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营帐。一夜未眠,李长河依旧端坐案后,只是眉宇间如同覆了祁连山的万年寒冰,周延的血迹虽已粗略清理,空气里仍残留着淡淡的铁锈腥气。霍冲侍立在门旁阴影中,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杀气,像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战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风尘仆仆、身着宦官服饰的使臣在亲卫引导下(霍冲眼神如刀,全程监视)跌跌撞撞闯入帐中,面无人色,双手高举着一卷崭新的明黄密旨。
使臣(声音尖细而惶恐,带着长途奔波的喘息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骠骑大将军李长河…接…接旨!”
(帐内死寂。李长河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定定地看着沙盘上代表匈奴主力的黑色石块,仿佛那纸承载着巨大权柄的密旨并不存在。霍冲则缓缓从阴影中踱出半步,如山岳般挡在了使臣与李长河之间,冰冷的视线锁死了使臣捧着密旨的双手,沉重的呼吸如同压抑的怒雷。)
使臣(额角冷汗涔涔而下,手开始剧烈颤抖,声音几乎变调): “将军!大…大将军!陛下隆恩!念及将军昔日功勋,再赐恩旨!特命将军即刻收兵,率本部军马火速返京!不得有…不得有误!”
李长河(终于抬起眼,目光却不是看向使臣,而是落在霍冲身上,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霍冲,念。”
(霍冲猛地踏前一步,如山崩之势,巨大的压迫感让使臣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霍冲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密旨,粗砺的手指“嗤啦”一声扯开封泥。他展开黄绢,目光如电扫过,脸上瞬间腾起一股暴戾的赤红,握着绢帛的手背青筋暴起!)
霍冲(声音里压抑着焚天的怒火,如同滚雷在帐内炸开,每一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诏曰…贼臣长河,拥兵自重,抗旨不尊,诛杀天使周延,形同叛逆!…然…然朕念及尔曾有功社稷…予尔…予尔最后一次戴罪之机!…敕令所部神策营为中军…拱卫大将军即刻启程返京!…边军事务…暂…暂交都尉王贲署理!…若…若再抗命…定斩不赦!…其…其麾下将佐兵卒…敢有从逆者…立诛九族!”
(“立诛九族”四个字,霍冲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几乎溅到使臣脸上。帐内亲卫闻言,个个面色惨白,随即眼神中爆发出极致的悲愤与决绝!把“神策营”(李长河最嫡系精锐中军)抽为护卫,剥夺兵权交给王贲(显然是皇帝亲信),这就是逼他孤身赴死!)
使臣(早已抖如筛糠,瘫软在地,带着哭腔): “大…大将军!领旨吧!京中…京中已派锐士营封锁您府邸…还有…还有军中部分将领的家卷…都…都‘请’往别苑了!迟了…后果不堪设想啊!”(这是赤裸裸的人质要挟!)
霍冲(胸中怒意几乎炸裂!他猛地看向李长河,手中密旨被他攥得几乎变形,声如雷霆): “将军!!!”
(这一声吼,充满了不解、愤怒、更蕴含着滔天的杀意和对长安无耻行径的彻底绝望。他再问!问李长河这最后一丝虚妄的“生机”是否还要存留?)
李长河(缓缓站起身。动作很慢,却带着千钧之力。他走到帐门口,掀开厚重的帘幕。外面,天色晦暗,朔风如刀,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如针扎,远处连绵的祁连雪山在灰白天光下沉默肃杀。他看着即将燃尽的篝火映照着的数万将士疲惫却依然挺立的身影。良久,他放下帘幕,隔绝了风雪。)
李长河(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霍冲眼中的怒火和使臣的恐惧都无法在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激起一丝涟漪。他看着瘫软在地的使臣,声音平淡得可怕,却如同冰山移动般不容置疑): “霍冲。”
霍冲(几乎要咬碎钢牙,猛吸一口气,竭力压制住暴走的杀意,沉声道): “末将在!”
