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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关猛越窜田菊身边,哇哇大哭。

他哭,不是被其他孩子打,也不是被亲老子抽,不过是因为他拒绝向欺负他的人道歉,他老子一气之下就让人牵走他的多宝。

“妈,我没错,他们先动手的,逼我交出我口袋里的鸟蛋,我不给,他们一个揪我后衣领,一个抱我肚子,还有人扯我胳膊,揪我肉,蛋是我上树掏的,他们想要,自己上树啊,凭啥抢我的?”

小家伙愤慨不已,委屈巴巴向亲妈哭诉着事情经过。

这一幕幕倒是把几个卫兵看傻眼了。

这孩子倔强得要命,被孩子围攻,缠斗,打破鼻子他不哭,砸破脑袋他不哭,擦花脸他不哭,被关团长反绞鞭子狂抽他不哭,面对一众首长的谴责和批评,他梗着脖子死活不认错,也不掉一滴眼泪,不说一句话。

可一面对亲妈,他瞬间变得柔软了,卸掉一身顽劣和攻击性,倒豆子似的将事情经过一字不漏说了出来。

“你还有胆子说,刚才是谁吹口哨纵马行凶的?还敢要马,你一天不规矩,这马就休想要!”关震禄厉声呵斥。

臭小子把前面说得清清楚楚,怎么反转的,倒是一个字不提啊。

呼呼~~

关猛越脸颊涨得通红。

小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狠狠剜了亲老子一眼,转过头看向田菊和周夏木时,眼中瞬间蓄满泪水。

“不是我召唤多宝,早被他们打死了,我死了,我妈和我姐会伤心,多宝是保护我,他们那么多人,我一个人打得过吗?”他大声道。

周夏木扫了一眼这群小孩,发现他们不是头上长包,就是鼻青脸肿的,还有人哎呦哎呦叫唤着,有人趴在爸妈怀中哭鼻子,伤势明显比关猛越严重。

不用说了,她也猜个七七八八,多半是关猛越被他们逮住,一气之下吹了哨,多宝横冲直撞,踢翻一个算一个,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阿越干得好。

她早说过,在这几天里他可着劲儿闯祸,她跟婆婆会出面解决的。

只是军区≠冒水。

怎么说也得多费点力气。

周夏木拉了拉婆婆的衣角,仰起头来,操着天真的口吻,故意压低声音,却吐字清晰足够每个人听见:

“妈,村里的爷爷奶奶都说,军区里的人儿个个好,不会欺负孤儿寡母,你也说,等咱到军区了,有爸爸在的地方,就没人欺负我们吗?”

田菊懂了。

她知道怎么做了。

那晚她对小儿媳开诚布公,谈了自己的心里打算后,周夏木就凑她耳边说:“妈,你作了决定,但如果有人暗戳戳送咱走,可就没法子,所以一旦有机会,你就光明正大地诉苦,把你十年的辛苦一篓子给捅开……”

男人真不可的。

遇到儿子犯错,他搞不好觉得逮机会啦。

哼。

享受她十年青春,白白算了?

休想。

霎时,田菊一下子冲关震禄身前,揪住他的衣领,愤然质问:

“关震禄,你还算个男人吗?十年不在家,我一个女人既要照顾病弱的公婆,还要拉扯孩子,平时被队里的老辈儿欺负,少算工分,你身为全家顶梁柱,你在哪儿,被老婆子无辜打骂,别人都有丈夫出面,你又在哪儿?公婆生病,需要人照顾,你在哪儿?他俩出殡要亲儿子抬棺,你又在哪儿?

我可以体谅你,你是个军人,要为国为大家。

可现在呢?

我们儿子东西被人抢,他不过是要守住自己的东西,这也有错?你做丈夫不尽责就算了,做父亲,你也这样纵着外人欺负我们没人依靠吗?”

唰。

田菊猛地推了一把关震禄,跑到最近的一家三口身前,点着穿军装的男人大声道:“这位首长,你儿子被打,你是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抽?”

