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文学
经典文学小说推荐
小说《长河落日何时圆》章节免费阅读

长河落日何时圆

作者:秋天刮风

字数:729593字

2025-09-26 20:18:26 连载

简介

最近非常热门的一本历史古代小说,长河落日何时圆,已经吸引了大量书迷的关注。小说的主角李长河以其独特的个性和魅力,让读者们深深着迷。作者秋天刮风以其细腻的笔触,将故事描绘得生动有趣,让人欲罢不能。

长河落日何时圆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灞水东岸·废弃船坞

风!裹挟着冰粒和灰烬的风!如同无数冰冷的针,抽打在仅存的突围者身上。铁头和老赵扛着李长河软瘫冰冷的躯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灞水岸边凝结着薄冰的泥泞中。身后,仅存的五名神策老兵挥舞着卷刃的刀,边退边战,用身体挡住零星追来的箭矢和长矛,每一次格挡都溅起一片暗红的血花。长安城的冲天火光在他们身后映照出一片末日景象,厮杀声如同沸腾的熔炉,正被灞水的呜咽逐渐推远。

李长河的头颅无力地垂在铁头的肩膀上,脸色青灰,嘴唇紧闭,嘴角残留着乌黑的血痂。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和那只紧攥着染血衣带诏的、如同铁钳般锁死的左手,证明一息尚存。那片曾被太后掷来的布帛,此刻几乎完全浸透在李长河和铁头的污血里,原本暗红的“玄鸟”纹样被揉搓得难以辨认,唯有边角那个仓促勾画的、指向西北的黑色箭头,在火光下顽强地显露着痕迹。

终于!几栋歪斜倾颓的巨大木构架出现在视野里——那是废弃多年的漕运船坞!巨大的龙骨和蛀空的船舱如同搁浅巨兽的骸骨,在风雪中静默。这里河岸曲折,水情复杂,是逃离长安的最后一丝渺茫希望!

“快!进船坞!有条旧筏子!” 老赵声音嘶哑,指向一具半沉在冰水中的朽木排筏,那是他们之前预留的最后生路。

“走!” 铁头精神一振,忍着瘸腿剧痛,加快脚步。身后的老兵抵挡住最后一只突前追兵的纠缠,跌跌撞撞跟来。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船坞巨大阴影的刹那!

“呜——嗡——!!!”

一阵比灞水寒冰更刺骨的号角声突然撕裂风雪!这号角声极其怪异!如同地底深渊的呜咽!源自船坞另一侧、那片覆盖着厚厚芦苇荡的灞水上游冰面!

哗啦啦!

厚厚的冰层猛地炸裂!大块冰坨掀飞!数条涂着青灰淤泥、如同巨大水蜈蚣般的狭长舢板如同鬼魅般从冰冷的河水中冲撞而出!激起浑浊的浪花!每条舢板上,都挤满了身穿灰褐色水袍、脸上涂抹着诡异泥彩、眼神凶戾如同食人鱼的汉子!他们手持精铁打造的、闪烁着寒光的钩索和涂着剧毒蓝芒的鱼叉!为首的汉子口中叼着一柄弯刀,阴冷的目光死死锁定奔来的李长河等人!

冰下杀机!

齐王最后的伏兵!这才是真正的杀阵!通往码头的“生路”,原来是一张精心编织的渔网!就等着他们这群垂死的鱼自己钻进来!

“陷阱——!!” 铁头惊骇绝望的嘶吼声被瞬间淹没!

“咻!咻!咻!咻!”

无数涂毒钩索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如同铺天盖地的毒蝗般射向筋疲力尽的突围小队!目标精准——腿部!肩胛!更有一条粗重的铁链钩索,如同毒龙出海,猛然缠向铁头肩上李长河那毫无生息的身体!

噗嗤!噗嗤!

两名垫后的神策老兵瞬间被三四根钩索钉穿!剧毒迅速发作,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面孔发青,口吐白沫地栽倒在地!尸体迅速僵直!

铁头猛地旋身躲避!瘸腿再也支撑不住平衡,连同肩上的将军一起向前方冻硬的泥地重重摔去!那条致命的钩索擦着李长河的后背滑过,撕开了本就破烂的深青袍子,留下一条渗着黑血的长长豁口!

“将军——!!” 老赵目眦欲裂,一个前扑用身体盖在铁头和李长河身上!一根毒叉狠狠贯穿了他的小腿!剧痛让他面孔扭曲,他却死死咬住牙关,用残破的刀猛斩钩索!火花四溅!

船上水匪发出豺狼般的狞笑!他们开始转动绞盘!试图收紧钩索!更多的水匪举着涂毒的分水刺,如同地狱爬上来的鬼卒,跳下船,踩着滑熘的冰渣,向他们围拢过来!为首的水匪头目(疤脸刀客)一步踏在岸边冰坨上,目光如同打量待宰羔羊,阴笑着举起分水刺,直指地上蜷缩的李长河!

