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都给老子稳住!”陈莽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压过了最初的慌乱,“放近点!把他们放近点!听老子号令!”
林澜的心跳到了极限,他紧紧盯着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土匪,计算着他们踏入死亡陷阱区的距离……五十步……三十步……就是现在!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悍匪,一心想着破墙抢掠,毫无防备地踩中了那些伪装巧妙的陷坑!
“啊——!”
“我的腿!有陷阱!”
“救命!”
凄厉至极的惨叫声瞬间划破夜空,压过了冲锋的呐喊!冲势最猛的几个土匪惨叫着跌入深坑,被坑底尖锐的竹签木刺瞬间刺穿了大腿、脚掌甚至腹部,鲜血汩汩涌出,顿时失去了战斗力,只能在坑底发出绝望的哀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当头一棒,让后面跟进的土匪冲锋势头为之一滞,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犹豫,惊恐地看着前方同伴的惨状。
“好!”陈莽看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大吼一声,“扔石头!砸他狗娘的!”
墙头上的流民们鼓起勇气,压抑住恶心和恐惧,将早已准备好的石块、粗木段,用尽全身力气向下砸去!虽然准头参差不齐,但居高临下的优势,加上土匪此刻相对密集的队形,还是有好几个土匪被呼啸而下的石头砸得头破血流,筋断骨折,惨叫着扑倒在地。
“妈的!有埋伏!小心脚下!散开点!散开!”土匪头目又惊又怒,挥舞着刀声嘶力竭地指挥,试图稳住阵脚,“弓箭手!他娘的死人吗?给老子往墙头上射!压住他们!”
几名手持猎弓的土匪勉强在混乱中拉开弓,朝着墙头方向射出了零星的箭矢。但猎弓威力本就有限,仓促之间更是毫无准头可言,箭矢要么软绵绵地掉落在墙根,要么歪歪斜斜地飞过墙头,或被守军下意识举起的简陋木盾、门板挡住,造成的实质威胁有限,却也让一些缺乏经验的守军惊出冷汗。
“我们也有箭,别愣着!就是现在!”林澜看准时机,大声提醒负责此处的队员。
于是,就有几个守在垛堞后的队员立刻拉满弓,按照指挥朝着空中泼洒出了一轮所谓的羽箭覆盖,
轻质木弓、新人射手、初登战场等等不利条件,也没能阻止一场箭雨笼罩了七八个躲闪不及的土匪。
林澜充分理解到为什么在古代你可以拎着刀到处溜达,但是一旦私藏甲胄,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村子里的箭,若是射在制式铠甲上,恐怕也就听个响儿,那些土匪的装备也就仅比乡民强些有限,只有几个头目装备了盔甲,这冷不防一蓬箭雨的杀伤力,足够造成一部分人战斗力的丧失,和整体士气的低落了。
“干得好——!就这样——!继续射——!别让他们靠近墙根!说你呢,别站起来看!”陈莽精神大振,怒吼着鼓舞士气,咧着大嘴指挥着大伙儿将箭支攒射出去。初战告捷,并且是以一种相对“轻松”的方式给敌人造成了可观伤亡,极大地鼓舞了围墙内守军的士气和信心。
“我们打退了!”
“土匪也没那么可怕!”
“对!守住!我们能守住!”
墙头上爆发出短暂的、带着颤抖的欢呼声,人们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初尝胜利的兴奋,紧握武器的手也似乎更有力了。
然而,林澜和陈莽对视一眼,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凝重。他们都清楚,土匪的第一波进攻多半带有试探性质,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对方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土匪头目看着退下来的手下和墙下伤亡狼藉的景象,气得额头青筋暴跳,眼神阴鸷得可怕。但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反而开始仔细观察起围墙的结构。他很快发现了这堵墙的古怪之处——那几个突出的棱角,使得无论从哪个方向靠近,都会暴露在至少两个方向的攻击之下。
“他娘的,这墙修得真他娘刁钻!”土匪头目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横肉抽搐,“不能这么硬冲了!老二,带几个人,去旁边林子里,找些结实的木头来,做几架长梯!老三,让你的人给老子盯紧了,用弓箭压制墙头,别让他们露头太自在!老子倒要看看,这王八壳子能硬到几时!”
