域至少有五株以上的野生七叶一枝花!品相极佳!如果能成功采收,不仅能为公司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更能填补我们县在珍稀药材采集上的空白!”林晚意语气坚定,眼神充满自信。
张经理看着林晚意递来的资料和样本,听着她条理清晰的分析,眼睛越瞪越大!七叶一枝花!那可是传说中的药材!价值连城!他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林技术员!这……这消息可靠吗?!”张经理声音发颤。
“绝对可靠!”林晚意斩钉截铁,“我亲眼所见!位置、数量、生长环境都记录得很清楚!不过……那片区域地形复杂,又在深山,需要组织专业的人手,带上合适的工具才能采收。另外,七叶一枝花非常娇贵,采收和保存都需要特殊处理,否则药性会大打折扣。”
“好!好!太好了!”张经理一拍大腿,兴奋地站起来,“林技术员!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我立刻向上面汇报!申请专项经费和人手!这……这可是咱们公司翻身的大好机会啊!”
他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县卫生局和药材总公司的电话,语气激动地汇报着这一重大发现。电话那头显然也被震惊了,立刻表示会全力支持!
放下电话,张经理看着林晚意,眼神充满了赞赏和感激:“林技术员!你放心!这次行动,由你全权负责!需要什么人手、工具,你尽管提!公司全力配合!一定要把这批宝贝疙瘩安全地带回来!”
“谢谢张经理信任!”林晚意心中也充满了激动和期待,“我一定全力以赴!”
她立刻开始着手准备。列出详细的物资清单(特制的采药工具、保鲜盒、冰袋、急救药品等),拟定进山人员的选拔标准(要求熟悉山林、体力好、细心可靠),规划进山路线和安全预案……每一项都做得井井有条,专业而细致。
她的能力和态度,再次赢得了公司上下的一致认可。连之前对她有些微词的同事,也彻底改变了看法。林晚意这个名字,在药材公司,已经成了能力和价值的象征!
军区家属院。傍晚。
林晚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屋。手臂的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七叶一枝花项目的启动,让她看到了事业腾飞的曙光!
她刚推开门,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崭新的保温桶和一包东西。保温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陈大姐炖的猪蹄汤,补伤口。红糖和红枣,补气血。好好休息。——沈凛洲”
字迹刚劲有力,如同他的人。
林晚意拿起纸条,看着上面简短却充满关怀的话语,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打开保温桶,浓郁的猪蹄汤香气扑面而来。她盛了一碗,小口喝着。汤汁醇厚,带着黄豆的清香,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想起白天苏婉清的刁难,想起沈凛洲毫不犹豫的维护,又看着眼前这碗温热的汤,心中百感交集。沈凛洲……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用他沉默而坚定的方式,给予她力量和温暖。
她放下碗,走到窗边,望向军区大院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操练的口号声。她知道,他就在那里。他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却还要分心照顾她……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心疼涌上心头。她不能再成为他的负担。她必须尽快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与他并肩,而不是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她转身,目光落在桌上那份七叶一枝花的行动计划上,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
*
军区大院。团长办公室。
气氛凝重。沈凛洲站在巨大的军用地图前,眉头紧锁。周正站在一旁,脸色凝重地汇报着。
“团长,省城那边传来消息!刀疤刘那批‘白面’(毒品),准备提前出货!时间就在明晚!地点是老码头!他们打算走水路!”周正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消息可靠?”沈凛洲眼神锐利。
“可靠!内线冒死传出来的!”周正点头,“另外……刀疤刘还派了一队亡命徒,带着家伙,已经潜入青山县!目标……是林技术员!他们想绑架她!利用她……来对付您!”
“砰!”
沈凛洲一拳砸在地图上!眼中瞬间翻涌起骇人的风暴冰冷的杀意!
“找死!”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刺骨的杀意!
“团长!怎么办?”周正急切地问,“林技术员那边……”
“通知县公安局王局长!立刻封锁所有进出青山县的交通要道!严查可疑人员!特别是携带武器和不明包裹的!”沈凛洲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通知军区警卫营!一级战备!随时待命!”
“是!”
“另外!”沈凛洲目光如电,“调侦察连一排!便装!立刻秘密进驻家属院!24小时保护林晚意同志!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她十米之内!必要时……可以开枪!”
“是!”周正肃然领命!
“还有!”沈凛洲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给我接省军区司令部!我要和赵司令通话!”
电话接通。
“赵司令!我是沈凛洲!请求启动‘雷霆’行动!目标:刀疤刘!地点:省城老码头!时间:明晚!请求省军区特战大队支援!务必人赃并获!彻底端掉这个毒瘤!”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同意!特战大队由你全权指挥!务必成功!”
“是!保证完成任务!”沈凛洲肃然敬礼!
放下电话,沈凛洲走到窗前,望着家属院西区那点微弱的灯火,眼神深邃而复杂。担忧、愤怒、杀意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股坚定如磐石的保护欲。
林晚意……
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他要亲手斩断所有伸向她的毒手!为她,也为这片土地的安宁!
夜色深沉,暗流汹涌。一场决定命运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