“万金万户侯的赏格,归老子……”

话未说完!

变故陡生!

那个看似彻底昏迷、如同冰凋般的身体——李长河!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眼睛!不再是濒死的浑浊!里面燃烧着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如同淬炼万载九幽寒冰的核心火焰!纯粹!冰冷!至暗!至戾!那是将所有生机与剧毒混合、燃烧殆尽后迸发出的最后、也最恐怖的狂焰!他脸上的死气瞬间被一种极致的、近乎妖异的苍白所取代!那不是虚弱的白,而是寒冰核心燃烧到顶点时的绝对冷酷!

刀客被这骤然而起的、来自深渊凝视般的目光刺得动作一滞!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迟滞!

李长河动了!

不是躲避!不是格挡!

是扑杀!

如同被最后一根心弦崩断的尸鬼!他裹着深青破袍的身体猛地暴起!根本无视贯穿后背的钩索豁口流出的黑血!那只一直紧攥着染血衣带诏的左手!此刻五指如钩!带着绝绝的速度与力量!狠狠抓向刀客脸上那道狰狞的、横贯鼻梁的刀疤!!!

快!

超越生理极限的快!

只留一道残影!

“嗤啦——!!!”

尖锐的皮革与皮肉撕裂声同时响起!

刀客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脸上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伴随着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拉扯力!整个人不由自主被带得向前栽去!下一秒,咽喉要害就完全暴露在对方疯狂扑来的獠牙之下!

“呃——!” 刀客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气音!

李长河的右手!那只一直垂落、看似无力的手!此刻如同从冰封中苏醒的毒蛇!一道被布帛包裹的、极其短小、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冰冷硬物——那并非刀柄!而是他贴身所藏的、淬有“石中鬼”腐毒的……一片断钗(当年落日所赠)!

噗嗤——!

冰冷的、淬毒的断钗尖端,如同毒蛇吐信!以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凿穿了刀客毫无防备的喉结软骨!!!力道之大!直透后颈!幽蓝的毒液瞬间与涌出的滚烫鲜血混合!

“嗬…嗬……” 刀客圆瞪双眼,充满难以置信的恐惧!大股乌黑发紫的血沫从他割开的喉咙和断钗贯穿的伤口狂涌而出!身体如同被抽去骨架般剧烈抽搐着栽倒!死前最后一眼,只看到李长河那双燃烧着冰冷毁灭火焰的、近在咫尺的瞳孔!

快!太勐!太决绝!太匪夷所思!快到周围的冰面水匪甚至没反应过来!

水匪首领被瞬杀!

但这只是开始!

李长河根本不给敌人任何反应时间!他的身体如同风暴的旋涡中心!右手抽出那柄沾满剧毒人血的断钗!左手死死掐着水匪头目尸体的脖颈残骸!借着他倒地的势头!如同鬼魅般旋转!猛然将自己撞向旁边那条正在收紧钩索的舢板边缘!

巨大的撞击力震得朽木排筏剧烈摇晃!

“操!杀了那怪物——!”

水匪们终于反应过来!离得最近的两个彪悍水匪嚎叫着,挥着剧毒的分水刺狠狠刺来!

李长河根本不躲!他甚至迎着刺尖猛冲!

噗嗤!噗嗤!

两柄分水刺洞穿了他早已无力的双臂!撕开皮肉!深可见骨!剧毒瞬间注入!

他却仿佛浑然未觉!那双燃烧着最后、最纯净杀意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舢板中央那个正在疯狂摇动绞盘的壮汉!那绞盘控制着缠绕在老赵和铁头身上的数条夺命钩索!

“吼——!!”

一声非人的、被剧毒和濒死燃烧扭曲的咆哮!

李长河拼尽最后、压榨骨髓般的力量,如同受伤的凶兽,竟拖着贯穿双臂的两支分水刺(连带刺后狞笑的水匪),一头狠狠撞在了那转动的绞盘之上!

轰——!咔嚓!

朽木的绞盘架瞬间碎裂!铁链哗啦啦崩断飞散!正收紧的致命钩索瞬间失去力量!

被铁链缠住的铁头和老赵只觉得身上巨大的拉力猛然一松!

同时!那两个把分水刺捅进李长河手臂的水匪,被他用身体死死钉在撞碎的绞盘木桩上!剧痛让他们下意识松开了武器!李长河则借力翻滚,撞向旁边一桶船工遗落的……半凝固的黑漆(桐油与树脂混合)!

“烧!” 一个扭曲撕裂的、仅靠意志发出的单音节,从李长河淌着毒血的喉咙里挤出!

