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清晨六点响起，罗玥伸手按掉，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实习第三周，每天十二小时的工作量已经开始透支她的体力。她拖着身子起床，冷水拍在脸上才稍微清醒些。
手机屏幕亮起，是周皓川的短信：「第三天通宵，模型终于完成了。你今天也要加油。」
罗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实习开始，他们见面的时间骤减，但每天清晨和深夜的短信却从未间断。她快速回复：「通宵对身体不好，今天记得补觉。我有个早会，晚上聊。」
发完短信，罗玥打开衣柜，手指在一排几乎相同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裙间徘徊。金融大厦的冷气总是开得很足，她最后选了件稍厚的衬衫，又往包里塞了件针织开衫。
“又这么早？”林嘉从被窝里探出头，声音含糊。
“嗯，今天要准备季度分析报告。”罗玥往嘴里塞了片面包，含糊不清地说，”你继续睡吧。”
走出宿舍楼，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清新。罗玥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相册，翻到和周皓川在山顶看日出的照片。他站在晨光中的侧脸线条分明，眼睛里盛满了整个朝阳的光辉。光是看着这张照片，一整天的疲惫似乎都有了意义。
金融大厦的电梯里挤满了同样睡眼惺忪的上班族。罗玥靠在角落，手机又震动起来。
「忘了说，昨晚画图时想到你分析数据的样子，画了这张。」
附带的素描上，罗玥低头看报表的侧脸被捕捉得惟妙惟肖，连她思考时轻咬下唇的小动作都没放过。背景是各种数字和图表，却被他处理成了艺术化的装饰元素。
罗玥的心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她保存图片，设置了手机壁纸。
“罗玥，会议室！”刚踏进办公室，主管就朝她招手。
接下来的八小时像被按了快进键——会议、数据分析、报告修改、客户电话……罗玥忙得连午饭都是对着电脑匆匆解决的。下午三点，她终于有空查看手机，发现周皓川又发来消息：
「徐教授推荐我去参加山村那个项目，下个月出发，为期六周。我还没决定。」
罗玥盯着屏幕，胸口泛起一阵微妙的酸涩。六周，几乎整个暑假。她应该为他高兴才对，这是难得的机会。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几秒，她回复：「听起来很棒啊，为什么犹豫？」
消息发出去后，她强迫自己放下手机，继续投入工作。但思绪却像被风吹乱的蛛网，怎么也理不清。
下班时，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雨的气息。罗玥站在大厦门口犹豫要不要冒雨走，手机再次震动。
「因为会很久见不到你。」
简单的一句话，让罗玥的心跳漏了半拍。她咬住嘴唇，突然做了个决定。转身回到大厦内部的便利店，买了饭团和饮料，然后打车直奔建筑系工作室。
雨越下越大，等罗玥跑到建筑系大楼时，头发和肩膀已经湿了一大片。她轻车熟路地来到周皓川常用的工作室，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
推开门，工作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绘图灯还亮着。周皓川趴在桌上睡着了，脸颊压着一沓图纸，右手还握着铅笔。桌上散落着各种工具和几个空咖啡杯，一旁的模型只完成了一半。
罗玥轻手轻脚地走近，把食物放在唯一干净的一角。周皓川睡得很沉，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还沾着一点铅笔灰。罗玥忍不住伸手想替他擦掉，又在即将触碰时停住了，怕惊醒他。
她环顾四周，找来一张白纸，写下：「记得吃饭。别太累了。——玥」然后把纸条压在饭盒下面。
正准备离开，周皓川的设计草图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一所山区小学的设计，与传统方盒子式的校舍不同，他设计了一个环形的建筑，中央是活动场地，教室像花瓣一样围绕四周。草图旁边密密麻麻写着各种注释：「采光问题」、「雨季排水」、「抗震结构」……
罗玥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他会犹豫——这不仅是一个项目，而是倾注了心血的设计。她轻轻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针织开衫，小心翼翼地披在周皓川肩上。
就在这时，周皓川动了动，含糊地咕哝了一声。罗玥屏住呼吸，但他只是调整了下姿势，又沉沉睡去。她松了口气，最后看了他一眼，悄悄离开了工作室。
雨更大了，罗玥冒雨跑回宿舍，浑身湿透。林嘉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惊呼：”你疯了？这么大雨不带伞！”
“忘了看天气预报。”罗玥笑着接过毛巾，心里却涌动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刚换好干衣服，手机响了。周皓川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罗玥接通电话，心跳加速。
