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如果你喜欢阅读历史古代小说，那么一定不能错过长河落日何时圆。这本小说由知名作家秋天刮风创作，以李长河为主角，讲述了一段充满奇幻与冒险的故事。小说情节紧凑、人物形象鲜明，让读者们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目前，这本小说已经更新729593字，快来一探究竟吧！
长河落日何时圆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空气被彻底点燃，又被瞬间煮沸，发出哀鸣。硫磺、焦骨、新鲜滚烫的金属烧熔的气息塞满了每一寸缝隙。陨坑焦土的边缘在斩马刀拖曳的巨大赤焰下疯狂扭曲、变形，如同烧熔的蜡油。
那柄蕴含了整片星坠谷地熔炉余烬、此刻又饱蘸着焚尽灵魂之恨的斩马巨刃，撕破硝烟与血腥的幕布，带着焚城灭国的赤金洪流，向着李长河头顶——他那在灼热气浪下早已蒸腾干净飞沫、映着金红火光的玄色头盔，当头斩落！
刀锋未至，那种连魂魄都为之融化的极致毁灭感，已将下方的李长河死死锁定！他玄甲之下裸露的皮肤瞬间感到针刺般的灼痛，甲叶间的皮革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披风的残片在他背后被热浪卷起狂舞，如同在烈焰风暴中挣扎的濒死飞蛾。胯下的乌云踏雪发出惊恐绝望的哀鸣，本能地向后挫蹄挣扎，巨大的冲势被骤然打断！
退？
避？
根本不可能！那刀势铺天盖地！气机锁死！空间如同铁箍！所有躲闪的角度都被那咆哮的熔金烈焰彻底吞噬！
李长河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狼首面具下那双熔金眼童迸射出的、足以灼穿钢铁的恨意与疯狂！那恨意穿透了神性的火焰，带着冰冷的、属于风雪天被拖在马后的痛与辱，要将他和他的战马一同，在这祭坛之上碾碎、蒸发、化为灰烬！
绝境！
死关！
在零点一息的生死刹那间，李长河那张被头盔面甲阴影覆盖的冷硬面庞上，肌肉线条陡然绷紧至极限！那并非恐惧的扭曲，而是一种将最后一丝体能与意志压缩燃爆的决绝！
他握刀的右手，早已被方才碰撞的反震之力撕开了虎口裂痕，鲜血在灼热刀柄上吱吱作响。此刻，那鲜血淋漓的五指却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道，死死攥紧！冰冷的锐眸深处，爆裂的火焰清晰映照出那柄从天而降、要将一切斩断焚尽的赤金巨刃！
不退！
非但不退！他那因抵抗战马挫势而微微弓起的腰背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如同蛰伏的龙被剥皮抽筋时释放的绝杀之劲！手臂上举！环首长刀并非格挡，而是逆着那焚天怒焰的斩落之势，如同破渊而出的玄冰暗龙，悍然上撩！刀锋轨迹划出的弧线比以往任何一刀都更短、更快、更凶、更疯！带着斩断自身所有后路的惨烈决绝！
噌——锵！！！！
不是沉重撞击！是极致速度的切割！是滚油倾入冰海！是死敌灵魂的对峙！
环首长刀暗沉的刀锋如同活物般震颤哀鸣！在与那熔岩巨刃接触的瞬间，并非硬碰硬的对抗，而是在那股焚天灭地的毁灭狂涛中，找到了最狭窄、最不可能的一线缝隙！冰冷的金属带着刺耳到令人灵魂冻结的尖啸，贴着斩马刀粗糙的、流淌着赤炎刃脊表面，硬生生向上滑切而去！
无数飞溅的金红火星！如同被斩落的、滚烫的烈日碎片！混杂着瞬间被蒸发汽化的金属碎屑与李长河环首刀上被高温烧红崩裂的细小甲片！两道截然相反却同样狂暴的意志力量在刀锋相接之处如同实质般碰撞、爆炸！无形的冲击波呈环状轰然扩散，将祭坛周边混战的几十名步骑如同草芥般狠狠吹飞！惨叫声被瞬间淹没！