轰——!!!

一直咬紧牙关、死死抱着李长河那条被钩索撕开衣袍、正渗出黑血的残腿的铁头!如同接收到最终命令的火山!他猛地抽出腰间那块早已浸透火油、焐在腋下尚存温热的火镰!

嗤啦!

火星迸射!

铁头将那燃起的火焰,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狠狠砸在李长河刚刚滚翻撞碎的那桶粘稠黑漆之上!

嗡——!

如同点燃了上古的猛火油!半凝固的桐油树脂混合物遇火轰然爆燃!蓝色的烈焰如同来自地狱的火环,瞬间升腾!吞噬了李长河滚落的身体!吞噬了那具被钉在木桩上的水匪尸体!吞噬了碎裂的绞盘架!更如同嗜血的毒蛇,沿着断裂的钩索铁链和洒落流淌的黑漆,疯狂卷向木质的舢板!!!

火!汹涌的地狱之火!

李长河的身影瞬间被吞噬!蓝色的火焰在他深青色的破袍上跳跃!燃烧!发出噼啪的油脂爆响声!剧毒的蓝焰混合着“石中鬼”腐毒的焦臭黑烟!他那焦黑蜷缩的身影在烈焰中如同一尊燃烧的神魔雕像!那张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彻底的、绝对的、毁灭性的平静!和他那只即使被烈焰吞噬、仍死死指向西北方向的焦黑断臂!

“将……军——!!!” 铁头和老赵发出撕心裂肺的、混合着无尽悲痛与决绝命令的狂吼!他们拖着昏迷的李长河残腿和被毒叉贯穿的小腿!在数名残余袍泽的拼死掩护下!如同野兽般扑向那半沉在冰水中的朽木排筏!

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那是船坞深处,被提前布置好、此刻被疯狂席卷的火焰引燃的火药桶!巨大的气浪掀翻了靠得最近的数条水匪舢板!破碎的木板和燃烧的尸体碎片如同暴雨般砸落!侥幸逃生的水匪们在火焰与爆炸的炼狱中惨叫哀嚎!那如同附骨之蛆的追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人间地狱拦住了去路!

铁头和老赵口鼻溢血,拼死将沉重的朽木筏推离浅滩,勐地撞破薄冰!冰冷刺骨的灞水瞬间包裹全身!他们用残破的躯体死死护住中间仅存的那一截——李长河那条被割开染血布帛、内里隐约显出“玄鸟”残破印记衣带的残腿!那只残腿之上,一块尚未燃尽、来自将军燃烧躯体的焦黑骨片(也许是臂骨),被水流浸湿,却诡异地牢牢固定在那朽木筏的缝隙之中,尖角……依旧顽固地指向西北风雪深处!

朽木筏在激流和落下的冰块碎屑中颠簸。火光冲天的船坞如同巨大的火炬,在他们身后燃烧,照亮了霍冲跪姿不倒的遥远剪影,也照亮了李长河以身焚火、在灞水之上划开的……那道短暂通向未知黑暗的生门。浊浪排空,风雪呼号,那一点在狂涛中挣扎的朽木,载着两具残躯和一息尚存的执念,被湍急的灞水裹挟着,撞破漫天风雪与浮冰,沉默地没入灞水下游更广阔的、被无边黑暗笼罩的河道深渊。

而在长安城头血火交织的天空下,那片被无数血手紧攥、又被烈焰焚烧过一角、最终遗落在灞水冰面上的焦黑布条上——

那个被刻意揉皱却依旧清晰的、黑色的指向西北的箭头印记旁,似乎被烈焰灼烤过,缓缓显现出另一行原本被血污遮盖的、极其细小的、却笔锋如刀的字迹:

“祁连……骨力……” (那是霍冲在甘州血战后,用匈奴王骨力的血,记在李长河衣袍内衬的敌将隐秘驻营标记!)

真正的棋局,在血与火焚尽的残骸之上,才刚刚……指向下一个燃烧的坐标。

灞水下游·风陵古渡

朽木排筏如同地狱边缘挣扎的枯叶,在漆黑的河水中起伏、旋转。刺骨的寒流如刀,啃噬着残躯。河面浓雾弥漫,吞噬了长安的血火,也遮蔽了来路与去向。远方偶尔能听到零星的、被水流扭曲的厮杀呐喊,不知属于哪方,如同幽灵的叹息。

筏上。

铁头僵硬地匍匐着,半边身体浸泡在冰水里,那条被弩箭射穿的腿早已失去知觉,伤口在低温下麻木地凝结。他的双臂死死环抱着筏中央唯一“完整”的遗存——李长河的尸体。末端焦黑卷曲,散发着皮肉炙烤和剧毒混合的刺鼻焦煳气。一片巴掌大小、被火烧去大半、又被冰水浸透的玄色布片(来自李长河中衣内衬)勉强粘附在焦黑断裂的部。布片边缘已被浊水泡得发软,但上面那个用暗红色血渍(混杂着人血与某种矿砂)歪歪扭扭、却依旧凌厉的“骨力”印记,如同淬毒的烙印,刺入眼目!