李长河(目光移开使臣,仿佛他不过尘土): “告诉他。”
(李长河甚至没有指明这个“他”是谁。)
李长河(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清晰得能砸碎寒冰): “匈奴单于的人头,是我回给陛下的…最后一封战报。”
(说完,他伸手接过霍冲手中那卷象征着至高皇权却无比肮脏的密旨,看也未看,直接将它伸向营帐角落里仍在微弱燃烧的火盆。沾着霍冲指印的明黄绢帛触到暗红炭火,“腾”地一声,一股明亮的火焰猛然窜起!将那份催命符连同长安最后的伪善面具和卑劣算计,一同吞噬!火光照耀着他冰冷而决绝的侧脸,如同即将陨落的神祇。)
霍冲(看着火焰吞噬黄绢,再看向李长河,眼中所有的愤怒都转化为不惜焚烧尽一切的狂热忠诚!他单膝重重跪地,甲胄撞击地面发出铿锵之声,对着那团火焰和李长河的背影,嘶声咆哮): “喏!!!”
使臣(吓得魂飞魄散,看着那燃烧的密旨,如同看见了自己的末日,凄厉尖叫): “大…大将军!焚毁圣旨…形同谋…谋……”
(霍冲如猛虎般转身,充满血丝的双眼怒瞪!那即将脱口而出的“逆”字被生生噎在使臣喉咙里,化作濒死的窒息。)
李长河(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平静中蕴含着尸山血海的恐怖): “带他出去。让他好好看看…明日太阳升起时,祁连山下,我们汉家儿郎的血…是如何流的。”
霍冲(暴吼一声): “领命!” 言罢,铁臂探出,如同拎起一只小鸡般将瘫软哀嚎的使臣拽起,毫不留情地拖向帐外刺骨的寒风冰雪之中。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使臣的哀嚎和呼啸的风雪。李长河独自一人站在帐内,火盆里的黄绢已化为灰烬,最后一点火星挣扎着闪烁几下,终于彻底熄灭。帐内重新归于一片冰冷刺骨的黑暗。只有他挺立在黑暗中的身影,如同一根孤独而坚定的巨钉,牢牢钉在这片风暴将起的前夜,再无回头路可走。
同样的主帅营帐,气氛却比昨夜诛杀周延时更为凝滞、沉重。炉火早已彻底熄灭,彻骨的寒意渗入每个人的甲叶缝隙。地上,属于周延的那滩暗褐色血迹虽已用沙土覆盖,却像是刻在了每个人的眼中。长安新使臣被霍冲拖走时的凄厉哀嚎仿佛还在风雪中回响,而那第二封密旨焚烧后的灰烬仍留在冰冷的铜盆里,如同一个嘲讽的句号。霍冲如同一尊即将爆发的火山站在李长河身侧,甲胄下的肌肉虬结紧绷,齿关紧咬,发出咯吱轻响。一名军中文吏正颤巍巍地记录着什么,笔墨都冻得凝滞。
李长河却异常平静,他缓缓坐回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青铜剑鞘,目光掠过沙盘上插着的代表匈奴单于庭的黑色狼旗,最终落在那堆灰烬上。
李长河(声音低沉得如同压着万斤巨石,打破了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霍冲。”
霍冲(猛地抬头,眼中是燃烧的火焰与噬人的困惑,他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却像在撕扯自己的心): “…将军?!”(这声称呼,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
李长河(没有看他,依旧盯着那灰尽,一字一句,清晰得让人心头发冷): “传令:三军拔营,收拾行装,准备…回京。”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霍冲脑中炸响!他身体剧烈一震,双目瞬间充血,一步跨到案前,铁拳猛地砸在厚实的木案上! “哐当!” 笔墨纸砚震得跳起!那记录的文吏吓得直接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霍冲(几乎是咆哮,脖颈上青筋暴起,每一块肌肉都在愤怒地痉挛): “回京?!将军!您看看!看看昨夜周延的血!看看那灰尽里的圣旨!看看外面那些等着您带他们去斩下塌顿狗头的兄弟!您要回京?!回那个用我们妻儿老小做人质的地方?!回那个等着把我们剥皮抽筋的虎口?!” 他指着帐外的方向,手臂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末将宁可战死在祁连山!像条野狗一样喂了秃鹫!也不愿像个待宰的猪羊被捆进长安!受那鸟皇帝的腌臜气!受那莫须有的狗屁罪名!!”