“嗬——！”巨力沿着刀身狂涌而入，李长河虎口的裂伤瞬间被放大，鲜血如同滚烫的细流从指缝中爆射喷溅！双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叫！玄甲之下，胸腹如同被万斤重锤狠狠砸中！喉头一甜，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直冲鼻腔！他整个身体被这恐怖的对冲之力狠狠地向后掼出！双脚几乎离鞍！
而祭坛之上！
落日的身体同样剧烈震颤！熔岩陨甲表面流动的金辉如同被巨浪撕开的湖面，瞬间紊乱扭曲！甲片铿锵撞击，发出刺耳欲裂的呻吟！那沉重巨刃劈斩带来的惯性余威未消，加之李长河那搏命滑切带来的、超乎想象的尖锐反冲力！让她握持巨刃的双臂剧震，巨大的斩马刀控制不住地向斜后方荡开！沉重的刀锋深深砸入祭坛边缘一块熔融又凝结的焦黑琉璃状岩石之中！
碎石与细密的岩浆状流光迸溅！
就在李长河身体被巨力冲离马鞍、即将被乌云踏雪彻底甩飞出去的瞬间！就在落日因重心失控、巨刃深陷岩石、旧力耗尽新力未生、周身防御与神性威严都降至最低点的那致命空隙——
“将军！接住！”一声炸雷般的嘶吼几乎在同一毫秒响起！是霍冲！他不知何时已策马拼死撞开了两名挡路的图腾武士，人仍在马上飞驰，动作却快到了极致！一个沉重的、闪烁着乌沉沉金属寒光的物件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出！物体划破硝烟弥漫的空气，带着锐利短促的破空锐音，精准无比地朝着李长河张开的手掌方向飞来！
那不是武器！那竟然是一张——通体漆黑、形态精悍、弓臂线条如猎豹腰背般充满爆炸性力量的反曲强弓！弓臂被油浸得乌亮，在火光与硝烟中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更有三支同样漆黑如墨、沉重的三棱破甲重箭，如同黏在弓臂上一般，被他用尽全力一同掷至！
电光火石！不容半分迟缓！
李长河背后抛的身体几乎要失控！但他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始终死死锁定着祭坛上那个瞬间显露破绽的身影！就在霍冲的吼声传来、视线捕捉到那飞来的弓与箭的刹那！他那被巨力掼得即将后倒的身体做出了一个超越人体极限的反应！
腰腹核心猛地爆发如铁索绞紧！强行在半空中短暂悬停！左臂如同钢鞭般迅疾探出！五指如同捕食的巨鹰利爪！
嗖！
沉重的硬弓被他死死攥入掌中！粗糙的筋弦几乎嵌入他本已血肉模糊的虎口裂口！钻心的剧痛被他完全无视！三支破甲重箭落入其手如同磁石归位！
落！
身体落下！狠狠砸在乌云踏雪宽阔的肩甲之后！战马被他下坠的重量砸得悲鸣一声，四蹄再次深深陷入焦土！
与此同时！
握弓！
捻箭！
扣弦！
啦！
四个动作在身体撞击马鞍后背、尚未完全定住的瞬间已然叠加爆发！那张硬弓瞬间被他挽成一轮满得几乎要炸裂的浑圆之月！
嘣！！！
弓弦炸响！
不止一支！是追着弓弦余音的尖利残响！李长河的手指在这生死之际迸发出超越一切的爆发力！
嘣！嘣！嘣！
三声弦响几乎叠成一声穿云裂石的死亡咆哮！
三支饱含着他沸腾气血和滔天战意、足以洞穿三指厚的生铁冷锻甲的重箭，如同三条从地狱归来的玄色复仇毒龙，离弦而出！
这已不是箭！而是三道凝聚着凡人之躯最强悍力量、足以射穿烈日神辉的雷霆！
箭路！
刁！
绝！
狠！
根本不给目标任何喘息或调整的机会！
第一箭，射其持刀的手腕！陨甲关节缝隙！
第二箭，直取青铜狼首面具！眉心中缝要害！
第三箭！最为沉雄！目标——落日因双臂剧震巨刃反荡、身体本能向左侧微微倾斜暴露出来的……那微微颤动着、被黑色项圈紧紧束缚着的纤弱脖颈！