“你来过？”周皓川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送了点吃的。”罗玥用肩膀夹着手机，擦着头发，”看到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
“谢谢你的便当和……”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开衫。”
罗玥这才想起自己的开衫还留在他那里，耳根顿时热了起来：”不客气，就是……怕你着凉。”
“罗玥。”周皓川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认真，”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
“什么？”罗玥冲到窗边，虽然明知从这里看不到金融大厦。
“我想见你。”周皓川简单地说，”能过来吗？”
罗玥看了看窗外倾盆大雨，又看了看挂钟——已经晚上九点了。
“等我二十分钟。”她说。
再次冲进雨中时，罗玥带了两把伞。金融大厦前几乎没人，但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雨棚下的周皓川。他穿着白天那件深蓝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头发乱糟糟的，显然匆忙间连梳头都忘了。罗玥的开衫被他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小，但意外地合适。
“你怎么……”罗玥刚开口，周皓川就大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雨水从两人交错的伞沿滑落，打湿了他们的肩膀。周皓川身上有淡淡的松木香和铅笔屑的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清新。罗玥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湿漉漉的衬衫传来，快而有力。
“谢谢。”周皓川在她耳边轻声说，呼吸拂过她的耳廓，”不只是为了便当和开衫……谢谢你总是知道我需要什么。”
罗玥的脸埋在他肩头，点了点头。周皓川松开她一点，低头看她的脸：”我决定接受山村的项目。”
“真的？”罗玥抬头，雨水打在她的睫毛上，像是细小的钻石。
“嗯。”周皓川微笑，”但走之前，我有话想告诉你。”
雨声突然变大，敲打着周围的建筑物和地面，形成一道水幕，仿佛将他们与外界隔离开来。
“什么话？”罗玥轻声问，心跳如鼓。
周皓川深吸一口气：”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有没有你的消息，每天晚上睡前最后一件事也是给你发晚安。”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每次路过图书馆，都会下意识寻找你的身影；每次吃到好吃的，都想下次带你来尝尝。”
罗玥的呼吸变得急促，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我想说的是……”周皓川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水珠，”我喜欢你，罗玥。不是作为朋友的那种喜欢。”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剩下雨声和心跳声。罗玥望着周皓川被雨水打湿的脸庞，那双总是盛满热情的眼睛此刻满是忐忑和期待。
“我也喜欢你。”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但周皓川听到了，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的？”
罗玥点点头，突然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嘴唇。这个吻带着雨水的清凉和初吻的青涩，短暂却足以让时间停滞。当她退开时，周皓川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两把伞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雨水淋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但谁也没有在意。周皓川捧起罗玥的脸，回以一个更深更温柔的吻。他的嘴唇温暖而柔软，带着咖啡的苦涩和薄荷的清新。
“好久好久，”他在她唇边低语，”我就想这么做了。”
罗玥笑着躲开他再次凑近的嘴唇：”我们这样会感冒的。”
“值得。”周皓川捡起伞，撑在两人头顶，”送你回宿舍？”
回程的路上，他们共撑一把伞，周皓川的手臂环着罗玥的肩膀，将她护在远离马路的一侧。雨水在伞面上敲打出欢快的节奏，像是为他们的新关系伴奏。
“山村的项目什么时候走？”罗玥问，手指无意识地玩着周皓川的衣角。
“下个月五号。”周皓川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六周时间，中间可能没信号，但我会尽量找机会联系你。”
罗玥点点头：”我会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周皓川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们一起去吃那家你说很好吃的火锅，然后去看星星，就像上次那样。”
