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七点，罗玥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周皓川的名字，她揉了揉眼睛，接通电话。
“起床了吗？”周皓川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我在你宿舍楼下。”
罗玥掀开窗帘一角，果然看到周皓川站在晨光中，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提着两个纸袋。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T恤，显得肩膀格外宽。
“这才几点啊？”罗玥嘟囔着，却已经开始在衣柜里翻找衣服。
“带你去个地方，趁早上人少。”周皓川的声音压低，”穿结实点的鞋。”
半小时后，罗玥跟着周皓川上了一辆开往城郊的公交车。清晨的车厢空荡荡的，阳光透过车窗在他们之间画出一道金色的斜线。
“到底是什么神秘地方？”罗玥接过周皓川递来的纸袋，里面是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
周皓川神秘地笑了笑：”我的秘密基地。”
公交车驶过城市边缘，高楼大厦渐渐被低矮的厂房取代。他们在终点站下车，周皓川领着罗玥穿过几条小巷，最后停在一座废弃的纺织厂前。
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上面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罗玥疑惑地看向周皓川，后者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轻松打开了侧边的小门。”你哪来的钥匙？”罗玥惊讶地问。
“跟保安大叔混熟了。”周皓川眨眨眼，”我帮他孙子补习数学，他让我用这个废弃的仓库当工作室。”
穿过昏暗的走廊，周皓川推开一扇厚重的铁门。阳光突然倾泻而下，罗玥眯起眼睛，等适应了光线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巨大的厂房内部被改造成了一个奇异的空间。高耸的玻璃天窗将阳光过滤成几何形状的光斑，投射在地面和墙壁上。废弃的纺织机械被重新排列，形成一种超现实的装置艺术。最令人惊叹的是中央区域——那里用回收的木材和钢材搭建了一个微缩城市模型，精细到每扇窗户都能打开。
“这……”罗玥说不出话来。
“我大一开始弄的，”周皓川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学校工作室太小，做不了大模型。这里虽然破旧，但空间够大，光线也好。”
罗玥小心翼翼地走近中央模型，发现那些微型建筑竟然都是本市的著名地标，只是被重新解构组合，形成一个新的城市。
“这是老图书馆，”周皓川指着其中一栋，”我把它的新古典主义立面解构了，用现代材料重新诠释。”
罗玥俯身观察，看到模型内部还有精细的室内设计，连书架上的书都做了微型版本。她的指尖轻轻碰触图书馆的穹顶，感受到一种奇妙的温度——这不是冰冷的模型，而是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创造。
“你一个人做的？””大部分是。”周皓川带她走向厂房另一侧，”有时候同学会来帮忙，但概念和核心部分都是我自己完成的。”
那边墙上挂满了草图和照片，一张巨大的城市地图被各种颜色的线标记得密密麻麻。罗玥认出那是城市不同时期的光影变化记录。
“我研究了一整年这座城市的光线，”周皓川站在地图前，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地板上投下一个修长的影子，”不同季节、不同时段，阳光如何与建筑互动。”
罗玥的目光落在地图旁的一张照片上——雨中模糊的图书馆，正是他们学校。
“这是……”
“我们相遇那天的雨。”周皓川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本来在拍建筑在雨中的效果，结果镜头捕捉到了图书馆里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指了指照片角落，”那就是你。”
罗玥的心跳漏了一拍。照片上只能看到一个依稀的人形轮廓，但知道那是自己，有种奇妙的感觉。
“要喝咖啡吗？”周皓川突然转变话题，走向角落里一个简易的小厨房，”我自己煮的，比学校食堂的好喝多了。”
罗玥跟着他，注意到角落里一张窄窄的行军床。”你经常在这里过夜？””赶项目的时候。”周皓川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这里安静，没人打扰。”
咖啡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罗玥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周皓川的手，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急忙缩回手，咖啡差点洒出来。
“小心！”周皓川稳住她的手，两人的脸近在咫尺。罗玥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味，混合着咖啡的苦涩香气。
“谢谢。”她低声说，感到脸颊发烫。
周皓川松开手，假装整理旁边的图纸，耳尖却悄悄红了。
他们坐在厂房中央的高脚凳上，阳光渐渐移动，照亮了更多细节。罗玥注意到角落里堆满了各种材料——木材边角料、金属片、玻璃碎片，甚至还有废弃的电子元件。
“这些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她惊讶地问。