三支重箭，精准地覆盖了落日此刻因力量震荡失衡、防御最为薄弱、动作最受限制的三个破绽核心！如同预判了她每一个微小的、无法控制的失衡反应！
冰冷的剑锋！带着洞穿血肉与神性的绝对杀意！撕开那依旧灼热扭曲的空气！时间仿佛被它们冻结！每一箭的目标点都被箭镞散发出的死亡寒芒牢牢钉死！
祭坛之上！那双熔金的眼瞳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她刚从巨力反震的震荡中感受到一丝迟滞！那被强行唤醒的、属于落日的冰冷屈辱和剧痛还在血脉深处如毒蛇啃噬！手中的巨刃深陷熔岩岩核之中，一时竟难以拔出！旧力已泄，新力尚未凝聚！
三支漆黑的重箭！如同冥府召唤的使者！
快！狠！毒！锁死了她一切闪避的可能！
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如此真实、如此锋利地抵住了她的喉咙！
瞳孔深处！倒映着三支吞噬光线的黑色箭镞！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不！
绝对不能让这箭落下！那咽喉…那项圈…那记忆…那比死亡更痛的耻辱…不能！
“呃……啊——！！！”
一声蕴含了极致痛苦与濒临毁灭恐惧的尖嚎冲破青铜狼首的束缚！并非愤怒的嘶吼，而是灵魂被活生生撕裂时的凄厉哀鸣！她身上所有脉动流转的熔岩金芒如同沸腾般陡然回缩，仿佛要凝聚成一个绝对防御的熔炉核心！那柄深陷岩石中的陨铁巨刃嗡嗡狂震，刃身上的赤炎如同被泼了滚油般再度升腾！她的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试图强行举起那沉重的巨刃格挡！
来不及了！
噗——！
噗嗤——！
噗——！
三个沉闷得令人牙根发酸的撕裂洞穿声清晰炸响！
第一箭！
流星般贯入落日试图强行抬起的右臂手肘关节缝隙！那里虽有熔岩陨甲覆盖，但沉重的破甲箭镞在极致速度与力量的推动下，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穿透了薄弱的陨铁层缝隙，深深凿入下方柔软的血肉与骨骼！恐怖的穿透力带着她的右臂猛地向后弹开！一道滚烫的、暗金色泽的“血液”混杂着熔岩碎屑瞬间从破损的陨甲缝隙中喷溅而出！如同高温融化的铜汁！
她刚刚凝聚的力量瞬间被打断！抬臂格挡的动作如同被拧断机括的木偶，戛然而止！
第二箭！
带着刺骨的嗡鸣，擦着她猛然后扬躲闪的面甲边缘！箭镞锋锐的棱角在那古老的青铜面具上刮出一溜刺目无比的火星！留下了一道深达半指的可怕凹痕！巨大的撞击力让沉重的青铜面具猛地一震！那狭窄眼缝后的熔金眼瞳在冲击下爆发出剧烈的、纯粹生理性的痛苦震荡！视线瞬间一片模糊！头颅因撞击的巨力被迫向右侧歪斜！
致命的第三箭！
紧随其后！如同最冷静、最恶毒的刺客，就在她的头颈因第二箭的冲击而被迫向右歪斜、露出的左侧颈动脉要害更加暴露无遗的瞬间！
那冰冷的、带着死亡召唤的三棱箭头，撕裂了所有可能！已然出现在她的颈侧！
冰冷的杀意冻结了所有滚烫的血液！目标——那枚紧贴跳动脉搏的、小小的、布满孔洞纹路的黑色陨铁项圈！
箭头急速旋转！棱刃反射着谷地燃烧的火光！越来越近！
项圈之下脆弱的脖颈皮肤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金属切入的冰冷痛楚！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屈辱与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熔岩瞳孔深处炸开一片无法形容的混乱与绝望！她甚至能感觉到项圈本身因为这致命威胁的刺激而发出近乎悲鸣的细微震动！一丝丝源自项圈深处的、比死亡更冰冷、比风雪更刺骨的剧痛，正沿着那紧贴的肌肤疯狂地向上蔓延！直冲脑海！
