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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像一把锋利的金刃,劈开了城市的夜色。

顾氏集团的股价,在开盘后短短三分钟内,毫无征兆地断崖式下跌。恐慌性抛售如山崩海啸,巨额资金疯狂逃窜,屏幕上那条向下的绿线,笔直得令人心悸。

一场金融风暴,在无数人尚未清醒的黎明,骤然降临。

而风暴的中心,那间可以俯瞰整个城市风景的顶层公寓里,却是一片安宁。

林浅正系着一条棉麻质地的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她长发松松地挽起,几缕发丝垂在脸颊,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正将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盛入白瓷盘中,旁边配着烤吐司和几颗鲜艳的蓝莓。

一切都像是她笔下那些温馨治愈的插画,充满了烟火气的甜美。

顾屿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和空气里食物的香气,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早安,我的小画家。”

林浅的身体有零点零一秒的僵硬,随即立刻松弛下来。她侧过头,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像盛满了揉碎的星光。

“快去洗漱,早餐要凉了。”她的声音软糯,带着一点点娇嗔,“今天给你做了最爱吃的。”

顾屿的心彻底软了下来。

他爱惨了她这副模样。独立,却又依赖他;温柔,却偶尔会有些小迷糊。她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铠甲。

他去洗漱的间隙,林浅将两杯温牛奶放在餐桌上。她的指尖在温热的玻璃杯壁上轻轻划过,目光落在桌上那份财经早报的头版。标题用醒目的黑体字写着——《顾氏海外布局疑遭泄露,百亿资金面临血洗》。

她的嘴角,那抹温柔的笑意没有丝毫改变。

顾屿换好衣服走出来,领带打得有些歪。他一边走向餐桌,一边烦躁地扯了扯。

林浅很自然地走上前,踮起脚尖,纤细的手指熟练地帮他整理领带。她的动作轻柔,眼神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她状似不经意地问,语气里带着恰如其分的担忧,“我看你今天好像心事重重的。”

顾-屿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刚刚在洗手间里接了助理好几个电话,每一个都像催命符。公司的核心机密被泄露,蓄谋已久的海外投资计划一夜之间成了对手的靶子,背后明显有一股庞大的资本力量在恶意做空。

他不想让她担心。

在他的认知里,林浅的世界就该是画笔、颜料和那些温暖美好的小确幸。这些商业场上的血雨腥风,不应该沾染她分毫。

“没什么,”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一点小麻烦,我能处理好。别担心。”

“真的吗?”林浅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里面写满了不安,“可是……我刚才看到新闻了。说顾氏……”

她的话没说完,眼眶就红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

顾屿的心猛地一揪。

“别信那些媒体胡说八道。”他立刻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假消息。相信我,嗯?”

怀里的人儿微微颤抖着,点了点头,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嗯,我相信你。你可是顾屿啊。”

那是一种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

顾屿心中涌起一股强大的保护欲,所有的烦躁和压力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守护她的决心。他怎么可能让她知道,这次的麻烦,比他表现出来的要严重百倍。

他甚至没时间吃完早餐,只喝了几口牛奶,便匆匆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先去公司,你在家乖乖的。别胡思乱想。”

“好。”林浅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路上小心。”

门“咔哒”一声关上。

林浅脸上的笑容和担忧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她走到餐桌旁,拿起顾屿没吃完的那片吐司,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

味道不错。

她咀嚼着,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报纸上。

百亿资金面临血洗?

不,这不够。

这远远不够。

她要的,是顾氏这座商业帝国,彻底崩塌。

顾氏集团总部,顶层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顾屿坐在主位,脸色铁青。他面前的电子屏上,股价还在持续下跌,每一个数字的跳动,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查!给我查!三十分钟内,我要知道泄密的源头!”顾屿的声音嘶哑,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技术部门的主管满头大汗,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脸色却越来越白。

“顾总……泄密源……来自您的家庭网络IP。而且,对方绕过了所有防火墙,使用的是您的最高权限。”

一瞬间,整个会议室死寂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又惊惧地投向顾屿。

最高权限。

家庭网络。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顾屿的身体猛地向后一靠,撞在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是林浅?