“老…老赵…”铁头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濒死的麻木。

没有回应。

他艰难地扭头。身旁的老赵仰面躺在冰冷的朽木上,胸膛微弱起伏。那支涂毒鱼叉依然深深嵌在他的小腿骨缝里,伤口周围皮肉已呈恐怖的青黑色,肿胀如发酵的面团。毒气沿着血脉蔓延,老赵浑浊的眼珠无神地望向浓雾深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溢出的早已不是涎水,而是暗黑的、带着腥气的泡沫。他那曾经紧握钢刀的手,此刻只能无力地搭在身旁,指间还死死抠着一小块朽木碎片。

铁头知道,老赵也快油尽灯枯了。剧毒、失血、寒冷,每一样都足以致命。

绝望如同这浓重的河雾,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一寸骨髓。将军没了,霍头没了,兄弟们都没了…拼死护送出来的…只是一截焦黑的残肢和一片浸血的布帛。西北?祁连?骨力?那是什么?是另一个更深的泥沼吗?还是一条通往更疯狂地狱的引线?无人知晓。他们如同死神的弃儿,在这冰冷的幽冥之河上随波逐流,等待最终的沉没。

雾,更浓了。河水呜咽,仿佛在替这无声的死寂哭泣。朽木筏的边缘时不时撞击到水下嶙峋的暗石,发出沉闷的磕碰声,每一次都让人心惊,仿佛随时会解体。

就在铁头意识即将滑入无尽黑暗的深渊时……

“噗通!”

一个沉重的落水声猛然在左前方浓雾深处响起!很近!水花溅湿了铁头麻木的脸颊!

“什么人?!!” 铁头勐地警醒!求生本能让他下意识想摸刀,却只碰到空荡荡的腰间!他只能死死抱住怀中断肢,浑浊的眼睛惊恐地瞪向声音来源!

浓雾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开一道缝!

一个庞大的黑影正挣扎着冒出水面!那人显然水性不精,呛了几口冰冷的河水,狼狈不堪。他穿着一身极其不合身的、打湿后贴在肥大身躯上的灰扑扑粗布衣,腰间还滑稽地别着半块干硬的馕饼。一张圆胖的、沾满水珠的脸在雾气中显露出来,惊恐地看向筏上的铁头和老赵!那双小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对铁头怀中那焦黑、扭曲、散发着诡异气味“包裹”的极致恐惧!

“鬼…鬼啊——!!” 胖子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猛地向后扑腾水,试图远离这飘着焦尸的鬼筏!

铁头心头一沉!不是追兵!只是个落水的流民?但这惊叫很可能引来水匪或其他觊觎的目光!恐惧瞬间被狠厉取代!他几乎是扑到筏边,低吼道:“闭嘴!想死吗!”

胖子被他布满血污和杀气的眼神吓得一哆嗦,瞬间噤声,在水里瑟瑟发抖,牙齿磕碰得咯咯直响。他认出了铁头和老赵身上那早已破烂不堪、却依旧带着某种独特煞气的边军旧甲片的痕迹。

“军…军爷…” 胖子结结巴巴,声音发颤,“小…小的只是不小心落了船…惊扰军爷了…饶命…饶命…”

铁头死死盯着他:“这附近…有岸?!”

“有!有!”胖子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急指向斜前方浓雾,“那边!风陵老渡口!有…有烧坏的栈桥可以爬上去!还有…还有个废弃的龙王庙…能遮遮风…躲躲死人…”他说到“躲死人”时,眼角狠狠瞥了一眼铁头怀里的东西,又吓得打了个哆嗦。

栈桥?龙王庙?

铁头的心猛地一跳!这是机会!也可能是陷阱!但老赵…他撑不住了!

他看着老赵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和腿上那触目惊心的青黑色,再看看怀中那截承载着将军最后指令、散发着不祥气味的残肢。

没有选择了。

“带路!”铁头咬着牙,声音嘶哑,“敢耍花样…这河里的水鬼,今天就多你一个!”