“不……”一个破碎的、走调的、不属于任何神谕的、纯粹的惊惧颤音从狼首面具下挤出！
生死仅差毫厘！
就在那冰冷的箭镞即将亲吻上那枚黑色陨铁项圈的前一瞬！
一道黑影！
快！比箭更快！
一道瘦小枯干、如同风中残烛却又执拗燃烧着最后一点毒火的身影！从右侧一片被爆炸冲击波扫到的焦枯毡帐废墟中猛地扑了出来！竟然是周延！他显然已身受重创，断臂的布条浸透了黑红血污，胸腹侧甲被砸得凹陷，嘴角和鼻孔都在淌血。但那双浑浊眼瞳深处却燃烧着一种令人心寒的、近乎献祭的狂热！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用仅存的完好的手臂，狠狠撞向落日向右侧倾斜暴露出来的、左肋下肋甲与腰甲结合处的一道微小缝隙！那是一个正常人完全不可能触及、只有在巨力冲撞导致身形严重变形失衡后才会短暂出现的防御死穴！
砰！
他完好的拳头狠狠砸在那道微小甲缝上！断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但巨大的冲击力实实在在传导到了落日被剧痛与混乱冲击得早已不复沉稳的身体上！
落日猝不及防！腰肋受到这拼死一撞！平衡被彻底打破！加上右臂的剧痛与面颊的震荡！身体被这股蛮力狠狠地向左侧——那冰冷箭镞即将命中的相反方向，撞得踉跄着横跌出去！
噗——！
致命的第三支破甲重箭！
擦着那枚几乎已经贴靠上箭锋、带着孔洞纹路的黑色陨铁项圈的边缘！
深深地！狂暴无比地！贯入了落日因侧身撞跌而暴露出来的左肩锁骨偏上位置！
那里覆盖的熔岩陨甲显然较薄！沉重的三棱破甲箭头如同钻入朽木般，瞬间撕裂了暗金色泽的甲片！箭尾带着巨大的动能，几乎将这片甲叶完全掀飞！箭头凿入皮肉，狠狠咬入下方纤细却坚韧的锁骨！
咔！让人牙酸的骨裂声！
一股远比右臂更加灼热粘稠的“暗金血液”如同井喷般从那巨大的创口里猛烈喷射而出！
“呃啊——！！！！” 一声凄厉到撕裂神性外衣、只剩属于血肉生灵濒死哀嚎的惨叫，从青铜狼首面具下凄厉无比地爆发出来！庞大的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泄出！她整个人被这一箭携带的巨大冲力撞得向后抛飞，踉跄着连退数步，沉重庞大的熔岩陨甲轰然撞在祭坛中央那块被无数鲜血浸透的黑色巨岩之上！发出震人心魄的闷响！
沉重的陨铁斩马刀再也握持不住，脱手而出，哐当一声砸在脚下的岩石上，弹跳几下不动了。
断旗！洞臂！穿肩！
所有的光环！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神性威严！在短短数息之间，被三支冰冷的箭矢彻底射落尘埃！
混乱的战场都因为这惊天剧变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李长河的手终于因力竭而松开，那黑色硬弓的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身体晃了一下，才在乌云踏雪的支撑下稳住。胸前被震裂的甲片缝隙里，温热的血渍正渗出来。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腹内翻江倒海的剧痛，但那目光透过面甲的缝隙，死死盯在祭坛中央那个蜷缩在黑色巨岩下、熔岩重甲破裂、创口处不断涌出暗金色血液、发出如同野兽般痛苦低嚎的身影。
狼首面具歪斜了，遮不住面具边缘露出的、剧烈颤抖的、苍白的嘴角。那被黑色项圈死死勒住的纤细脖颈，正因痛苦和另一种更深沉的痉挛而微微颤抖。