土匪们显然不是乌合之众,迅速改变了战术。一部分人开始在外围砍伐树木,叮叮当当地制作简易但足够长的攀爬梯;另一部分弓手则在更远一些、相对安全的地方,持续向墙头抛射箭矢,虽然依旧缺乏准头,但流矢纷飞,啾啾破空,也给守军造成了持续的心理压力和偶尔的擦伤、轻伤,迫使守军不能轻易探头观察。
“蹲下!都蹲下!注意躲避箭矢!非必要不露头!”陈莽大声命令,同时眉头紧锁。对方一旦开始制作攻城器械,形势将急转直下。他们这堵墙毕竟不算高大坚固,如果让土匪架上梯子,凭借人数优势悍不畏死地攀爬,防线被突破只是时间问题。
“林小子,不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把梯子做出来!”陈莽看向林澜,独眼中带着急切和询问,此刻,他将希望寄托在了林澜的“奇思妙想”上。
林澜大脑飞速运转,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硬碰硬出去破坏?那是送死,人数和战斗力差距悬殊。必须用非常手段,打乱对方的节奏,挫伤其士气。
“陈爷,还记得我给你的‘火药筒’吗?”林澜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等他们梯子做得差不多,人手相对集中的时候,用那个!瞄准他们堆放木材和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就算直接炸不死几个,那巨响、火光和飞溅的破片,也足够吓破他们的胆,打乱他们的布置!”
陈莽独眼一亮,闪过一丝狠厉:“好主意!就这么干!”他立刻猫着腰,沿着墙头找到那两个手持“火药筒”、紧张等待的队员,仔细而迅速地再次交代了使用方法和投掷时机,强调务必在敌人聚集、心神相对松懈时发动。
等待变得更加煎熬。墙外土匪砍伐树木、斧凿加工的声音清晰可闻,如同敲打在守军心头的丧钟。墙头上,守军们只能蜷缩在墙垛后,顶着不时“夺夺”钉在木头上或“嗖嗖”掠过头顶的冷箭,焦急、忐忑地等待着,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就在弦月升至中天之时,土匪那边传来了一阵喧哗和得意的呼哨声,几架看起来颇为粗糙但长度足以够到墙头的长梯已经制作完成,被土匪们抬了起来。
“弟兄们!梯子做好了!跟老子冲上去!杀光他们!财货女人,先到先得!”土匪头目再次振臂高呼,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狞笑,指挥着手下抬起梯子,准备发动新一轮,也是志在必得的一波猛攻。
就是现在!
陈莽看准时机,敌人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梯子和即将到来的进攻上,阵型也相对密集,他猛地一声令下:“扔!”
两名负责投掷的队员,早已将火把准备好,闻令立刻冒险探出小半个身子,用颤抖却坚定的手点燃了手中“火药筒”那嘶嘶作响、燃烧极快的短促引信,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土匪聚集、尤其是堆放木材和梯子的方向奋力掷出!
两个冒着刺眼火星、带着死亡气息的竹筒,在空中划出两道令人心悸的弧线,在土匪们惊疑、茫然甚至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中,坠入了人群!
“嘭——!!!”
“轰——!!!”
两声绝非寻常爆竹、沉闷如雷却又带着撕裂感的巨响猛然炸开!火光短暂却极其刺目,瞬间照亮了土匪惊愕扭曲的脸庞,浓烈呛人的硝磺味和黑烟瞬间弥漫开来!竹筒破碎形成的破片和内置的铁砂、瓷片四处激射,靠得最近的三四个土匪被当场炸翻,浑身是血,不知死活,更多土匪被飞溅的破片、木屑和那骇人的声浪冲击得东倒西歪,耳鸣不止,阵型瞬间大乱!
“火器!?他们怎么会有火器?!”
“是炸药!是掌心雷!快跑!”
“我的胳膊!我中招了!”
“妈呀!他们会妖法!”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土匪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蔓延!虽然其中有些人可能听说过甚至见识过火器的厉害,但在这种近距离、突如其来的爆炸面前,尤其是从一群他们视为待宰羔羊的流犯手中使出,带来的心理冲击是毁灭性的!未知的武器、巨大的声响、同伴瞬间倒下的惨状,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战斗意志。有人惊恐地扑倒在地,有人丢下武器抱头鼠窜,有人吓得呆立当场,整个进攻队伍在刹那间土崩瓦解,失去了所有组织!