“不敢不敢!”胖子迭声说道,在水里狼狈地划拉着,努力带着朽木筏向浓雾深处飘去。

不知漂了多久,腐朽的木筏头终于“哐”一声撞上了硬物!浓雾深处,几根歪斜断裂、被烟熏火燎过的木桩轮廓显现出来,上面搭着半塌的木板,正是风陵渡废弃的栈桥。

“就…就是这了…”胖子气喘吁吁地扒着一根木桩,冻得嘴唇发紫。

铁头强撑着将老赵半拖半抱弄上还算完好的栈桥木板。老赵的身体沉重冰冷,小腿的毒伤散发着甜腥的恶臭,铁头知道,他可能活不过今夜了。胖子也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看着老赵腿上那恐怖的叉伤和铁头始终不离身的焦黑包裹,吓得缩在角落。

“去找点能烧的!”铁头把断肢放在老赵身边,对胖子命令道,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浓雾,手里紧紧握着从筏上捡起的半截锈蚀铁钉作为武器。

胖子慌忙点头,连滚爬爬地钻进更深的雾中,去倒塌的庙宇废墟里翻找残留的木头或枯草。这地方阴森森的,断壁残垣间挂满了蛛网,倒塌的龙王神像半边脸埋在尘土里,眼睛空洞地望着虚空。

铁头守在老赵和断肢旁,寒意透骨。老赵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气若游丝。铁头看着他,看着身边将军的尸体,再看着浓雾下死寂的灞水,无边的悲怆如同巨石压在心口,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霍头…将军…兄弟们…全都…

“嗬…呵…”

就在这时!

濒死的老赵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如同拉风箱般的急促响动!他猛地睁开了浑浊的眼睛!那眼神不再是涣散,而是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极度兴奋和诡异的明亮!他猛地伸出那只还能动的手,死死抓住了铁头的手臂!力道之大,抓得铁头生疼!

老赵(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疯魔般的狂热,浑浊的瞳孔死死盯着铁头): “骨…骨力!将军…将军没…死透!!” (他手指颤抖地指向自己那条肿胀发黑、流着毒脓的伤腿!)“毒…这毒…是…是引子!他…他在等!等这把刀……插进去!!” 他的手指痉挛般抠向自己小腿上那深嵌的毒叉豁口,浑浊的泪水混合着口水血沫流下来!“插啊!铁头!把将军…的刀…插进这毒里!让他…活!活过来砍死他们——!!!!”

铁头如遭雷击!浑身剧震!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将军的刀?将军哪还有刀?怀里只有一截焦黑的残肢!

可老赵的话像恶毒的诅咒,又像绝望中的最后一丝妖火!

“老赵!你他妈说什么胡话!” 铁头试图掰开老赵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声音因恐惧而发颤。

“胡话?!” 老赵的眼中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光芒,他歇斯底里地压低声音,如同地狱的低语:

“祁连…血!祁连雪!毒!那是钥匙!是火种!将军的心…在等!就在那边…那块布…那块‘骨力’的布!沾了老子的血!沾了将军的骨!裹着!裹着它!砸进齐王的心窝子——!!”

他猛地松开铁头的手臂,干枯的手指像爪,狠狠抓向粘在断肢焦黑裂口处、那块印着“骨力”血印的湿透布片!似乎想将它扯下塞进自己腿上的毒疮里!动作剧烈疯狂!

“你疯了——!” 铁头又惊又怒,一把攥住老赵的手腕!两人在冰冷的栈桥上撕扯!

朽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胖子抱着几根朽木和枯草战战兢兢地从龙王庙废墟钻出,正好看到这瘆人的一幕,吓得木头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就在这混乱撕扯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直死寂的灞河下游方向!浓雾的尽头!毫无征兆地!响起了无数马蹄踏碎冰层、沉重、整齐、如同闷雷滚过地心的马蹄声!

轰!隆!隆!隆!

那蹄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肃杀!带着碾碎山河的威势!绝不是散乱的溃兵或零星的追骑!是千军万马!是铁流的咆哮!正沿着河岸…逆流而上?!

铁头和撕扯中的老赵同时僵住!胖子更是瘫软在地,裤裆一片湿热!

马蹄声由远及近!速度惊人!

浓雾剧烈翻涌!

一线移动的……黑!

如林的……雪亮刀锋!撕裂浓雾的屏障!映照着初升的朝阳血光!

密集如黑云的……倒刺钢鞭!在奔腾的骏马侧翼起伏!如同蛰伏的毒刺森林!

一面破雾而出、猎猎翻卷的黑色大纛之上——一头巨大的、通体由白骨骷髅镶嵌而成、狰狞咆哮的……苍狼——!!!

匈奴王旗?!

是骨力?!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时候?!

铁头血涌上头,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看着怀中那截断肢,看着断肢上粘着的、印着“骨力”血印的布片!看着濒死的老赵眼中那诡异的狂热和指向毒疮的手指……

一个冰冷到极致、却带着疯狂毁灭光芒的念头…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引线……瞬间炸开在他混沌的大脑!