“大部分是。”周皓川点头，”建筑系学生要学会变废为宝。”
罗玥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说到变废为宝，我帮你整理了一些建筑项目融资的资料。你不是说对建筑经济学感兴趣吗？”
周皓川接过文件夹，翻了几页，眼睛亮了起来：”这些案例太有用了！我们系只教设计，从来不教怎么让设计变成现实。”
“金融不只是数字游戏，”罗玥微笑着说，”它关乎如何将想法落地。就像你的模型，再美也需要资金支持才能变成真正的建筑。”周皓川认真地看着她：”你总是能看到事物的本质。”
阳光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移动，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罗玥突然跳下高脚凳：”带我看看其他地方吧。”
周皓川领着她参观厂房的每个角落——他存放工具的小房间，用废弃水管改造的灯具，甚至还有一个小型菜园，种着几株顽强的香草。
“薄荷？”罗玥认出了其中一丛植物。
“嗯，泡茶用的。”周皓川摘下一片叶子递给她，”闻闻看。”
罗玥接过叶子，指尖再次碰到他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急着缩回，而是任由接触多停留了一秒。薄荷的清凉香气在鼻尖绽放，混合着周皓川身上温暖的气息。
“我想试试那个。”罗玥突然指向厂房一角的高台，那里似乎是个观察点。
“梯子有点陡，我扶你上去。”周皓川带她走到铁梯前。
罗玥开始攀爬，周皓川紧随其后，一只手虚扶在她身后以防万一。高台上视野极佳，整个厂房尽收眼底。阳光透过天窗形成的光柱如同实质，将空间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太美了……”罗玥轻声感叹。
“每天这个时候最美。”周皓川站在她身边，两人的肩膀几乎相碰，”阳光刚好以45度角射入，形成这种立体效果。”
罗玥转头看他，发现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他专注讲解的样子有种特别的魅力，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热情。
“你真的很爱建筑，对不对？”她忍不住问。
周皓川愣了一下，然后微笑：”就像你爱那些数字一样。它们不只是数字，对吧？”
罗玥点点头，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徐教授会那么看重他——这种纯粹的 passion 是装不出来的。
她转身想拿放在一旁的咖啡杯，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一堆材料。金属片和木块哗啦啦散落一地，在安静的厂房里发出巨大的回声。
“对不起！”罗玥慌忙蹲下去捡。
“没关系，本来就要重新整理的。”周皓川也蹲下来帮忙。
两人在狭窄的空间里收拾散落的材料，手指时不时碰到一起。罗玥捡起一块形状奇特的金属片，周皓川正好也伸手去拿，他们的头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嗷！”罗玥捂住额头。
“没事吧？”周皓川紧张地凑近查看。
两人的脸突然靠得极近，呼吸交错。罗玥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周围那一圈浅褐色的纹路，像是树木的年轮。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直到远处传来一声鸟鸣，两人才如梦初醒般分开。
“没、没事。”罗玥结结巴巴地说，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周皓川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他迅速站起身：”要不要去屋顶看看？视野更好。”
屋顶铺着锈蚀的铁皮，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响声。整个城郊的景色尽收眼底，远处城市的轮廓线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那里是市中心，”周皓川指着远方，”最高的那栋是金融大厦，你们系很多人毕业后都去那里工作吧？”
罗玥点点头：”实习就在那里，每天对着电脑屏幕至少十小时。”
“听起来很枯燥。”
“有时候是，”罗玥承认，”但当你发现一个被低估的资产，或者预测到市场趋势时，那种感觉……”她停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听起来很无聊吧？”
“一点也不。”周皓川认真地说，”我能理解那种发现规律的兴奋。就像我发现这座城市的光影模式时，整整兴奋了一周。”
他们并肩站在屋顶边缘，风吹乱了罗玥的头发，几缕发丝粘在嘴唇上。周皓川伸手想帮她拨开，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最后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
罗玥自己拨开头发，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生相处得如此自然，不需要刻意找话题，也不觉得沉默尴尬。
“毕业后有什么计划？”她问道。
“申请几家顶尖事务所，积累经验。”周皓川望着远方，”长远来看，我想有自己的工作室，做真正想做的设计。”他转向罗玥，”你呢？”
罗玥说，”我考虑要不要读研。”
“瑞士那个项目呢？”话一出口，罗玥就后悔了。周皓川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没决定。”