那个看到财经新闻都会红了眼眶,问他“是不是很严重”的林浅?那个早上还因为他没吃早餐而闷闷不乐,踮着脚尖帮他整理领带的林浅?

那个连电脑系统重装都要他帮忙,会因为一张插画卖不出去而焦虑一整天的林浅?

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连什么是“恶意做空”都未必懂。

“不可能。”顾屿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再查!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他的好友兼法律顾问陈默,一直站在他身后。此刻,他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阿屿,冷静点。这个时候,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昨晚到今早,有谁接触过你的电脑?”

顾屿的脑子一片混乱。

昨晚……昨晚他喝了点酒,回家倒头就睡了。

接触过他电脑的,只有……

不。

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个名字。

“只有我自己。”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没有人碰过我的电脑。”

陈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他看着好友固执的侧脸,没有再说话。

有些事情,旁观者清。

顾屿对林浅的爱,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他为她构建了一个完美的童话世界,并且不允许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去怀疑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可商场如战场,最致命的刀,往往来自你最没有防备的地方。

就在这时,顾屿的私人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起,打开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雌雄莫辨的电子合成音。

“顾总,早上好。这份开胃菜,还喜欢吗?”

顾屿的瞳孔骤然紧缩。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重要的是,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立刻宣布破产重组,你还能保住一点体面。第二,看着顾氏在未来七十二小时内,变成一堆毫无价值的废纸。”

“你在做梦!”顾屿怒吼。

“是吗?”那个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欣赏他的愤怒,“顺便提醒你一句,顾总。你最信任的那份备用授权人名单,现在……也和你的投资计划一起,在华尔街的每一个顶尖操盘手手里。”

“你猜,如果他们知道,只要你出一点点‘意外’,一个叫‘林浅’的女人,就能动用你那百亿备用金……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轰——!

顾屿的脑子像被炸开了一样,一片空白。

备用授权人名单……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只有一个人知道。

那就是林浅本人。

因为那份文件,是他亲手交给她的,作为他们结婚三周年的礼物。他告诉她:“阿浅,我的所有,都是你的。无论我在不在,你都是顾氏唯一的女主人。”

那时的她,感动得一塌糊涂,抱着他哭了很久。

为什么……

那个电子音还在继续,像恶魔的低语:“家贼难防啊,顾总。你以为的绕指柔,其实是穿肠剑。”

“嘟——”

电话被挂断。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被这通电话的内容震得说不出话。

家贼难防。

绕指柔,穿肠剑。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捅在顾屿的心上。

他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

陈默立刻扶住了他:“阿屿!”

顾屿却像是没听见。他猛地推开陈默,跌跌撞撞地冲出会议室。

他要回家。

他要立刻见到她。

他要亲口问她,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不愿意相信,他不敢相信。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孩,那个他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妻子,会亲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林浅正在画室里画画。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穿着白色的长裙,赤着脚,专注地在画板上涂抹着色彩。

画上,是一个温馨的咖啡馆,一个女孩正在画画,一个男人正温柔地看着她。

那是她和顾屿的初遇。

她画得很慢,很细致,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画里。

门锁传来剧烈的响动,下一秒,门被猛地撞开。

顾屿冲了进来,双眼布满血丝,胸口剧烈地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他死死地盯着林浅,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林浅连头都没有抬,依旧专注地画着画,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她的手很稳,笔触没有一丝颤抖。

“为什么?”

顾屿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林浅终于停下了笔。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无辜,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阿屿?你怎么回来了?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吗?”她的语气里,依旧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关切。

这副模样,让顾屿胸中的怒火和绝望更加汹涌。

“我问你为什么!”他一把挥掉她面前的画板。

画板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巨响。颜料洒了一地,那幅描绘着他们美好初遇的画,被弄得一片狼藉。

林浅的目光从那幅画上扫过,然后,缓缓地,落回到顾屿的脸上。

她的眼神变了。

那种无辜和柔软,像潮水一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和嘲讽。

她笑了。

不是那种温柔的、甜美的笑。

而是一种带着快意的、残忍的笑。

“你终于发现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顾屿的心脏,“我还以为,你能再多蠢一阵子。”

顾屿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真的是你……”

“不然呢?”林浅站起身,赤着脚,一步步向他走来。地板上五彩的颜料,印在她的脚底,像走过地狱的血色莲花。

“你以为我是谁?那个被你圈养在笼子里,不谙世事的金丝雀?那个每天画点画,等着你回家,给你做饭的傻白甜?”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脸,直视着他猩红的眼睛。

“顾屿,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你是怎么把我从沈聿身边抢过来的?”