将军……最后指向西北的手……

霍头临死前攥紧的刀柄……

老赵撕心裂肺的诅咒……

这片布……

这块骨……

这个印记……

难道……

这真的是将军早已计划好的最后一搏?引蛇出洞?驱虎吞狼?!让齐王和匈奴……

同归于尽?!

“不——!!!” 铁头发出一声不知是绝望还是狂热的嘶吼!他猛然抽出腰间那根作为武器的半截锈钉!不再犹豫!在胖子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浓雾被彻底踏碎的铁蹄轰鸣中!在老赵那诡异狂热濒死目光的注视下!

他手中的锈钉……

带着积压了所有血泪、仇恨与最后的疯狂!

朝着那块粘在断肢焦黑裂口处的……

“骨力”印记布片!

狠狠地……

钉!了!下!去——!

噗嗤!

铁钉穿透湿润的布料!穿透焦黑的皮肤!深深扎进李长河那条断腿的筋骨之中!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

轰隆隆!!!

如同九天神雷轰击大地!

一道粗粝无比、撕裂长空的巨大号角声!带着蛮荒与血腥的意志!

从逼近的匈奴铁骑方向破雾而至!

同时!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暴戾、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气息……

如同沉睡的远古凶神被亵渎唤醒……

猛地从那截被铁钉钉穿的断肢深处……

爆发而出!

灞水下游的风陵古渡口,朽木栈桥之上,残肢如祭坛,铁钉若神刺。濒死的卒子以亡将军骨为刀,以血毒为引,撞响了这盘横跨万里、以国运和尸山为注的惊天杀局的终末铜钹!命运的狂流裹挟着所有残存的生命,轰然撞向那条从浓雾与马蹄声中撕裂而出的、由白骨苍狼指引的毁灭之途!

灞水下游·无名河汊

粘稠如墨的黑暗沉甸甸地压下来,包裹着一切。冰冷,刺骨,带着河泥腐烂的腥气和浓重的血腥。感官被剥夺,唯余沉重的碾压感和无边无际的寂静。水流的推力在持续,推动着不知名的物体沉沉浮浮,撞击着水下尖锐的礁石或沉木碎屑。

疼。

已经不是具体的疼。

是无数碎片尖锐记忆的旋涡:霍冲用脊背扛起整片倾塌殿堂时的低吼与骨骼碎裂声;皇后颈动脉滚烫血液喷溅在脸上的粘腻腥甜;齐王刘恒在金水桥头俯瞰尸山血海时那种猫戏耗子的冰冷笑意;最后,是那吞噬一切的幽蓝色火焰舔舐皮肤筋骨时,那无法言喻的、连灵魂都在尖叫的灼痛与……平静。

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碎陶片,一次次试图拼合,又一次次被无声的巨浪碾碎。只有胸膛深处一股微弱却异常执拗的跳动,如同地心最深处被强行按捺的岩浆脉动,不肯熄灭。伴随这微弱心跳的,是无以复加的干渴。喉咙如同被最滚烫的沙砾磨穿,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挤压着撕裂伤口的剧痛。

砰!

一块尖锐的硬物狠狠撞上了左肩胛骨!剧烈的钝痛猛地刺穿了意识的混沌!

水流?撞击的力度改变了方向?

身体不再被无序地推搡,反而被一股力量挤进了一个更狭窄、粘稠、充满腐烂枝叶与淤泥腥气的空间。身下是厚厚一层松软、冰凉、带着无数细小尖刺(大概是断芦苇)的沉积物。

岸?

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后一颗火星在余烬中迸裂!他用尽灵魂深处最后残存的力气,试图挣扎。但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捆缚,比灌了铅更加沉重。只有那被剧毒反复蹂躏、被幽蓝烈焰舔舐过的左手手指,在粘稠冰冷的淤泥里,极其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指尖传来某种……带有韧性的根茎触感?不知是淤泥里的水草,还是某种不知名的植物根系。

滋……

微不可闻的轻响,混在淤泥挤压的细碎气泡声和水流潺潺声中。指间那截极其纤细坚韧的水草(或根须),竟无声地……断了。

断口异常光滑整齐,如同被最锋利的刀瞬间切开。

一缕极其微弱、带着奇特清凉感的、仿佛蕴含着某种枯木沉水般坚韧生机的气息,顺着指尖那微小的断面……渗了进来。

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喉头触碰到了千年冰棱的第一滴融水!

这股气息太微弱了!仅仅是滑过剧毒与灼伤彻底破坏的神经末梢都几不可察。但它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枚石子,激起了一圈清晰的涟漪!

意识深处那无法形容的、源于胸膛深处心跳与灵魂干渴的焦灼……精准地锁定了这一丝气息流动的方向!

