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疯长,隧道深处的黑暗里,不知何处传来水滴坠落的回声,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引擎轰鸣,成了这场对峙最诡异的背景音。
突然,两道强光劈开雨幕,轮胎碾过积水的“嘶啦”声像把钝刀,硬生生剖开了隧道口的枪声。一辆哑光黑的越野车冲破水雾,车头加装的防撞栏撞开路边碎石,精准卡在SUV与雇佣兵之间——车身侧面溅着未干的泥点,后窗玻璃贴着层磨砂膜,隐约能看见后座堆着的战术箱,正是一月和四月的防弹车。
许砚本能地缩了缩肩,左肩的疤痕突然刺痒起来。这车型他有点眼熟,像极了去年在南山雪地里见过的那辆改装车,只是当时车身上还贴着张褪色的草莓贴纸。
车窗降下的瞬间,两枚电磁脉冲弹带着哨音飞出。直播手机的红光应声熄灭,雇佣兵腰间的通讯器同时炸开刺耳杂音,有人慌乱中扣动扳机,子弹打在防弹车引擎盖上,只留下圈浅白的弹痕。
“许警官,”驾驶座传来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男音,粗粝得像砂纸擦过钢板,“我们来给你收尸了。”
四月戴着战术面罩,夜视镜片反射着隧道里的火光,左手按在方向盘隐蔽按钮上,车顶突然弹出的机枪支架泛着冷光。她眼角余光瞥见副驾的一月正单手换弹匣,铜钥匙串不知何时缠在了手腕上,随着动作在车门内侧敲出急促的响——那节奏竟和许砚心跳重合,让他突然想起“贺加贝”抢蛋糕时,指尖敲在茶几上的频率。
雇佣兵的蛇形纹身在车灯下扭曲,其中两人刚调转枪口,就被一月从天窗射出的麻醉针钉在喉间。她翻身落回副驾时,腰间的铜钥匙突然坠下,在防弹车顶弹了一下,清脆的响声混在雨声里,像道只有自己人才懂的暗号。
许砚借着烟雾翻滚的间隙往驾驶座瞥去,面罩下露出的下颌线很锋利,耳垂处隐约有圈浅色疤痕——和“贺加贝”那次被蛋糕叉子划伤的位置,惊人地重合。
“左边交给你。”四月猛打方向盘,车身横过来挡住流弹,同时按下弹射键。一月踩着车门边框跃出,飞刀划破雨幕的瞬间,她听见通讯器里传来三月极轻的呼吸声——那小子果然没关频道。
而许砚的目光,正死死盯着驾驶座那只搭在变速杆上的手。那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挡把上的磨损痕迹,动作和“贺加贝”转着草莓蛋糕叉子时一模一样。
你究竟是谁?
念头刚在舌尖滚过,“砰”的枪声骤然炸响。四月左手猛地从变速杆抽回,精准抛来一把手枪,备用子弹在掌心磕出轻响——那力度像极了“贺加贝”把最后一块草莓蛋糕推给他时,瓷盘撞在茶几上的分量。
许砚伸手去接的瞬间,斜后方突然滚来道黑影。倒地的雇佣兵不知何时醒了,枯瘦的手像毒蛇般窜出,竟抢先攥住了枪柄。
“找死。”
驾驶座传来的女声没经过变声器,清冽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狠劲。许砚还没看清动作,四月已推开车门,靴底碾过积水的同时,枪口抵住雇佣兵眉心。子弹穿透颅骨的闷响里,她左手下意识按了按衣兜,那里的铁皮青蛙被震得“咔哒”轻响——像“贺加贝”每次恶作剧后,攥紧糖纸的动静。
雇佣兵的尸体重重砸在地上时,四月的夜视镜正好对上许砚的目光。0.5秒的对视里,他分明看见面罩下的嘴角勾了勾,和那天“贺加贝”把蛋糕渣抹在他警号上时的坏笑,重合得严丝合缝。
“发什么呆?”变声器的男音重新响起,四月已坐回驾驶座,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是刚才一月用铜钥匙在车门上敲过的暗号,“左边还有三个,许警官打算站到天亮?”
许砚接住她抛来的备用弹匣,金属壳撞在掌心的触感突然发烫。这熟悉的力度,让他想起南山雪地里,“贺加贝”把冻红的手塞进他口袋时,指尖在他掌心画下的圈。
雨还在下,隧道深处的枪声混着雷声滚来,而他胸腔里那团模糊的影子,正随着驾驶座那人的动作,一点点清晰起来。
许砚扭头看向师朝孑:“你的人?”
师朝孑目光落在许砚的脸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领带——那是刚才缠护腕时没解开的结,语气里裹着点幸灾乐祸:“不是你的人?好像是专程来送你‘归西’?你是得罪了哪路妖怪了?”
许砚微微颔首勾唇:“我又不是唐僧,哪那么多妖怪来找我索命…”他话音未落,枪声又响了。
子弹擦着许砚耳边的岩壁飞过,碎石溅在他警号上,这一次开枪的居然是一月,一月用变声器男音冷冷地道:“两个大男人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四月忽然侧头望向隧道深处,夜视镜反射着远处天际旋出的涡流,男音里裹着点金属摩擦般的冷意:“是直升机的声音,恐怕雇佣兵的援军已经到了,你们的人呢?”
话音未落,隧道顶端的水泥层突然簌簌掉灰。螺旋桨搅动空气的轰鸣从远及近,像无数只巨蜂振翅,压得雨势都乱了节奏——先是远处夜空被探照灯撕开道惨白的口子,紧接着光束扫过隧道口的岩壁,将许砚和师朝孑的影子钉在地上,忽明忽暗得像被揉皱的纸。
风里混进了航空煤油的味道,与硝烟、血腥、雨气搅成一团。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沉,震得人耳膜发疼,连地面都在微微发颤,仿佛有头钢铁巨兽正从云端俯身,要将这方寸隧道里的厮杀连同碎石一起吞进肚里。
四月蹙眉扫过隧道——二三十辆车正按刚才的分工朝两个出口冲,车轮碾着积水掀起白雾,可最末尾那辆还贴着“新手上路,请保持距离”的车却在原地磨蹭,女司机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塑料里。
“这一刻,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活着。”
四月没片刻犹豫,拉开车门的瞬间带起一阵风。女司机还在尖叫着找手刹,就被她攥着后领拽下车,后背重重砸在积水里。“砰”的关车门声里,四月已经挂挡踩油,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刺得人耳膜疼,连安全带都顾不上系,车子像被点燃的箭,贴着墙根呼啸而出。
码表指针疯狂往上跳,几乎要顶破表盘。后视镜里,那辆“新手上路”的车终于动了,却歪歪扭扭撞在护栏上,紧接着被直升机探照灯盯上——光束像条冰冷的蛇,瞬间缠住了那截摇摇晃晃的天线。
这一刻他们是在与死神交锋,隧道里的积水被车轮劈开,二三十辆车像被惊醒的铁兽,在有限的空间里嘶吼着狂奔。
最前面的黑色轿车突然甩尾,车身几乎与地面平行,后保险杠擦着岩壁迸出火星,给后面的车队让出半条生路。紧随其后的SUV踩着水花冲过去,车顶行李架上的行李箱被气流掀翻,砸在旁边的面包车上,玻璃碎片混着衣物纤维在车灯里飘成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