沈聿。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顾屿的脑海里炸响。

他当然记得。三年前,林浅是沈聿的女朋友。而沈聿,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为了击垮沈聿,他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导致沈聿公司破产,背上巨额债务,最后……

“你以为我真的爱你?”林浅的笑意更深了,也更冷了,“我接近你,讨好你,扮演你喜欢的每一种样子,只是为了今天。”

她伸出手,用那双画画的、他以为最纯洁无瑕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她的指尖冰凉。

“三年前,我母亲病重,需要一大笔手术费。我求沈聿,他拿不出来。我求你,你说只要我离开他,你就给我。”

“我照做了。我像一条狗一样,摇着尾巴到了你身边。可是你给了钱又怎么样?我母亲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

林浅的眼底,终于燃起了火焰,那是积压了三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

“你毁了沈聿,间接害死了我妈妈。你以为我会爱上一个仇人?”

“我告诉你我怕黑,你就整夜为我留灯。我告诉你我没有安全感,你就把全部身家都交到我手上。”

她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顾屿,你真是……又蠢又天真。”

“我做这一切,就是要让你尝尝,从云端跌落,一无所有的滋味。要让你看着自己亲手建立的帝国,是如何在我手里,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

顾屿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脏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爱情,他精心呵护的婚姻,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

他不是她的伞。

他是她复仇计划里,最关键,也最愚蠢的那颗棋子。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拧紧,再狠狠撕开。尖锐的刺痛从胸口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尖叫。顾屿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息,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刚从深水里挣扎上岸。

冷汗浸透了背后的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环顾四周。

不是那个被颜料弄得一团糟的画室,没有满地狼藉,也没有那个眼神冰冷如刀的女人。

这里是他们的卧室。

熟悉的米色墙壁,落地窗帘被拉开了一半,清冷的月光流淌进来,给房间里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床头柜上,他昨晚看到一半的财经杂志还摊开着,旁边是林浅放的一小束雏菊,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一切都安静、温暖、寻常。

一个梦?

顾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咽下喉咙里的干涩。那个梦太过真实,林浅那张含着快意和残忍笑容的脸,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里。

“顾屿,你真是……又蠢又天真。”

“好戏才刚刚开始。”

那些淬了毒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让他浑身发冷。

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是踉跄地冲出卧室。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冰箱运转的细微嗡嗡声。他怕黑,所以家里总会留一盏玄关的小夜灯,暖黄色的光晕,微弱却执着地驱散着黑暗。

他记得,在梦里,林浅说:“我告诉你我怕黑,你就整夜为我留灯。”

可明明……怕黑的人是他自己。

心脏又是一阵抽痛。他扶住冰冷的墙壁,努力平复呼吸。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她身上穿着他买的兔子睡衣,长长的耳朵耷拉在帽子两边,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是林浅。

她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你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她的声音,是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温柔软糯,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顾屿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眼前的林浅,睡眼惺忪,鼻尖因为刚从厨房出来还带着一点红。她没有化妆,一张素净的小脸在月光下白得像透明的玉,眼神里满是纯粹的关切。

这和他梦里那个眼神狠戾、字字诛心的女人,判若两人。

可为什么,当她的目光和他对上时,他竟然会下意识地感到一丝恐惧?

“怎么了呀?”林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在她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顾屿如同被电击一般,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突兀又伤人。

林浅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里的关切瞬间凝固,慢慢被一丝受伤和困惑取代。“顾屿?”