滋……滋……滋……

手指在淤泥中极其缓慢、如同蚕食般移动着,每一次微不可察的前进,都精准地触碰到另一节坚韧的根须。每一次触碰,那细微的断裂轻响便随之而来,那缕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清凉气息便顺着受损的神经线,艰难地逆流而上,流淌向那如同彻底枯萎焦黑的……身躯深处。

没有力气。没有思考。只有最原始、最顽固的求生本能,驱动着这截如同烧焦柴薪般的残躯,在漆黑冰冷、满是淤泥与腐烂根须的河汊底部,在无数暗流与水下杂物的缝隙里,如同最缓慢的藤蔓,循着那微弱的清凉指引方向……极其艰难……却笃定不移地……向岸!

每一次前行,都耗尽残余的生命。每一次汲取那微不足道的清凉,都引来周身焦黑伤口被撕裂碾压般的剧痛。那截在淤泥中蠕动的焦黑残影,身后拖曳出的是更加混浊的水痕和挣扎求存的血气。

长安皇城·麟德殿

喧嚣、喧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酒肉脂粉气息混合着龙涎香。巨大的宫灯散发着暖黄的光芒,将金碧辉煌的殿宇映照得如同人间的神宫仙阙。残损的血迹早已被无数奴仆冲刷干净,碎裂的青石地砖铺上了崭新的猩红西域绒毯。唯有蟠龙金柱上新漆的光泽还泛着一丝突兀的湿意,空气里残留的淡淡硝烟味则被更浓郁的香气强行掩盖。

高踞于三重玉阶之上的赤金蟠龙宝座的,并非原本的帝王规制,而是一把从齐王藩地连夜运来的、用整块紫檀黑玉镶嵌、比龙椅更宽大也更厚重、通体散发着阴郁威严气息的——摄政王座。齐王刘恒身着簇新的九章玄鸟龙袍(尚不敢加十二章帝冕),斜倚在王座中,手中把玩着一支通体由黑色玄玉凋琢、雕有盘龙(尚未点睛)的玉如意。

阶下,灯火辉煌,觥筹交错。以徐阶为首的昔日“保皇”重臣们,此刻皆身着簇新朱紫官袍,排坐于左侧新设的锦缎长案后。酒酣耳热,面泛红光,与对面那些齐王彭城带来的悍将心腹们(皆虎背熊腰,面带剽悍)相互劝酒,场面热烈而……微妙地紧绷。

殿中正在上演一场奢华至极的胡旋舞,二十余名身披薄如蝉翼的西域纱衣、肌肤胜雪、舞姿妖娆的绝色胡姬正在无数觥筹交错的目光下旋转腾挪,雪白纤细的足踝上金铃摇响成一片靡靡之音。

“哈哈哈!徐相府上这‘醉仙酿’果然名不虚传!比本王在彭城喝过的所谓御酒要醇厚多了!” 齐王举盏大笑,声音洪亮,带着志得意满的醉意,斜睨了一眼左侧的徐阶。

徐阶连忙起身,须发因酒气更显银白,但脸上堆满恭敬的笑意,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王爷谬赞!此乃陈酿百年,本是……”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悯与愤怒,“本是……为那……大行皇帝陛下……”(他对龙椅上那位尚不敢直接称先帝,只用此代指被毒杀的年轻皇帝)“……预备的贡品!如今……幸得王爷匡扶社稷,荡平逆乱,肃清宇内,方能以之共贺王师大捷!这酒……才算是遇到了它真正的主人!臣,再敬王爷一杯!为王爷洪福齐天!为江山永固!” 他说着便带头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满殿朱紫大臣们立刻附和声一片,纷纷痛饮。

齐王眯着眼睛,笑容深邃难测,他微微仰首。美酒入喉,感受着那醇厚辛辣中带着腐朽的甘冽味道滑过喉管——如同那些被他在昨夜强行“请”来的勋贵们温顺递上的权柄。好酒。如同这即将彻底吞下的大汉江山。

一名身穿猩红蟒纹战袍的魁梧武将(齐王帐下先锋大将朱鬣)步履沉稳地踏上玉阶,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方用黑绸包裹的、盘子上放着一截烧得焦黑变形、断口狰狞的腿骨!那骨殖在煌煌宫灯下显得格外刺眼,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作呕的焦煳味道。

“启禀王爷!”朱鬣声若洪钟,殿内喧嚣稍息。“末将率弟兄们沿灞水上下搜索百余里!在风陵渡下游一处芦苇荡中,找到大量残骸!此物……”他指着那截在灯光下反着诡异焦黑油亮的腿骨,“无论形制尺寸,皆与太医署所绘李逆长河体魄图吻合!尤其其断口截面处……”他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翻开盘上焦骨内侧某处断裂处,“尚有未燃尽的焦灼肌理!其内尚有残留的奇异蓝黑骨灰!军医已经查验,与昨夜船坞大火中残留的‘石中鬼’火毒残渣如出一辙!”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所有人都死死盯着盘子上那截可怖的焦骨!徐阶等文臣眼神复杂,有惊恐,有庆幸,亦有难以掩饰的厌恶。而齐王的彭城旧部们则面带嗜血的兴奋,酒杯捏得咯咯作响。