啪嗒。
一滴粘稠的、混合着金红色泽的液体，顺着她破碎的肩甲边缘，滴落在脚下黑红的、浸透了无数祭品鲜血的祭坛岩石之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
李长河喘息着，冰冷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凿子，狠狠凿进那熔岩破碎、伪神光环剥落后显露出来的脆弱躯壳。他用紧握弓臂、尚在颤抖的右手，遥遥指向祭坛上蜷缩的身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川深处挤压出来的冰棱，清晰、寒冷、带着沉雄的穿透力，狠狠钉在落日因剧痛而混乱一片的意识深处：
“你的箭……”
他的声音顿住，似乎为了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撕裂的痛楚，随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回响：
“——从风雪荒原的尸堆里爬出来的！”
风雪！尸堆！冰冷的金属指套掐住她脖子的窒息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现！青铜面具下被痛苦扭曲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你的弓……”
他手中的弓抬起一寸，弓臂上那几点尚未干涸、来自于她肩头溅落下的暗金血斑，如同狰狞的眼睛：
“——在那座演武场上流尽汗水磨破双手自己拉开！”
烈日！磨破的血茧！射穿草靶的箭痕！无数个日夜在侯府演武场石地上留下的汗水和足迹！清晰无比地在脑海中炸开！手臂和肩膀的伤口仿佛同时被撒了一把盐，痛得她几乎蜷缩！喉间滚动着含糊的呜咽！
李长河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压抑住翻涌的气血，环首长刀刀尖在地上猛地一顿，溅起几点焦黑的火星！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声音如同滚雷，炸响在死寂的祭坛上空：
“射穿祭天金人的是这双手！”
长安！未央宫！皇帝亲手递上的封侯印信！那一刻的风光和宿命！与此刻钉在锁骨上的剧痛形成血淋淋的对比！她下意识地抬起未受重创的左臂，却又无力地垂下。
“射落金狼衔日伪旗的……” 李长河的目光如同最沉重的冰柱，带着砸碎一切虚妄的万钧之力，死死压向祭坛上蜷缩的身影，“也还是这双手！”
每一个字节都如同一柄冰冷的铁锤，狠狠敲击在落日那混乱崩塌的意识壁垒之上！他指向她！
“现在！”李长河的吼声，带着踏破一切神坛的桀骜与冰冷，如同最后的审判！
“你告诉我——”
“……不是落日？”
李长河低沉压抑的质问如同最后的判决，被祁连山巅刮下的疾风撕扯着，却尖锐无比地凿穿了所有凝固的空气。
整个环形谷底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方才震天的喊杀、兵刃的碰撞、垂死的哀鸣，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某种无形力量强行抹去。只剩下风掠过焦土缝隙的呜咽，远处尚未熄灭的金红地火在深处脉动时发出的沉闷搏动，以及祭坛上那道蜷缩在血迹斑斑的黑色巨岩前、如同垂死困兽般剧烈喘息、肩头和肘部不断涌出暗金色血液的身影。
不是落日？