“这……”

男军官显然没料到有此一问,一时诘语。

他绞尽脑汁时,田菊又冲到其中一个妇女身前,问道:“这位大姐,我孤苦无依,十年时间,丈夫一分钱没往家里寄,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要不是有大闺女,我儿子去年就要活活饿死,呜呜呜……”

那女人全然不知内情,还是头一次发现军区来了个新面孔,想到自己养孩子的辛苦,心中生出一丝同情,心酸地拍了拍田菊的肩膀。

“算了,这事儿也是我家大壮有错,就这么算了,我先带孩子回家去收拾,好好教育教育。”

“是啊,是啊,我们也是才知道这孩子竟然是关团长的儿子,大家都是一个大院的,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别闹得太难看。”

“孩子吗,皮实着呢,今天打架明天照样一块儿掏鸟蛋。”

一旦有人开了口,其他人思来想去,也不愿意为一点小事儿撕破脸,一个个都打起退堂鼓想走人。

躲角落里的陆甜快气死了。

她忍好几天,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怂恿这群人来展师长这里把事情闹大的,摆他们眼皮底下的机会都能不要了?

一群人还斗不过一个乡下妇女,三言两语就把人给骂退了?

不可以。

她一下子跳出来,撸起袖子气鼓鼓道:“喂,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还揪着不放呢?现在是你儿子纵马行凶,还推了妞妞,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展妞妞……

好啦。

一提这茬子就不容易翻篇了。

在场的人全是展师长信任的下属,几个孩子也是他特意挑选出来保护展妞妞的,让他孙女蹭破手掌,说起来不算什么大事,但若被展师长惦记,可就不好啦。

展烈抱着闺女走出来。

他冷冷盯着关震禄,没好气道:“关团长,你现在应该解释解释,这三人到底什么身份,不明不白的待咱大院里,算个什么事儿?”

前阵子,老爹说妹妹有了心上人,对方是个叫关震禄的,老家在中部地区冒水生产队,听说老家人自己做主安排了个媳妇儿。

关震禄自己不情愿。

一听这话,展烈就自动担任起妹夫的“政审”工作,托几个心腹特意坐火车去冒水打探消息。

没几天功夫,消息就传回来了。

关震禄有个大哥在北方蹲号子,老家的老两口相继患病去世,家里只有个老人安排的媳妇儿。

一个女人嘛。

好解决。

展烈自然毫不犹豫打电话给老父亲,汇报了所有情况,觉得关震禄现在成了光杆司令,一旦跟阿银结婚,等同于上门女婿,勉强及格吧。

一家人欢欢喜喜筹备阿银的婚事。

哪知道,才几天啊,他就听陆甜亲口说,关震禄老家的女人拖家带口跑来安岳闹事儿,一来就专门找阿银霉头,故意让妹妹难堪……

现在他对关震禄的印象分只剩二三十了。

再不速战速决,展烈这个大哥第一个反对阿银嫁给一个二婚男。

搞不好,关猛越这臭小子故意招惹妞妞的。

不然凭他一个小孩子,那么大的院子,又是按级别划分的区域,怎么着也不能够牵着马闯进西区。

“展大哥,你听我解释——”

关震禄一开口就见走廊里传来哒哒哒的声音,接着便是展师长亲和的嗓音。

“怎么了,闹这么大场面?”

“展师长!”

敬礼的敬礼,打招呼的打招呼,现场瞬间寂静了,连孩子都不哭了。

“爷爷,抱抱。”

展妞妞一见到展师长就向他伸出了小手儿。

“我的乖孙女耶,爷爷抱。”

展师长走到展烈身前,从儿子怀中抱过孙女,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又吹了吹她扬起擦破皮的小手儿。

“爸——”

展烈怒气难消。

他还没告状,就听展师长蹙眉,吓得他不敢再开口。

“好啦,我已经听建军说清楚事情始末,多大点事儿,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咱一个军区的,他们都是好军人,好家属,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打输了就哭鼻子,这种作风可不兴传播的。”

展师长一开口,像一颗定心丸,瞬间让在场的大人安了心。

“师长,怎么能——”

陆甜气得不轻。

她还以为师长出面,一定会给田菊一个下马威,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没想到展师长轻而易举就放过三人。

妞妞不就白白挨打?

可她还没蹦跶起来,就被展烈瞪了一眼,只能不甘心地瘪嘴,吞下一肚子的愤怒。

“好啦,散了散了。”

展师长冷冷挥挥手。

众人纷纷带娃离场,陆甜再不情愿,也只能瞪了田菊和周夏木一眼,一副“咱走着瞧”的表情,匆匆走了。

“震禄,你们先留下。”展师长忽然道。

“是,师长!”