齐王刘恒慵懒地抬了抬眼皮,目光在那截焦黑腿骨上停留片刻。那目光没有惊异,没有快意,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如同看着一件早已预料到、甚至亲手布下的棋子被碾碎。

“就只……找到这个?” 齐王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甚至有点意兴阑珊,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玉如意。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不相干的物事。

朱鬣连忙叩首:“禀王爷!断口处有类似‘石中鬼’毒焰残留!附近大片芦苇被焚毁!河滩淤泥上还发现了激烈搏斗的血痕和拖拽痕迹!水边枯树枝上挂着残留的血衣碎片(指铁头他们残破的边军甲片),已被河水泡得发白!”他顿了顿,补充道:“据昨夜追击活口回报!李逆长河与其残部正是从灞水船坞驾那朽木排筏强行突围!当时其身受奇毒,还被……‘石中鬼’点燃!火势极其诡异迅猛!属下斗胆判断——那怪物定已葬身火海!尸骨无存!这截断腿,怕是……唯一烧剩下的渣滓了!”

“尸骨无存……”齐王轻轻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终于缓缓勾起,那笑容在辉煌灯火下逐渐扩大,最终化为低沉、却带着压倒一切快意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如同寒冰摩擦,在喧靡喧嚣的大殿中猛然炸开!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连那些妖娆的胡姬都吓得僵在原地,金铃脆响戛然而止!只有齐王那毫不掩饰的、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快意和……赤裸裸的嘲讽与轻蔑的笑声回荡!

“好一个骠骑大将军!好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 齐王止住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泄性的、如同鞭尸般的冰冷讥诮!

“沙场百战,积功封侯?嗯?”

“力挽狂澜,清君侧,正朝纲?嗯?”

“呵!到头来!却如同一只被烧焦的丧家之犬!连骨灰都扬进了这灞河污水里!”

他猛地起身!玄鸟龙袍在灯光下翻卷出威严的黑浪!手中那只尚未点睛的玄玉盘龙如意重重顿在御案之上!

啪——!

清脆的玉碎声响起!如意尖端的盘龙雕刻竟应声断裂!掉落在地,滚动了几下便躺在猩红绒毯上,显得渺小而卑微。

“不堪一击!” 齐王俯瞰着阶下众生,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最终宣判的冷酷:

“所谓英雄…不过是一捧灰!”

“所谓忠贞…抵不过一把火!”

“这天下!唯有力量!唯有算计!唯有……活下去!才能登上绝顶!”

他重新坐下,缓缓扫视阶下众人,无论是昔日忠臣徐阶,还是悍将朱鬣,此刻在他眼中,都与那截焦黑腿骨无甚区别——不过是棋局终了后的点缀。他缓缓抬起那断裂的玉如意(尖端已断),对着阶下惊魂未定的百官群臣,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

“诸公。” 他的声音恢复了雍容华贵的平静,嘴角却噙着如同掌控死亡般冰冷刺骨的笑意:

“为孤那不自量力、妄图螳臂当车的……死鬼外甥……那仅存的半截焦腿……干杯!”

死寂!针落可闻!所有人脸色发白!空气仿佛凝固!

徐阶等文臣颤抖着端起酒杯,手抖得厉害,酒液泼洒而出。

朱鬣和彭城诸将则带着残忍的敬意,轰然应诺:“为王爷贺!为天下贺——!”

“干杯!!!” 狂吼声震得殿宇嗡嗡作响!

金碧辉煌的麟德殿内,觥筹交错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喧嚣,更加刻意,更加掩盖着无边的恐惧与死寂。那截盛在精致银盘中的焦黑断腿,在喧嚣与光影的映衬下,如同一枚被权力碾碎的、微不足道的耻辱徽记,被置于王座之前,任由胜利者践踏讥笑。

无人知晓。

在千里之外,那冰冷死寂、被黑暗和淤泥彻底吞噬的无名河汊底部。

一截比手中玉如意更加焦黑、却始终未曾彻底焚尽崩碎的……脊椎深处。

一点极其微弱的、比辰星更加渺茫、却比地心熔岩更加灼烫的……意志之光,正顽强而冰冷地跳动着。

它吮吸着淤泥深处残存的、带着腐朽淤泥气息的微弱生机。

那曾指向西北的、碎裂焦黑的手指,在冰冷的流沙之下,朝着那缕生息流淌的上游……艰难地……抬高了半寸。

继续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