“我没事。”顾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避开她的视线,狼狈地转过身,“就是……做了个噩梦,口渴。”

他知道自己的反应很过分。可他控制不了。梦里,就是这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说着最残忍的话。那冰冷的触感,和此刻她指尖的温度,在他的脑海里诡异地重叠、交错,让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幻。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浅默默地收回手,攥了攥拳,然后又松开。她把手里的牛奶递过去,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委屈:“喏,给你热的牛奶,喝了会好一点。”

顾屿没有接。

他的目光落在她赤着的双脚上。白皙,小巧,脚趾圆润可爱。

梦里,这双脚踩过满地五彩的颜料,像走过地狱的血色莲花。

“为什么不穿拖鞋?”他突然开口,语气生硬得像是在质问。

林浅被他问得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小声嘟囔:“着急出来看你嘛,就忘了……”

“去穿上。”他的命令不容置喙。

林浅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卧室。很快,她穿着毛茸茸的拖鞋又走了出来,重新把牛奶递到他面前。

顾屿这次接了过来。温热的玻璃杯驱散了掌心的一些寒意,但他心里的冰却没有融化分毫。他看着杯中乳白色的液体,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梦里林浅说的另一句话。

“我告诉你我没有安全感,你就把全部身家都交到我手上。”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确实把他的全部资产信息,包括各种密码,都告诉了林浅。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觉得这理所应当。他爱她,信任她,愿意把自己的所有软肋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面前。

可现在,这份信任,却变成了一把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顾屿,”林浅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到底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顾屿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滑入食道,却没能让他感到丝毫暖意。他抬起眼,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妻子。

他该怎么说?

说我梦到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就是为了报复我?说我梦到我们三年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说我梦到你笑着对我说,你又蠢又天真?

不,他不能。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梦,他说出来,只会深深地伤害她,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

可如果……如果那不仅仅是一个梦呢?

“没什么,”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声音恢复了一些平时的冷静,“梦到公司出了点事,项目被对手抢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他最近确实在跟一个很重要的项目,竞争对手也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

林浅果然信了。她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紧接着是心疼。她走上前,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

“别太累了,顾屿。”她的声音闷闷的,“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就算项目真的丢了,也没关系啊,我养你!我最近接了好几个大单子呢,我的画现在可值钱了!”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来安慰他,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他,传来熟悉而安心的气息。

若是平时,顾屿一定会觉得无比慰藉。他会转过身,把她揉进怀里,亲吻她的头发,告诉她有她真好。

但此刻,他却只觉得浑身僵硬。

他脑子里回响着那个冰冷的声音:“你以为我会爱上一个仇人?”

他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她环在他腰间的手指。

“我很累,想再睡一会儿。”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向卧室。

林浅被他推开,愣在原地。她看着他的背影,高大,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冷漠。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那盏暖黄色的夜灯。

可她却觉得,周围的黑暗,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点一点,将她吞噬。

***

第二天早上,顾屿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床头还残留着林浅睡过的余温和淡淡的馨香,提醒着他昨晚的一切并非虚幻。

他坐起身,头痛欲裂。那个荒诞又真实的噩梦,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打开了通讯录。指尖划过一个个名字,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几乎快被他遗忘的名字上。

沈聿。

在梦里,林浅说,他是为了给沈聿报仇。

顾屿当然记得沈聿。三年前,沈聿确实是他在商场上最大的竞争对手。那时候,他们为了一个项目斗得你死我活。最后,是他赢了。他用了一些……算不上光彩,但在商圈里司空见惯的手段,让沈聿资金链断裂,公司破产,最后黯然退出了这个城市。

这些都是事实。

那林浅呢?梦里说,她是沈聿的女朋友。

顾屿的眉头紧紧蹙起。他努力回忆着三年前的细节。他记得,他是在一个画展上认识林浅的。那时候的她,穿着一条白色的棉布裙子,安安静静地站在一幅画前,眼神清澈,气质干净,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百合花。

他对她一见钟情。

之后他展开了猛烈的追求。他记得她当时似乎有男朋友,但她从未明确说过对方是谁,只是在他日复一日的攻势下,她最终还是动了心,点头答应了他。

从头到尾,沈聿这个名字,似乎从未在他们之间出现过。

难道……只是巧合?梦境把两件不相干的事情,强行扭在了一起?