就连土匪头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震得懵了片刻,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他完全没料到对方竟然藏有这等虽然简陋却效果骇人的火器!
墙头上的守军同样被这近在咫尺的爆炸巨响震得心头狂跳,耳膜嗡鸣,但看到不可一世的土匪被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阵脚彻底崩溃,短暂的惊愕之后,立刻化为了狂喜和更加高昂的士气!胜利的希望从未如此清晰!
“天助我也!杀!给老子往死里打!”陈莽虽也心惊于这“火药筒”的声势和效果,但他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立刻抓住这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战机,用尽全身力气怒吼着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石头、擂木、箭支如同瓢泼大雨般,向着陷入极致混乱、失去了任何有效指挥和抵抗能力的土匪队伍倾泻而下!这一次,打击的效果堪称摧枯拉朽。土匪们心神已丧,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在守军猛烈的反击下伤亡骤增。残存的一点斗志彻底烟消云散,不知谁先发了一声喊,幸存者们再也顾不得头目的呵斥、受伤同伴的哀嚎以及任何财货的诱惑,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般,丢盔弃甲,向着来时的山林亡命奔逃,连那些辛苦制作的梯子都弃之不顾,只求远离这个可怕的“妖术”之地。
土匪头目自己也险些被一块飞石击中面门,他面色煞白,又惊又怒地看着墙头,尤其是那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的地方,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再打下去,别说抢掠,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操!风紧!扯呼!”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用尽力气喊出撤退的黑话,也不再管溃散如潮水的部下,转身跟着人流,连滚带爬地仓皇逃入黑暗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垂死的哀鸣。
喧嚣震天的战场,渐渐归于一种死寂般的平静。只剩下墙下零星的、逐渐微弱的呻吟声、燃烧木材的噼啪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硝烟味、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
赢了?
我们……真的赢了?
围墙之上,短暂的、难以置信的寂静后,猛地爆发出劫后余生、震耳欲聋的、带着哭腔和狂喜的欢呼声!人们扔掉手中的武器,相拥而泣,用力拍打着彼此的后背,庆祝着这难以置信的、奇迹般的胜利!他们,这群被世界抛弃的流犯,凭借这堵墙,凭借简陋的武器,凭借智慧和难以想象的勇气,真的击退了数十名凶悍残暴的土匪!
狗娃从瞭望台上探出身子,兴奋地挥舞着小手,脸上满是烟灰和汗水,却笑得无比灿烂。苏婉清带着妇孺们从后方赶来,看着墙头上虽然个个带伤、疲惫不堪却洋溢着胜利喜悦和自豪的众人,眼中充满了泪水,那是喜悦、放松和无比骄傲的泪水。
陈莽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如铁的身躯微微放松,独眼中也难得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重重地、结实地拍了拍林澜的后背,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林小子!好样的!你弄出来的那玩意儿,还有那些陷阱……立了大功!没有你,今天这关,难过!”
林澜也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才发现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甚至渗出血丝。他看着墙下土匪留下的惨烈景象,闻着空气中令人不适的气味,心中却没有太多胜利的狂喜,反而充满了沉重、以及对生命易逝的感慨。这就是赤裸裸的乱世,为了生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天他们侥幸获胜,但代价是墙下的伤亡,以及未来可能招致的、更强大的敌人。
他走到墙边,扶着冰冷的墙垛,望着远处那再次吞噬了溃兵的、深邃的黑暗山林,目光变得无比深邃而坚定。
狼烟已起,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战斗。这场胜利,是终点,更是起点。它用最残酷的方式,证明了知识、组织、信念和必要手段相结合所迸发出的力量。它让林澜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这崩坏的世道中,偏安一隅只能是幻想。他们必须变得更加强大,不仅仅是武力,更是综合的实力。
活下去,并且要带着更多的人,更有尊严、更有力量地活下去——这个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而迫切地烙印在他的心中。接下来的路,注定更加艰难,但他们已经拥有了走下去的资格和初步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