这句话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祭坛核心那个破碎熔岩躯体的伤口上。也像一根猝然收紧的冰冷绞索，死死勒在了所有尚未完全死去的狂信匈奴武士的颈项上！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被骤然打破。
祭坛边缘，一个被乱箭射穿大腿、倒在血泊里的白须萨满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瞪着祭坛之上，喉管里挤出濒死破碎的嗬嗬声，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个被神光剥落、鲜血淋漓的“大阳女神”。另一个离祭坛较近、脸上油彩被鲜血和汗水湖掉的年轻武士，手中的骨矛当啷一声掉在焦黑的岩石上，他茫然地看着那不断流淌出的暗金色血液，似乎某种根植内心的图腾在眼前轰然崩塌。
青铜狼首面具歪斜着，遮挡了小半视线，面具边缘露出的薄唇因剧痛和某种更深层次的崩裂而剧烈颤抖，每一下颤抖都牵动着锁骨折断处那如同地狱火焰灼烧般的剧痛。肩铠破裂的豁口狰狞地翻卷着，暗金色的液体不再是先前流淌的炽热荣光，而是如同粘稠的诅咒，不断滴落在脚下早已浸透无数祭品血浆的黑色岩石上。
渗入。交融。
那祭坛之石仿佛无数亡魂凝聚的冰冷湖底。暗金的、滚烫的神血落下，仅仅激起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一圈涟漪，旋即被更加深沉、粘稠、冰冷刺骨的暗红色污浊彻底吞没、消融、同化。
神？人？
界限在真实流淌的血液与被踩踏的祭坛面前，被撕扯得如同风中蛛网般脆弱透明。
“……嗬……”
落日喉咙里滚着浓稠的血沫与无法吞咽的痛苦呻吟。右臂肘部被箭矢贯穿的巨大伤口每一次轻微牵动，都带来钻心噬骨的撕裂感。左肩上那支深深凿入锁骨的漆黑重箭，箭尾兀自嗡嗡震颤，带动着整条手臂乃至半边身体的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力量——那种曾充斥全身、仿佛源源不绝、焚尽天地的浩瀚伟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流，正从这两个巨大的破口里疯狂倾泻出去，只余下空洞的虚弱和一阵阵令灵魂冻结的、刺入骨髓的寒冷！
她挣扎着想抬起头，想凝聚视线看清那个居高临下的、手持环首长刀的玄铁身影。然而青铜面具冰冷沉重的束缚之下，眼前只余一片弥漫的金星与血光交织的混沌重影。
就在这时。
一股冰凉。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彻骨寒意的触感，沿着断裂锁骨附近裸露的肌肤，迅速蔓延开来。
是风？是这祭坛死地的寒冷？
不！
源头是那个紧贴着她跳动颈侧、几乎要勒进骨肉里的硬物——那枚小小的、布满孔洞状纹理的黑色陨铁项圈！
它如同活了过来！冰冷！坚硬！毫无半点“大阳女神”应有的炽热！那感觉如同跗骨之蛆，带着一种被深深遗忘在风雪荒原骨髓里的绝望与恐惧，沿着肌肤纹理疯狂上爬！直刺入她因剧痛而混乱不堪的脑海深处！
是那个人的指套！覆盖着汉军冰冷甲胄的、没有丝毫温度的金属指套！风雪呼啸的戈壁荒原上，就是这样冰凉坚硬、带着铁锈与死亡气息的触感，狠狠掐在她几乎冻僵的脖子上！像拖一条死狗一样！
幻觉？还是真实？
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在脑海里搅动，冰冷刺骨的项圈紧紧箍着跳动的血管，记忆与现实的界限在血与痛中彻底崩溃、扭曲融合！
呜…冷……骨头里……都冻住了……