帐内空气凝固,霍冲沉重的喘息如同濒死的困兽。
李长河(终于抬起眼,看向暴怒如狂狮的霍冲。他的目光异常深邃,没有怒火,没有争辩,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下了霍冲所有的咆哮): “你的家卷,还在他们手里。张校尉的妻子,刚诞下麟儿不足三月。王副将的老母亲,年近八旬,眼睛几乎看不见了…” 他一一念着几个核心将领的名字,每念一个,霍冲胸口的怒火就被迫压抑一分,脸色更白一分。 “还有你,霍冲,你霍家在江东那点祖坟,保得住吗?‘立诛九族’…长安的刀,不是只对着我的头颅来的。” (他将现实血淋淋地撕开。)
霍冲(浑身剧震,如遭重锤!攥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那噬人的怒火被另一种更深的痛苦替代——无力。他猛地单膝跪倒,高大的身躯剧烈抖动,声音嘶哑哽咽,如同负伤的巨兽哀鸣): “将军…那…那您回去…就是送死啊!他们不会放过您的!周延就是前车之鉴!这…这是断头路!” (绝望弥漫开来。)
李长河(站起身,走到霍冲面前,亲手将他扶起。他伸手拍了拍霍冲冰冷坚硬的胸甲,动作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眼神却锐利得如同要刺破苍穹。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耳语,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谁说回去,就要任人宰割了?”
霍冲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向李长河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似乎有某种比燃烧的密旨更可怕的东西在凝聚。刚才的绝望死志瞬间被一种冰冷的悸动取代。
李长河(不再耳语,恢复了稍高的声调,却依旧只对霍冲,言语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和一种冰冷的算计): “传令:按圣旨办。抽调神策营为中军护卫,拱卫本将军‘体面’返京。”
霍冲(完全明白了将军的意图!神策营!那是他们最核心、装备最精良、对李长河死忠如同信徒般的绝对心腹!将军要带走的是最锋利的刃!他强压住心头的狂震和翻涌的血气,沉声应道,声音带着一种全新的、铁锈般的决绝): “…喏!末将立刻去安排神策营!”
李长河(点头,声音陡然转冷,蕴含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边军事务,按旨意,全部移交…都尉王贲。” (提到王贲这个名字,他嘴角甚至扯出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你亲自去办交接。告诉王都尉,祁连山脚下还有近十万匈奴骑兵,枕戈待旦。让他…‘为国守边’,务必‘小心谨慎’,别辜负了陛下和朝廷…对他寄予的厚望。”
“小心谨慎”、“厚望”这几个字被李长河咬得极重!霍冲立刻领悟:这是要把一个天大的烂摊子、无数的暗桩和一条真正的狼扔给那个只会溜须拍马、毫无真才实学的王贲!这是借匈奴人的刀!王贲若敢乱动神策营以外的旧部,或者指挥失当,顷刻间就会被匈奴撕碎,或者被愤怒的将士生吞活剥!这是为“回京”争取至关重要的时间和空间!更是埋下一颗可能随时将长安某些人炸得粉身碎骨的惊天雷!