阳光渐渐变得强烈，他们回到厂房内部。周皓川开始整理一些图纸，罗玥帮忙时无意中看到一张村庄的速写。
“这是？”
“一个公益项目邀请，”周皓川解释道，”帮山区重建小学。还在考虑要不要接。”
罗玥仔细看着速写上简陋的校舍和孩子们的笑脸：”看起来很有意义。”
“但和专业方向不太一致，”周皓川犹豫道，”而且条件会很艰苦。”
罗玥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是林嘉，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我得回去了，”她挂断电话后对周皓川说，”和朋友约好了。”
“我送你。”周皓川迅速收拾好东西，锁好厂房的门。
回程的公交车上人多了起来，他们不得不站得很近，随着车辆晃动时不时碰到对方。每一次不经意的接触都像是一小簇火花，让罗玥的皮肤微微发烫。
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公交站下车，正商量着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一个阴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罗玥，好久不见。”
罗玥浑身一僵，缓缓转身。陈威——她的前男友，正倚在路灯杆上，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不少，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陈威。”她勉强点头，”有事吗？”
陈威的目光在周皓川身上扫了一圈，冷笑一声：”这么快就换人了？难怪最近不接我电话。”罗玥感到一阵怒火上涌：”我们已经分手半年了。””是吗？”陈威向前一步，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烟味，”我可没同意。”
周皓川不动声色地站到罗玥前面一点：”这位同学，如果罗玥说已经结束了，那就是结束了。”陈威眯起眼睛：”关你什么事？”
“我是她朋友。”周皓川的声音平静但坚定。
“朋友？”陈威讥讽地笑了，”罗玥，你告诉他我们之间的事了吗？告诉他你是怎么——”
“够了！”罗玥打断他，声音微微发抖，”陈威，请你离开。不要再联系我了。”
陈威的表情阴沉下来，他盯着周皓川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行，你厉害。”他后退几步，指着周皓川，”不过别以为她是什么纯情小女生。”说完转身离开，背影透着怨毒。
罗玥的手紧紧攥着包带，指节发白。周皓川轻声问：”你还好吗？”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个。”罗玥勉强笑了笑，”我们……关系结束得不太愉快。”
周皓川没有追问，只是说：”要我陪你回宿舍吗？”
“不用了，林嘉在食堂等我。”罗玥深吸一口气，”谢谢你刚才……”
“任何人都会那么做的。”周皓川温和地说，”需要我晚上给你打电话吗？”
罗玥摇摇头：”我没事，真的。”她犹豫了一下，”下周末的讲座，还去吗？”
“当然，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周皓川的眼睛里带着询问。
“我愿意。”罗玥肯定地说，然后补充道，”谢谢你今天带我参观你的秘密基地，我很喜欢。”
周皓川笑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温暖而明亮：”那下次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
“一言为定。”罗玥挥挥手，转身向食堂走去。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回头，发现周皓川还站在原地目送她，身影挺拔如一棵年轻的松树。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陈威的出现没有像以前那样让她崩溃——因为周皓川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安全、踏实，像是暴风雨中一个稳固的避风港。
晚上，罗玥收到周皓川的短信：「今天谢谢你来看我的工作室。PS：陈威如果再骚扰你，请一定告诉我。」
罗玥回复：「谢谢。今天很开心，尤其是屋顶的风景。PS：别担心，我能处理。」
周皓川很快回道：「下周六晚上七点，我带你去城市最佳观景台。记得穿暖和点。」
罗玥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心里涌起一种久违的期待感。窗外，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像是有人在天幕上撒了一把钻石。
周六晚上，周皓川带她去了城市边缘的一座小山丘，那里能看到整座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闪烁。他们坐在草地上，分享一壶热茶，聊到深夜。当话题转向未来的旅行计划时，周皓川突然说：
“毕业后，要不要一起去留学？”
罗玥惊讶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周皓川的眼睛映着城市的灯光，”我想去看看国外的建筑，顺便……”他停顿了一下，”反正就是想去。””好啊。”罗玥轻声答应，”一言为定。”
他们仰头看向星空，谁也没有说话。夜风轻拂过两人的发梢，带着初夏特有的温暖与芬芳。在那个瞬间，罗玥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星光见证着这个简单却重要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