顾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掀开被子下床。

他走到画室门口,门虚掩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整个画室照得通透明亮。画室收拾得井井有条,各种颜料和画笔分门别类地放在架子上。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独特气味。

林浅正坐在画架前,背对着他,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头发用一支画笔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阳光为她的侧脸和发梢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美好得像一幅画。

看到这一幕,顾屿心里的那块巨石,似乎悄悄松动了一些。

这才是他的林浅。温柔,安静,对画画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那个梦里的复仇女神,一定只是他因为压力太大而产生的臆想。

他放轻脚步,想走过去,像往常一样从背后抱住她。

可刚走了两步,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他看清了她画架上的画。

那是一幅肖像画,画上的男人穿着一件蓝色的格子衬衫,眉眼清俊,嘴角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那个男人,他认得。

就算时隔三年,就算只是寥寥几笔的炭笔素描,他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沈聿。

顾屿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从头凉到了脚。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画笔在画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凌迟他的心脏。

林浅似乎画得入了神,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她专注地描摹着画中人的眉眼,嘴角不自觉地,也带上了一丝和画中人如出一辙的温柔笑意。

那种笑,顾屿见过无数次。在他送她礼物时,在她吃到好吃的甜点时,在他对她说情话时……他一直以为,那种不设防的、纯粹的快乐,是专属他一人的。

可现在,她对着另一个男人的画像,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原来,梦里的一切,不是空穴来风。

他甚至不需要去求证,不需要去调查。眼前这一幕,就是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他引以为傲的爱情,他精心呵护的妻子,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婚姻……原来真的,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片流沙之上。

“你在画谁?”

他的声音,像一块冰,砸在寂静的画室里。

林浅的肩膀猛地一颤,手里的画笔“啪”地一声掉在了地板上。她惊慌地回过头,看到面沉如水的顾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了那幅画。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杀伤力。

“我……”林浅的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像一个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我……我只是……随便画画。”

“随便画画?”顾屿一步步向她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浅的心尖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宠溺,只剩下骇人的冰冷和审视,“林浅,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他是谁?”

林浅被他强大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她咬着下唇,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却不敢抬头看他。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顾屿突然笑了,笑声低沉,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和自嘲。

他伸手,一把推开挡在画架前的林浅,目光落在那张未完成的素描上。

“沈聿。”他替她说了出来,声音平静得可怕,“三年前,我的手下败将。”

林浅的身体剧烈地一抖。

“为什么画他?”顾屿缓缓转过头,视线像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脸上,“旧情难忘?”

“不是的!”林浅终于抬起头,急切地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早就结束了!”

“结束了?”顾屿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浓,“结束了,你还对着他的画像,笑得那么甜?”

“我没有!”

“我看见了。”顾屿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就在刚才。你看着他,笑得和我送你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时一模一样。”

林浅的脸白了。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屿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一直以为,林浅是那种单纯到有些迷糊的性子。她善良,柔软,不谙世事。他像守护珍宝一样守护着她的这份纯真,为她挡去所有风雨,让她可以安心地活在自己构建的童话世界里。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或许,她从来都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金丝雀。

或许,那个又蠢又天真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顾屿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我们……我们是大学同学。在一起过……”

“所以,三年前,我追求你的时候,你还是他的女朋友?”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劈得林浅摇摇欲坠。她脸色惨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沉默,就是默认。

顾屿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死寂。

梦境和现实,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三年前,他追求她那么久,她都若即若离。

为什么她最终会答应他,偏偏是在沈聿破产之后。

为什么她偶尔会对着窗外发呆,眼神里带着他看不懂的哀伤。

一切,都有了答案。

“所以……”顾d屿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接近我,嫁给我,都是为了他?”

为了给他报仇?

后面那句话,他没问出口。因为他怕。他怕听到那个最残忍的答案。

林浅哭得泣不成声,她拼命地摇头,“不是的,顾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爱你的!我真的爱你!”

“爱我?”顾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爱我,却在画着别的男人?林浅,你把我当傻子吗?”

“我只是……我只是今天早上看到新闻,说他回国了,还开了一家新的公司,我……我就是一时感慨,才……”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是吗?”顾屿伸出手,用那双林浅曾觉得全世界最温暖的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他的指尖,冰冷得像没有温度的铁。

“那不如,我们来聊聊你母亲的手术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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