霍冲(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之前的愤怒绝望被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取代,他抱拳,腰杆挺得笔直,声音铿锵有力): “末将领命!一定把‘后方’,稳妥无误地…交给王都尉!” (这句话含义深重。)
李长河(深深看了霍冲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和无尽的托付。他转身,再次望向帐外风雪,背影如同一座孤傲的冰山,即将撞向那污浊的深渊): “即刻准备。明日清晨,拔营。”
霍冲肃然行礼,转身大步离去,步伐坚决而沉重。帐内只剩下李长河孤身一人,和那片被沙土掩盖却依旧存在的血迹。他从怀中缓缓掏出半枚残破的虎符(象征另一半在皇帝手中),冰冷的触感如同握着自己的命运。指尖在那粗糙的边缘上狠狠划过,一丝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李长河(对着那带血的虎符,也对着这祁连山的风雪,如同立下最后的誓言,低声自语,声音却如同亘古的寒冰撞击): “长安…我回来了。有些血,该流在那里了。”
寒风猛地灌入大帐,卷起地上那被覆盖血迹的尘土,也卷走了那低语,只留下彻骨的冰冷和一场将要席卷帝都的风暴前兆。这不是屈服,而是比战场更凶险的战争…开始了。
清晨, 刚刚拔营的汉军营地,一片狼藉与肃杀交织。主力部队庞大的营盘正在缓慢拆除,车马辎重塞满了简陋的道路。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汗水和未燃尽的草料灰尽味道。霍冲率领精锐无匹的神策营五千将士,皆黑袍玄甲,肃然列阵,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拱卫着中心那辆巨大的、由八匹神骏战马拉着的青铜辂车。辂车帘幕低垂,李长河就在其中。
不远处,新上任的都尉王贲,穿着一身过于簇新甚至有些不合体的将军甲胄,脸上努力维持着威严与兴奋,但眼底深处却藏着难以掩饰的仓皇和一丝得志的骄横。他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看起来与这铁血边疆格格不入的亲信幕僚,以及昨夜使臣带来的少量长安禁卫。
(霍冲勒马立于辂车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场面,尤其是不远处高坡上那些王贲安排的“目送”岗哨。神策营将士们沉默如山,但每一双眼睛都如同最冷的刀锋,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王贲(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传得更远,带着故作矜持的关切): “大将军此去为国分忧,末…本都尉虽不舍,但也定当恪尽职守!陛下圣明烛照,必还将军清白!这祁连山防务……” 他拍了拍胸脯,声音刻意放大: “…自有末将替将军守得稳如泰山!定叫那蛮夷不敢越雷池一步!将军尽可安心!”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种鸠占鹊巢的得意和对自身处境的无知。)
霍冲(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与鄙夷,策马缓缓踱到王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那魁梧的身躯和沾着昨夜血迹尚未完全擦净的玄甲,散发出的压迫感让王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霍冲冷冷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 “王都尉。”
王贲(被霍冲的气势慑住,脸上有些挂不住): “霍…霍校尉有何见教?” (他试图用“校尉”这个霍冲在神策营的职衔来提醒对方现在谁才是主将。)
霍冲(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对王贲的称呼置若罔闻,直接切入正题): “军情如火,刻不容缓。‘移交’事宜已毕。唯有一事,需王都尉格外‘费心’。”
王贲(狐疑): “何事?”
霍冲(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王贲身后那群探头探脑的亲信,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铁砧摩擦般的粗粝感): “军中尚有一干匈奴降卒,多为塌顿亲卫,桀骜难驯。将军念上天好生之德,留其一命。如今…这些狼崽子就留给王都尉‘看管’了。将军有言——‘务必严加约束,使其俯首,勿再为乱。’尤其其为首者骨力,狡诈如狐,勇力过人,曾于校场当众格杀我三名精锐士卒。王都尉……千万……‘小心’。”
“看管”、“严加约束”、“俯首”、“勿再为乱”这些词,从霍冲嘴里说出,配合他那刻意放慢的语速和加重“小心”二字的语气,哪里是提醒?分明是开启了一个致命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他是在王贲脚下埋下了一颗随时会炸碎他的惊雷!那些降卒本就是极度危险的定时炸弹,其中还有“骨力”这等杀器!以王贲的无能,根本驾驭不住!稍有不慎,就是营啸哗变!
王贲(先是一愣,随即一股被轻视的愠怒涌上心头,紧接着又被“格杀三名精锐”的凶残战绩吓得眼皮一跳!但他刚得大位,岂能在众目睽睽下露怯?他强自镇定,甚至刻意提高嗓门): “哼!霍校尉未免多虑!区区蛮夷降虏,何足道哉!本都尉治军森严,自有手段让他们懂得天朝威仪!绝不容有丝毫差错!定不负将军…咳…不负朝廷厚望!”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却引来附近一些尚未完全离去的老兵隐约的嗤笑。霍冲看着王贲色厉内荏的样子,眼底深处的寒意更深,再不多言,抱拳冷冷一礼: “告辞!”)