她无法抑制地全身剧烈颤抖起来！蜷缩在黑色巨岩前的姿势几乎缩成一团！熔岩陨铁重甲沉重的撞击着身下的岩石，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响声。那沉重的狼首面具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更加歪斜，半幅已经松脱滑落！
不行！
不能让他看到！
青铜狼首之下，那双熔金瞳孔早已失去了狂热的燃烧光泽，只剩下无尽的混乱、虚弱和一种被剥尽所有的惊恐！面具是她最后的神性外壳！是隔绝风雪与屈辱的最后一道藩篱！
她用尽残存的力气，那只未受伤的左手颤抖着、带着一种濒死动物般的本能，狠狠抬起！五根包裹在厚重陨铁指套里的手指，如同绝望的鹰爪，不顾一切地抓向即将滑落的面具边缘！想要将它重新按回脸上！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就在她那只残存的左手五指即将抓住青铜面具粗糙冰冷的边缘时，五根同样覆盖着冰冷铁叶、沾满敌人血垢的、更加强硬、有力、不容反抗的手指！
如同捕食的猎鹰！
猛地从上方落下！
冰冷！坚硬！铁叶边缘刮擦在青铜面具的表面，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精准无比地！
一把死死攥住了她抬起的手腕！
那力道！如同铁箍！带着一种踏破神坛、碾碎一切虚妄的、纯粹的、冰寒透骨的意志！指端包裹的铁叶深深陷入她腕骨之上的皮肉之中！
被攥住了！
这个姿势！这禁锢住她一切挣扎的五指！和那风雪中的景象！
重叠了！
不！！！
“呃——啊——！！！！”
面具下，落日爆发出一声彻底崩溃的、被拖拽回炼狱深渊的、非人的惨嚎！那不是愤怒，而是源自灵魂最底层的恐惧崩解！她的身体猛地剧震！像是被无形的巨鞭狠狠抽了一记！那只被李长河铁钳般攥住的左手手腕瞬间卸去了所有的力量！颓然垂下！
紧接着！
啪嗒！
一声更加清晰、如同某种支撑彻底断折的轻响。
那沉重粗糙的青铜狼首面具，本就摇摇欲坠。此刻随着主人被攥住的、象征着徒劳反抗的手腕颓然失去支撑，带着一股绝望的、被剥落的惯性，沉重地向一侧倾斜……然后……
咔嚓！
面具的皮绳最后一丝连接彻底崩断！
哐啷一声！
古老的、象征着“大阳女神”威严的青铜狼首，带着残留的暗红油彩和血迹，翻滚着砸落在祭坛坚硬冰冷的黑色岩石之上！又弹跳了一下，沿着岩石边缘一路撞击着滚了下去，最终停在了那摊粘稠的黑紫色祭坛污血里。
污血缓缓吞噬着兽角。
面具之下。
再无遮掩。
祭坛边缘微弱的火光勉强勾勒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廓。
肤色是长年塞外风沙刀割下的浅蜜色，带着被血污汗水浸透的苍白。沾湿的碎发凌乱地粘在额头和鬓角，显得极其狼狈。眉眼轮廓依稀可见几分秀丽，却又被深刻的痛苦和强行压制却无法消弭的狂野所扭曲。眉骨高，鼻梁挺直，嘴唇很薄，此刻却死死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下唇被牙齿咬破，正渗出一线细细的血丝。
没有神性的光焰。
没有高深莫测的威严。
只有一张写满了被撕裂的痛苦、被强行从巅峰神坛拽入绝望深渊的恐惧、以及最深沉的、如同烙印般刻在骨髓里的……不甘与混乱的脸！
眼睛。
那双曾经熔金燃烧、足以点燃无数人信仰之火的眼眸。
此刻失去了青铜面具的束缚，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与李长河的注视之下。
瞳孔深处，再没有燃烧的熔岩，只有一片剧烈动荡破碎的、映照着祭坛血火与深渊黑暗的残烬！瞳孔正中央，倒映着李长河冰冷如万载玄冰的面甲与持刀的身影，以及那柄冰冷指向她的环首长刀刀锋！