面对展师长,关震禄有点心虚。

他早承诺过师长要好好处理个人问题,可事情闹到今天这地步,不仅没半点进展,反而让他的儿子把师长家孙女给打了……

展师长抱着孙女坐椅子上,扫了一眼田菊和周夏木,忽然疑惑道:“咦,这位小同志叫什么名字,怎么没听说呢?”

田菊三人的户口还没落地,之前传回来的消息里,也没这么一号人。

“这位首长,她是我……收养的闺女,叫周夏木,在我家勤勤恳恳的,帮我不少忙,不然我一个人完全没法照料生病的公婆。”

被点了名,周夏木正打算自爆来历,没想到田菊率先开了口,掩盖了小儿媳真实的身份。

展师长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女孩,瘦高瘦高的,要不是穿得破,还以为是哪家娇养的小小姐,实在很难将她与“能干”挂钩。

再者,乡下丢孩子不算稀奇事,只不过他还没见过哪家收养一个十来岁的丫头。

“你是关猛越的妈妈?”展师长挑眉问。

田菊默默点头。

她出门得急,忘记带户口了。

啪嗒。

却在这时,周夏木的口袋里掉落个布袋,袋口散开着,里头的小本本散落一地,她忙捡起来,一面尴尬,一面稚涩开口:

“哎呦,首长别见怪,我们还没在安岳军区落户,担心遇到不认识咱的,随身带着户口本,我爸妈的结婚证——”

结婚证?

十年前吗?

展家两个男人面露讶色看向关震禄。

关震禄脸色涨得通红。

一时间,他都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这事儿。

“妈,首长一定不知道你和爸结婚的趣事儿吧,这结婚证在我们十里八乡还是头一份呐,那时,大家连饭都吃不饱,关爸爸做事积极上进,在知青宣传结婚证书后,他立马带我妈去打结婚证……”

周夏木一脸纯真,笑得没心没肺的。

一番话说得大人们个个变了脸。

田菊恨不能找地洞钻进去,羞得直跺脚。

“咳咳咳——”

展师长佯作咳嗽,将展妞妞放下,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展烈羞愤得握紧拳头。

他们真小看了田菊这个女人,不开口则罢,一上场就喧宾夺主,将她跟关震禄的儿子直接推到人前,闹得沸沸扬扬的。

现在只怕整个军区大院都听说了吧。

哪怕关震禄想偷摸摸把三人送走,都得绞尽脑汁,找个顺理成章的机会。

更可恶的是——

他妹妹好端端的一姑娘,搞得好像没人要,专勾搭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想想就生气!

“关震禄,你不要欺人太甚。”展烈怒目圆睁道。

“展大哥,是我的错,一切都怪我不好,如果有机会,我希望可以弥补……”关震禄吞下“阿银”两个字。

他现在不配这么称呼她。

啪。

展烈气得嗷嗷叫,狠狠拍桌子,怒其不争道:“谁稀罕你的弥补?难道我妹妹这么不值钱吗?”

他步步紧逼,关震禄步步后退。

在火药星子直冒,田菊羞愤欲绝时,周夏木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收好户口和结婚证,轻轻捂嘴笑了一声。

接着,她一副见到亲人很高兴的样子,急于表现自己的优秀,笑着对展师长道:“首长伯伯,您真威武,我在队里见过最厉害的就是学校的李老师了,他教我们算术,上次他在黑板上列了一个长长的算术,我们都看不懂,可您猜怎么着。”

展师长顺口问:“怎么呢?”

周夏木冲他嘿嘿一笑。

“首长伯伯,我们李老师说,瞧,这算术题要这么理解,像夏木的爹,假如他一个月津贴35块,一年12个月,他留五块自用,一个月算30块,一年也有360块,这个10呢,就是十年,一共有3600块……”

她点着手指头算啊算,非常认真的样子,爆出一个惊人的数字。

“首长伯伯,我平时见过最大的钱就是大团结,李老师说,我关爸爸缺我妈360个大团结,还有数不尽的粮票肉票布票,他说我们来安岳就能享福了,什么叫享福啊?”她一副不理解,又认认真真做个传声筒的小模样,愣是狠狠在三个男人头顶泼了盆冷水。

啪。

展妞妞拍手,咯咯直笑:“享福,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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