就在霍冲拨转马头准备回到辂车旁时,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士突破外围警戒,直冲到霍冲马前!骑士身上沾满泥污和冰渣,显然是连夜从另一个方向疾驰而来!
骑士(滚鞍下马,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起!那是一个小小的、沾满污迹的布囊,隐隐透出血渍!声音悲愤哽咽): “霍…霍头!江州急报!府…府上老夫人…她…”(竟是霍冲老家的信使!)
霍冲童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把夺过布囊,粗暴撕开!里面没有信笺,只有一缕花白的头发,被干涸发黑的血污紧紧粘在一起!还有一块小小的、刻着“霍”字的生铁腰牌,正是他当年离家时留给老母的信物!那缕白发和铁牌上的血污,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真相!
霍冲(如遭雷击!浑身巨震!整个人瞬间僵立!握紧布囊的手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指缝中渗出一缕暗红的血迹!他那张刚硬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悲痛和焚天的暴怒,让他的双眼在瞬间布满了可怕的血丝!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受伤般压抑到极致的、令人头皮发麻的低咆): “呃啊——!”(这声音不大,却让周围所有听到的人,包括王贲在内,都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辂车的帘幕,在死寂的空气中,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无声掀起一角。)
李长河(隐在帘幕后的阴影里,目光正好落在那缕染血的、属于霍冲母亲的银发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平静的冰层终于彻底碎裂!翻涌起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漆黑岩浆!他看到了霍冲那从未有过的崩溃边缘的颤抖背影。)
王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霍冲那恐怖的反应吓住了,他刚想开口说什么。
李长河(冰冷的声音从辂车中传出,不高,却如同寒铁相击,清晰地压过了风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终结一切喧嚣的终极判决): “霍冲,走。”
只三个字,言简意赅。
霍冲(如同从噩梦中被猛然惊醒!他勐地回头,血红的双眼看向辂车,那掀起的帘幕一角已经落下,但他仿佛看见了将军眼中那决堤的冰冷杀意!这目光比万千言语更能压住他几乎失控的怒火!将军在告诉他——记住这血!记住这仇!然后…继续前行!用刀来回答!)
他勐地转回头,将那沾血的布囊紧紧贴在胸口铠甲之内,紧贴着心脏的位置!然后深吸一口气!那口冰冷彻骨的空气仿佛冻结了他身体所有的颤抖!脸上的悲痛瞬间被一种比万年玄冰更冷硬、比地狱熔岩更灼热的坚毅所取代!他看向前方布满车辙泥泞的漫长道路——那条通往长安的道路!
霍冲(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勐虎最后的咆哮,对着严阵以待的神策营将士): “神策营!”
所有神策营将士(齐声怒吼,如同山崩海啸): “在!!!”
霍冲(勐地拔出腰间的环首长刀,刀锋在惨澹天光下闪烁着比寒风更刺骨的寒芒,刀尖直指帝都方向!如同向那个污秽之城发出的血战宣言): “拔刀!”
呛啷!呛啷!呛啷!
一片令人胆寒的金属摩擦声冲天而起!五千把闪着寒光的战刀瞬间出鞘!汇聚成一片森冷恐怖的刀林!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连盘旋的鹰隼都惊叫逃散!
霍冲(刀锋在空气中划出凄厉的破风声): “开拔!!!”
马蹄声雷动!辂车在神策营钢铁般的护卫中,碾过染血的冻土,缓缓启动。没有回头,没有告别,只有一片沉默的、燃烧着仇恨与决死的利刃森林,拱卫着那辆青铜巨兽,向着那片充满背叛、囚禁和血债的帝都,冷酷而坚执地移动而去。
原地只留下王贲一群人目瞪口呆,脸色煞白。霍冲母亲那缕染血的白发带来的震撼,远比刀剑更刺骨。空气里似乎还回荡着那压抑的兽咆和冲天刀鸣,带着一种必将践踏一切的铁血预言。王贲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突然觉得这塞外的寒风比想象中…更冷。他望向那条通往长安、渐渐被尘埃和钢铁之林淹没的官道,无端地打了个寒颤。
而那通往长安的路,注定将因这支染血的孤军,而铺满新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