那倒影，如同一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入了她意识核心那层被剧痛与混乱蒙蔽、早已脆弱不堪的壁垒！
风雪……死尸堆……被拖拽的窒息感……冰冷的指套……
演武场上烈日灼烧皮肤的刺痛……血泡……沉重的弓弦撕裂掌心血肉的撕裂感……
那些属于“落日”的！被强行剥离遗忘又被一次次痛苦唤醒的记忆碎片！
与眼前这冰冷注视着她裸露面庞、粉碎她最后一丝伪装的场景！
轰然重叠！
剧烈的刺痛！从碎裂的锁骨箭伤、被洞穿的手肘、以及那冰冷的项圈紧勒的脖颈三处！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疯长！缠绕绞紧！直冲入她混乱崩溃的脑海核心！将她强行拖拽回最真实、最冰冷的过往！
她是谁？
是沐浴星河复苏、掌御焚天之炎的“大阳女神”？
还是风雪戈壁尸堆上、脖颈上挂着黑石、被拖在马鞍前奄奄一息的“落日”？
“不……我……”一个破碎的、走调的、夹杂着浓重血沫的喉音从她紧咬的齿缝中艰难地挤出。眼睛死死盯着李长河面甲缝隙后那双冰封万载寒潭般的眼睛，混乱的思绪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在撕裂她的灵魂。“……我是……可汗之怒……太阳……”
可目光触及他那冰冷无波的眼神，触及那指向她的、凝聚着凡铁与血肉意志染成的刀锋。
再被自己脖颈上那如同冰锥般不断侵蚀的项圈触感反复刺激！
“不！！”更尖锐的、混乱的、带着绝望否认的嘶喊在心底无声炸开！
她猛地抬起那只被箭矢洞穿、正不断涌出暗金色液体的右臂！动作笨拙而疯狂，仿佛那手臂已不属于自己！不是为了攻击！而是本能地、徒劳地想要遮挡住自己这张暴露在冰冷刀锋与注视之下的、没有任何神性光环的脸！
手……我的手……
就是这只手！被冰冷的铁指套从尸堆里攥出！拖过冰原！就是这只手！在演武场上无数次拉开沉重的弓弦！射裂过草靶！洞穿过祭天金人！在河西战场上……射出那三支撕裂了王旗、打断了旗杆、将她的骄傲与神性一箭箭钉死在血泊里的箭！
混乱！撕裂！
无法调和的疯狂记忆与现实剧痛在意识深层如同两股洪流对撞！灵魂被撕扯成碎片！她那只抬起遮挡脸颊、流淌着暗金血液的右手猛地僵在半空，手指神经质地痉挛着、抖动着，血珠滚落。
噗！
一口混合着暗金与暗红污血的液体，猛地从她紧抿的唇齿间喷了出来！溅落在她身前冰冷的祭坛岩石上。
滚烫的神血与冰冷的污浊祭血混合在一起，迅速地变得冰凉、死寂。
头沉重地垂了下去，下颌无力地抵在胸前冰冷的甲胄上。那未被遮挡的左眼中，剧烈动荡的残烬倏然熄灭。
只余下一片空白。
纯粹的、被剥离了所有神性与人类意义、连痛苦都被虚无湮灭的、彻彻底底的……茫然与混沌的虚无。
李长河的手依旧如铁钳般攥着她的手腕，感受着那手腕下脉搏从混乱狂飙到濒死般的微弱跳跃。另一只手中的环首长刀，刀尖稳稳地垂指着祭坛焦黑的岩石地面。
他没有说话。
只是隔着玄铁面甲，冰冷地、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脚下这张彻底剥落了所有光环、在血与虚无中凝固的脸。
祭坛之下，残存的匈奴武士脸上最后一丝狂热信仰之火，如同风雪中的残烛，噗地一声彻底熄灭。有人跪倒，有人呆滞，有人发出无意义的哀嚎。那杆曾经矗立在金帐前、此刻已被践踏得不成形状的金狼衔日旗，残骸浸泡在污血之中。
风卷过环形谷地，带着硝烟和初雪的寒意，吹散了弥漫的血腥与硫磺。
黎明的微光，正艰难地、挣扎着刺破祁连山最深处那片浓墨般绝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