“嗯。”罗玥靠在他肩上，突然觉得六周似乎也没那么长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加速键。周皓川忙着准备项目的设计图和材料，罗玥则被公司的季度报告压得喘不过气。但他们每天都会挤出时间见面，哪怕只是短短的二十分钟咖啡时间。
周末，周皓川带罗玥去了城市另一端的艺术区，那里有家藏在巷子深处的小咖啡馆。
“这里的老板是我学长，”周皓川介绍道，”毕业后放弃了高薪工作，开了这家店。”
咖啡馆不大，但每个角落都充满设计感。老板是个留着胡茬的高个子男人，看到周皓川时热情地拥抱了他。
“这就是你常说的金融系女孩？”老板朝罗玥眨眨眼，”终于见到真人了。”
罗玥疑惑地看向周皓川，后者耳根发红：”别听他胡说。”
老板大笑着去准备咖啡，周皓川才小声解释：”有时候来这里画图，会跟他聊聊天……可能提到过你几次。”
“几次？”罗玥挑眉。
“……可能不止几次。”周皓川承认，然后迅速转移话题，”这里的拿铁是全城最好的。”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周皓川从包里拿出素描本，开始教罗玥基本的透视原理。
“金融精英连这个都要学？”罗玥假装抱怨，却认真地跟着他的指导画起来。
“培养一下艺术细胞。”周皓川笑着纠正她的握笔姿势，”做分析报告时也能画个漂亮的图表。”
罗玥的线条起初歪歪扭扭，但在周皓川手把手的指导下，渐渐有了模样。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温暖而坚定，引导着她的笔尖在纸上移动。
“你看，”周皓川指着她完成的简单立方体，”这不是很好吗？”
罗玥看着两人共同完成的素描，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他们关系的缩影——她带来逻辑和精确，他提供创意和想象，两者结合，创造出比单独存在更美好的事物。
作为交换，罗玥开始帮周皓川整理项目的预算表。她用Excel建了详细的费用模型，连最微小的支出都考虑到了。
“难怪你们系考试平均分那么低，”周皓川看着复杂的公式感叹，”这根本不是人脑能想出来的东西。”
罗玥得意地笑了：”这就是为什么金融系的咖啡消耗量全校第一。”
出发前一周，周皓川变得异常忙碌。除了完成学校的要求，他还要准备项目所需的所有材料。罗玥尽量不去打扰他，只是每晚准时出现在工作室，带着热腾腾的晚餐和安静的陪伴。
有时候周皓川专注画图，她就坐在一旁看书或者处理工作邮件。工作室里只有铅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和键盘敲击声，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出发前三天，周皓川神秘地说要带她去个地方。他们坐夜班公交来到城郊的一个小山坡，那里远离城市灯光，星空格外明亮。
“我小时候常来这里，”周皓川铺开带来的野餐垫，”每当觉得压力大或者迷茫时，看着这些星星，就会觉得自己的烦恼很渺小。”
罗玥仰头望着满天繁星，第一次理解了”银河”这个词的具象意义——那真的是一条由无数星辰汇聚而成的河流，横贯夜空，璀璨夺目。
“山村的星空会比这更美。”周皓川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等到了那边，我每晚都给你描述看到的星星。”
罗玥在他身边躺下，肩膀挨着肩膀：”我会等你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云南旅行，看真正的雪山和梯田。”
周皓川侧过身，借着星光看她：”约好了？”
“约好了。”罗玥伸出小指，与他勾在一起。
这个简单的约定像一颗种子，悄悄埋在了两人心中。周皓川出发前的最后两天，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他带罗玥见了父母——和蔼的建筑教授父亲和温柔的美术老师母亲；罗玥则带他去了自己最喜欢的书店和隐藏在巷子里的面馆，希望这些地方能在他离开时代替自己陪伴他。
出发前一晚，周皓川把罗玥送到宿舍楼下。夜风微凉，带着初夏特有的草木香。
“明天不用来送我了，”他轻声说，”很早的车，而且……我不喜欢告别的场面。”
罗玥点点头，喉咙突然发紧。六周，她在心里默念，只是六周而已。
“这个给你。”周皓川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想我的时候打开一封，但每天只能看一封，答应我？”
罗玥接过信封，摸得出里面是一叠信件：”这么多？”
“四十二封，刚好六周的量。”周皓川微笑，”有些是废话，有些是……”他顿了顿，”总之按顺序看。”
“好。”罗玥紧紧抱住信封，像是抱着一件珍宝。
周皓川俯身吻了她，这个吻比往常更长更深入，带着不舍和承诺的味道。当他退开时，罗玥看到星光在他眼睛里闪烁。
“六周后见。”他说。
“六周后见。”罗玥回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看着周皓川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罗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封，突然觉得六周变得无比漫长。回到宿舍，她把信封小心地放进抽屉最里层，没有急着打开第一封——她要遵守约定，从明天开始，一天只读一封。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却在她心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